长江文艺 2004年第09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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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越几乎没有迟疑地扭头避开了。她还不想见林兰,说不清为什么。她故意在外面的几个特价柜台前转来转去,内心像乍起了风的海滩。新剪了短碎发的林兰,结束旅程回到家,没了那头妩媚撩人的长发,不知道会不会恢复到自己曾经熟悉的模样。
拖延了大约一刻钟,苏越举目四顾,远远近近都没看见林兰夫妇的身影,这才走进超市。穿过几排长长的货架,毫不防备地,她却和袁药师碰了个面对面。苏越愣怔在了当地。
袁药师臂弯下的那个女人,不是林兰。她是个肤色偏黑、却长得格外精致、洋气的女人,特别醒目的,是她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在白口罩的映衬下,如幽深莫测的深潭,潭心却又闪动着星星点点迷人的碎光。袁药师和她并肩走在一起,那美与丑的差异还是很鲜明,可不知是否都戴着口罩的缘故,又有种奇妙的和谐。袁药师的装束也变了,一身体闲的名牌,和女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从苏越身边走过去。他显然没有认出苏越。
苏越掉过头,望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长长的、光线明亮的走道尽头。苏越低头想了想,拿出电话,拨通了赵凡华的手机。
“赵老师吧,我是苏越,你回来还好吧?噢,我们挺好的。对了,林兰怎么样?很久没和她联系了。还好是吧?那就好。你也保重。”眼看,电话就要接近尾声了,苏越一狠心,还是说了出来。“对了,林兰和她爱人……我刚才碰见她爱人了,他们是不是……是吗?去年离的?哦,是这样呵……”
挂了电话,苏越什么也没买,径直了出来,站到五月温和却有些刺目的阳光下,回想起博鳌海边畅笑着的林兰,她那摇曳多姿、千娇百媚的笑态,和她那脆脆亮亮、绕山绕水的笑声,心里一酸。突然,就有了些许的明白。
晚上,苏越还是忍不住将林兰的事告诉了韩秋。林兰的爱人在单位辞了职,出来做了几年药品生意,发了,腰包鼓了,处面有人 了……苏越突然讲不下去了。有很多事,是没法讲清楚、讲明白的。
她只是伸长手臂,紧紧抱住了韩秋。韩秋迟疑了一下,也伸过手来环搂住她,轻轻地,拍抚着她的后背。
白狐
■ 阎 志
全为把碗筷都收拾干净后,也偎着明淼坐下了。山顶上吃晚饭总是挨到八九点,特别到六七月份,待收拾整齐后天也就黑了。屋子里就更发墨黑。三间破土砖屋都连通着,中间一间是做饭的,贴左首就住人,右边那间放东西。大门开在中间屋,门外边挂着一个脱落了底漆的牌子:多云山林场。
几天来天一直沉着,夜深还不时打响几个闷雷,一醒过来人得翻个身,不然一时就难以再睡过去。全为和润林一左一右地偎在明淼两旁,三人都坐在灶旁的干草堆上。爷听说过那修爹昨日出去了一下吧?全为是其中最年轻的,看上去才不过二十出头,声音很嫩,前年全为刚从学校出来就到了山上。明淼最不习惯的就是他那腔儿,女声女气的,不像是在山上长大的娃儿,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并没碍着什么。知道的。润林没事就要学两句全为初上山时带的官话。润林比全为只大三岁,却已有了十年的看山历史。
晓得,明淼横一眼润林。
没惹着哪个吧?全为是很喜欢修爹的,他说过,明淼爷的胡须有味,可比起修爹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他上山的第三天,明淼爷叫他送饭给修爹,他不敢去,还是润林陪着一起去的。修爹原来是在九道冲,过去二十多年才上三峰的。所以全为并不大熟,只是隐约听人念叨修爹长修爹短的,好奇起来便跑回家问娘修爹是哪个野种,怎么总没见着。一听这话,全为娘满脸苍白与惊慌,当下一耳巴全为,边念叨,修爹莫怪后生不懂事呵……那年全为十岁,刚念书,那耳巴打得挺重,印象极深。
去惹谁呀,总是闷得慌下山看看老乡老亲的,娘的,修爹闷着还可下山,我们一年才下次把山,润林嚷嚷说。
是不要你回去?明淼吼一声并又横了一眼润林,他最受不了别人说这里不好,他打五八年就上山,那时也才十几岁。
可回去,日他娘的没一个给好眼色,就像我他妈的真是个化缘的和尚,润林还要嚷嚷。全为在一旁从不吭声,即便闹得再狠,他全为也是打死不说话,他只想听些他想听的话,守山几年倒把他养成了一个好性子。而润林就像有天大的冤仇,成天说个不停的。明淼干脆起身抖落一下草,摔下一句:明早一齐去一峰,看看那苗子,就转身进左屋先睡去了。润林翻一眼全为,自己又笑起来,破秀才,这几十里没女人的山上闻不到一点臊味,你么成天还是死气沉沉的?
