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12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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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我，我在想，林云出院了，就让她回娘家住吧。你的工作很忙……我的女儿这一辈子也就这一个月子，我这个当妈妈的应该照顾她……这些年，小云为了我跟她弟弟吃了不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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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林云的母亲这么伤心，周奋也难过起来。他说，妈，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林云的。我放心，我当然放心。你是个好孩子周奋。林云的妈妈说着已经擦干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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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林云的情绪却越来越糟。一点点小事情都能让她泪流不止，她的脾气越来越难以捉摸，周奋总是被她指责得晕头转向。林云回到娘家以后，这种情况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似乎还变本加厉。周奋开始故意地晚些回家，他实在害怕面对林云那张哭泣的脸。正好有一个出差机会，去风景秀丽的云南大理，半个月的时间，周奋就向领导申请派他去。领导说你爱人不是刚刚生小孩吗？你怎么能离开？周奋就说了家里的情形，说他实在受不了了，林云一看到他就哭。也许他离开一段时间对他们都会好一些。领导非常通情达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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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先把出差的事跟林云的妈妈说了。她妈妈沉吟了片刻，笑笑说，也许这样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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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走后，林云的状态变得更糟，她的奶水忽然一点也没有了，孩子总是饿得嗷嗷哭。她和孩子睡在弟弟隔壁的房间，弟弟即将大学毕业，他想直接考研，每天晚上很晚才睡，还是主动承担了夜晚给孩子煮牛奶的任务，尽量不去打扰身体不好的母亲。周奋走后差不多一个星期的那天深夜，孩子又哭闹起来。疲惫不堪的林云强撑着起身想自己去给孩子弄点吃的，可是她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脚刚刚落地眼前就开始天旋地转，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她侧身看着自己的女儿，孩子的小脸比刚刚出生时几乎瘦了一圈。她的心一阵刀割般的疼痛，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般地痛哭起来。她的哭声夹杂着孩子的哭声，惊动了隔壁沉睡的弟弟，他惊慌地跑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弟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姐姐的哭状实在凄惨，他顾不上照顾孩子，一把抱住姐姐哭喊起来，姐，姐，你怎么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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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跌跌撞撞地奔进来，站在门口看到孩子们哭成一团，忽然一阵晕眩，倒在了地上。弟弟赶忙跑出去拿母亲的速效救心丸。母亲醒来，握着两个孩子的手，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林云披头散发地哭着说，妈，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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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你要坚强些。母亲哽咽着说，你要坚强些啊，你现在也是一个母亲了。一切都要为孩子多想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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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们可能都没有意识到，林云其实是患上了严重的产后忧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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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之后，林云意识到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仅为了孩子也为了她的母亲和弟弟。没有周奋父母的祝福算什么呢？他们不爱自己不爱这个孩子又算什么呢？她不能因为没有得到的爱反而伤害了这些爱她们的人啊。对于周奋的离开她一开始是难以接受的，他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呢？听了母亲的劝导，她也想通了，周奋留在身边不过是增加一个痛苦的人罢了。是的，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她必须坚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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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回来的时候，林云一脸笑容地迎接着他。周奋抱着他的妻子和女儿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当他知道这段时间里他的父母亲居然还没有来看过她们时，怒气冲冲地就要回家去。林云的妈妈拉住他，叮嘱他说，有什么话回去要好好跟你父母讲，不能发脾气。周奋点点头。林云看着他的背影却摇了摇头。她太了解周奋了，妈妈的叮嘱简直就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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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进家门还没开口，他妈妈就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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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的胸口起伏着，忍了一会儿才说，爸，妈，我的女儿就要满月了。你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林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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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周奋的妈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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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出事了你们才去吗？周奋的声音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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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妈这样问也是关心你，你怎么这种态度？这是你应该有的态度吗？你太过分了。周教授挺身而出质问周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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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你们自己看着办。周奋说着已经气得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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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上午，周奋的父母亲带着礼物来到了林云的家里。这是他们第一次到亲家家里来。林云的妈妈很高兴，陪他们去看小孩。周奋上班不在家，林云连忙下床，抱起女儿给他们看。孩子正在酣睡，红润可爱的脸蛋上泛着润泽的亮光。爷爷奶奶只是看了看，居然连一点抱的意思都没有。林云的心里就别扭起来。这时候周奋的父母打开他们带来的礼物，拿出一个跟婴儿差不多大的熊猫玩具，说，这是周洁小时候玩过的，前天我找出来洗得干干净净的，周洁很喜欢的，一直不许我丢，我都没敢告诉她，你以后千万别让她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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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心里的一口闷气越来越难以忍受，呼吸已经急促起来。她妈妈连忙招呼周奋的父母到客厅去坐。他们却说，不坐了，我们还得赶回去给周洁做饭。我们可不像你这么有福气，没什么可操心的事。林云的妈妈也没有挽留，送他们出门连忙回来看顾林云，林云已经坐在床边，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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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周奋回来，在门口听林云的妈妈说他父母已经来过了，心里高兴，脚步轻快地过来看林云。林云却不理他。周奋亲亲仍在熟睡的女儿，问她这是怎么了？又是什么事情不高兴？林云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她的心情，就指着那个熊猫问，你见过这个东西没有？周奋说，见过，好像是周洁小时候的玩具。林云哼了一声，说，这就是你女儿的爷爷奶奶今天给她带来的礼物。周奋沉着脸，走过去拿起来看。这原来是个电动熊猫玩具，装上电池就可以在地上走路，现在那个装电池的地方，盖子已经没有了，里面早已经生了铁锈。他也郁闷起来，一时又找不到话来安慰林云。林云冷笑着说，你父母还吩咐我，说这是周洁最喜欢的东西，要你女儿偷偷地玩，不能让周洁看见。周奋，我问你，你真的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吗？