别乱扯,修爹到底回没?
回了。
那明儿个又要送饭。
当然啦,唉,过些时我睡一觉也变成一个精怪,娘的也过过快活日子。
别胡乱说了,睡吧。全为见同润林是扯不出什么结果的,就只有招呼去睡。雨还是没有下来,倒弄得沉沉的,让人不舒服。透过丛林总有两星光亮,闪闪烁烁让人很迷离,但却不是灯光。这山里头轻易是不住人的,方圆数十里才有一个只有名字的林场和三个所谓的“场员”:明淼、润林、全为,年龄大的是头儿,明淼今年五十二了。
天还是未开,乌压压的云雾更让人不舒畅。昨晚可能下了几点雨,地是湿的。明淼一早就把全为和润林打醒,吃后便一同去一峰。
一峰正与英县搭界,齐山腰辟开了一条道,作防火线也作县界。明淼他们三天两头要去转转,也就踩出了一条极近的路,且平直。不用两个钟头光景就能到一峰峰顶。全为还念着修爹,自打上次他在竹林深处碰上豺狼修爹救了他后,全为就特别想着修爹的好处,不仅一天一次饭送欢了,每次送饭总要对着修爹自言自语地说上一阵子。也知道修爹不会答和的,但全为总以为修爹每每望他时的眼神不一般,好像通人性,特别慈祥。
野儿,又发么事呆呀?润林拉了一下全为,一同跟上径直在前面的明淼。
娘卖瘟的,干个鸡巴,又没有个么女人,娘的,二十几岁还不晓得女人为么事叫女人,通他宗八爹的爷。
你么又扯上宗八爹了。
三十年前,不是他宗八爹出什么歪点子要办么林场,办就办好吧,让我们在这里当和尚守庙,明淼说,全为深有同感地吁了口气,心里忿忿地搭上一句,娘的。
林子里很多荆棘,杂草丛生,不时会蹦出一两只飞虫,扑扑地把林子叫出一些生气,飞虫都极大极肥,一旦鳖进脚上,立时会肿起一块乌紫来。飞虫俗名叫“地鸡婆”,全为初进山就受过两回这个苦,倒是润林手快,一把将“地鸡婆”打死,然后双手死命地捏伤口,挤出来的先是血后是黄水,全为才没受什么大的痛。不过从此只要一走进草灌丛中,全为心就提得老高,生怕又会蹦出一两只来。全为边走也边能想些别事,每当这时他总有些模糊迷乱,明淼或润林一旦提醒一下,他就猛惊一下,又一同乱扯,冷了场便又走神。刚想“地鸡婆”的痛,两眼便被一个白的物什猛扎一下,立刻顿悟过来。那物什在山腰那条边界上,立着不移动。
爷,润林,那是么事?
么事么事呀?润林不耐烦地反问了一句。
防火线上。
三人都看着了,那白的物什也开始移动。是狐狸,白狐狸。明淼的声音像前两天的闷雷,阴沉沉的。那白狐狸开始漫无目的游移,似乎并不知道左近有三个人正盯着自己,还不时将纯长的尾巴摆弄两下。三个人正看着,明淼又闷雷般响起来,二回上山要带家伙,不管几个人。
连修爹都不惹我们,还怕这些细东西?又是润林。明淼和全为都望了一眼润林,明淼是横一眼。待三人再回头看那白狐狸,防火线上什么也没有,也不知它往哪边的林子钻去了。只是防火线在两旁黑漆漆的丛林灌木的辉映下,也显得白生生的,像条精制的带子直鞭向深远处。
到夜里天也放开了,显出一些晴朗来。不时会闪现几点小星光。依旧有冷清清的风。
给修爹送饭了?明淼像是刚记起一件事样的劈头问来,把又在胡思乱想的全为吓得一跳。送了,好久才答上。想么屁呀?明淼有气无力地添了一句就调头睡去。
润林与全为的床紧接着,全为在里面靠着窗户,正与明淼的床对着。润林也还没睡着,你说今儿个那白狐狸是么回事?