你简直还不如个后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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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不知道是被父母的行为还是被林云的话激怒了，他抓起那个熊猫走到窗前，用力地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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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一直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总算平静地度过了整个产假。她去上班的时候，体态也几乎恢复得跟从前没有两样。可是，服装厂却忽然之间变得冷冷清清的。林云见设计室的门关着就去了厂部办公室，值班的人问她，你没有接到通知吗？两个月前就通知你们了，工厂已经卖掉了。愿意留下来工作的人早就跟单位重新签定了合同，工厂也要整体搬迁，这里因为城市建设，已经被重新规划，很快就要全部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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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几乎站立不稳，她用力扶住身边的办公桌，问，如果，我因为特殊原因没有接到通知，现在还能不能签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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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不行了。所有岗位都已经确定了。我们是被一个合资企业收购的，他们一个设计人员也没有留，人家那里的设计人员都是在国外受过专业培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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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没等那人说完，已经慢慢地走了出去。她相信如果当初她接到通知就来争取应该还有机会，她相信凭她的实力是一定可以留下来的。可是，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她的通知呢？她怎么可能没有接到通知呢？她忽然想到，她留在厂里的联系电话是周奋父母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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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工厂附近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给周奋，她说，周奋我失业了。这都是拜你父母所赐。周奋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林云就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周奋说你在什么地方？你待在那儿别动，我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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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听完林云的分析，也觉得是那么回事。可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怎么责备他的父母也无济于事。林云说，我不管。他们让我丢了工作，就要他们负责。说着拉起周奋就要去找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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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奋的父母一脸无辜地看着林云，说，我们是接到你厂里的电话，我们说你不在啊，他们让你赶紧到厂里去一趟。我们想，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在休产假，工厂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再说了，工厂也不至于离开你就要停产了吧？你就是个小小的设计人员嘛，你有你的权利，这是劳动法规定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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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周奋的父母慷慨陈词的样子，林云忽然笑了起来。她打断他们的话道，你们，你们说得很有道理，你们总是很有道理，可是就是因为你们的道理，我的工作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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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能这么蛮不讲理啊林云，这一套是谁教你的？嗯？你为什么不及时通知工厂你没有住在家里了？再说了，当初也不是我们不让你回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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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话可是你们说的。我明天就搬回来。我没有工作了，就是因为你们我没有工作了。你们不仅要养我，你们还有义务养我的孩子。林云忽然提高了声音喊了起来。周奋从没有见林云这么激动过，他有点担心地拉住了林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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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用力甩开周奋的手，冷笑着说，我说到做到。明天我就搬回来。直到你们给我找到工作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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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说完拉起周奋的手就往外走。全然不顾身后被她气得浑身颤抖的两位老人。周奋的妈妈激动地看着周伯雍，挥动着胳膊嚷道，怎么样？怎么样？不幸而言中，不幸而言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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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拉着周奋的手，却好像身边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似的。她的眼睛里闪着炯炯的光，直冲冲地向前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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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林云，你慢点。周奋停了下来，说，你等等，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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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等。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就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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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你冷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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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冷静。我告诉你，周奋，斗争才刚刚开始。你最好住嘴！不要试图劝说我。周洁是他们的孙子，你女儿也是。他们多有道理啊，什么道理都在他们那里，他们接到电话就算不跟我说也可以跟你说一下吧？我的天哪，上帝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亲啊？周奋，你要么支持我，要么我们马上离婚！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一定要跟他们斗下去！我就不相信我斗不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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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声嘶力竭地呼喊引来路人惊诧的目光。周奋的吃惊比陌生的路人更甚，短短的几年时间里，眼看着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在自己的生活里变形，他的心里不仅悲哀愧疚，更多恐惧。他忍住泪，低着头，跟着林云往前走。他是无法左右她的。此刻不能，也许将来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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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的母亲坚决反对他们这样搬回去住。可是林云极度亢奋，谁也无法阻拦。周奋就把林云的妈妈拉到一边，劝她现在什么也别说。他说，您放心，我会照顾她们的。林云的妈妈还是放心不下。林云现在连工作都没有，整天在那个家里面对着周奋的父母会是怎样的情形想都想得到啊，林云现在身体这么虚弱，她怎么受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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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的弟弟忽然放弃了考研究生的准备，进入了本市一家背景很好的企业工作。弟弟林刚的选择让林云更加伤心，他一定是看自己没有了工作，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甚至是为了帮助她才会接受这份待遇不错的工作。而这一切都要算在周奋父母的头上。她决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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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回到周家的林云俨然一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王者。她对任何事都不动声色。从不多说一句话，可是说出来的话一定是句句穿心。周伯雍还好，他本来就很少跟家人对话，周奋的妈妈就免不了要常常领教林云的刻薄。小保姆在中间十分为难地支应着，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