白狐狸就是白狐狸还会有么事,别乱想,当心它来找你。
你破秀才也邪想了。
又来了,睡。或许一觉醒来,上山又会碰上白狐狸,听宗八爹说遇上狐狸是福分,何况是纯白的,兴许真有些灵气。
听说英县那边有条百年的狗,灵得很,专为一个死了的漂亮尼姑守坟,有人动了就得遭报,连飞机撤药灭虫都被它赶跑了。
有这回事儿,去年,头回到县里听爱写写划划的一个同学说,英县有个青年哥儿为这事写了篇小说,发表了还得了钱,还给调走了。
扯这屁事干嘛?我说的是有灵气,管他小说不小说,小说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女人用。
娘的,你懂个屁,写小说不仅有名有利,还能找个好媳妇,不过也难,成天没得快活的,寿限一般,娘的。
晓得就好,别再成天昏搭搭的,当心被白狐给勾走了。
外面已不见一线光亮,里屋明淼粗犷的鼾声响荡得极清澈。润林还没有一点睡意,还想拉全为扯,可全为应和两声就不再有动静。娘的,成天的吃死困死的。猛地觉得眼前一阵白茫茫的光亮,润林与全为脚对脚,一般头总对着窗子。那白茫茫的光亮一下子把润林刺得很清醒,是白狐狸?他马上闭上眼,下意识猛踢全为。
么样?全为睡意正浓。
待润林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什么也没有,屋子里与窗外浑然一体,黑压压的。润林跳起来,拉上被褥往全为床上一倒,紧紧地把全为抱住,浑身直哆嗦。
么的,想媳妇也不至于这样的。
白……白……
……
后半夜两人都没有睡好,早晨要明淼叫唤才醒来。
你们么睡到一个床上,想老婆?
爷,昨晚又看见白狐狸精。润林对那道白光依旧还很铭心,总害怕又有什么精怪来了,赖在床上不想起来。起来,起来,肚子在叫天,管个么事白精黑精的。明淼总以为润林又在胡扯,心想不就是一条白狐狸。爷,起来半天大门还没开。全为啰嗦了一句,想把明淼支开偷睡一分钟就是一分钟,明淼转身出屋去开门。起来,全为烧火润林做饭。边说着手已伸向那页被风雨剥落得如一幅绝妙的古画的门,闩得极死,上下两道。润林曾说,除非有女人想男人折磨,两道闩等于是空气。门页移动的叫声带着惨厉的沉重,似乎在诉说古老的传奇。明淼着着实实地吓了一下,怎么朝外的门坎上坐着一个人。喂,大清早的跑这儿乘凉?那人站起来,慢慢转过身来。娘的,是个女婆娘,狗日的真遇上狐狸精,明淼扎实望了几眼,穿得好单薄,上白下蓝。大哥,那女人唤了一声。明淼清醒一些,便问她么来这早是不是找哪个。谁呀?爷,润林听出外面的动静大大略略地在屋里问了一句,不待那女人回应。明淼即刻就恢复了常态。脸面也恢复暗淡下来。不就是个女婆娘,便叫润林和全为起来,说来了客。
修爹动弹了两下,可能是洞里太阴湿,便把上截横到洞外的大石板上。到处都是潮湿的气息,这三峰的大石板要稍稍干爽一些,那也是六七月。到了九月满石板又是绿茸茸的一层,明淼说这是修爹吐的涎。全为又来送饭了,一篮子的干粮和几份新鲜的菜果,说修爹,今个儿进伏多吃点,赶明儿可能没得工夫了。修爹长长地嘘了口气,闷沉沉地响,以至二峰那边都听到回声。全为像是没事把篮子放在石板边的一个大石槽,修爹把笨拙抽的身子颤了两下。全为还告诉修爹,那女的说她是对面英县后花园的,听爹娘说那是过去皇帝选妃子的处所,尽出好女人,男的赌博把她输了,她是跑出来的。长得极好看,不像一般山里姑娘。并且昨日看到一条白狐狸。修爹并不见有什么反应。说着说着全为自己也觉得没多大味道,调头往二峰走了。
二峰离修爹的三峰看看是挨着,真的要到峰的那面就很有几脚的路程。全为打心眼里今天不想出屋,可明淼爷偏要他到二峰去采点蘑菇回来,说难得来回客要招呼好,可那墙上不是明明挂着一大串干菇子,真是无事找事。但明淼爷的话全为不得不听。五年前,全为爹从后山捡了一条半死不活的幼狗,放在屋里,说待明儿死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