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6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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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男朋友华觉民，与卫生院的护士叶青搭上了。魏英得到这个消息，首先不是伤心，而是觉得难堪。她再三向传播消息的人解释，说这种可能性是很小的，多半是流言蜚语，希望大家不要信谣传谣。但是她的内心，是完全相信的，她肯定这就是事实。因为这样的事发生在叶青身上，是没什么可奇怪的。而她的男朋友华觉民，她对他也是基本了解的。她知道他的想法，他跟她在一起不开心。他原本就老实，就话少，跟她在一起，他的话更少了，看上去更老实了。他在她面前，老是做出一副困倦的样子，好像他总没睡醒。她知道，他对她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她是很想改变这种状况的，但是，她又无力改变。她无法让他话多一些，无法让他不困，无法让他兴奋起来。
魏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华觉民。她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是不是爱。她到他这儿来，坐在他的宿舍里，虽然两个人都不爱说话，也不兴奋，但是，她还是感到满足。她觉得，坐在他的宿舍里听听广播，结结绒线，心里非常踏实。心里踏实当然不见得就是爱，但是，魏英喜欢这种感觉，不愿意放弃。仿佛已经进入老境，与华觉民相伴相守，没有如火的激情，也没有过多的缠绵。但是，却难以割舍。魏英对于华觉民，也没有更多的要求，她只愿两个人就这样交往下去，然后走进婚姻。然后是柴米油盐，生儿育女。
现在出现了这种情况，魏英感到恐慌极了。
有一个人到粮管所来缴蓖麻子，魏英精神恍惚，也没验货，就收了进来。结果，那人走了之后，一看箩筐里，混杂了大量的石子。石子的大小形状，都和蓖麻子差不多。魏英呆呆地看着箩筐，觉得自己是被全世界的人坑了。华觉民、叶青，还有刚才来卖蓖麻子的人，大家说好了，联合起来欺侮她。他们夺走她的尊严，夺走她所需要的生活，夺走她的奖金，夺走单位领导对她一贯的好印象。而她，却不知道应该怎样捍卫，不知道怎么反抗。她只是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希望这一刻自己的眼泪能落下来，这样至少可以博得领导和同事们的同情，获取对她工作失误的谅解。可是，眼泪只到在眼眶里打转为止，并不肯落下来。她努力使自己更悲伤些，眼泪却还是没有像期待的那样夺眶而出。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魏英去北垛中学。走进校门，遇见几位老师，还有放学后尚未回家的学生，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魏英就把头埋得低低的，径直向华觉民的宿舍走去。
华觉民不在宿舍里。魏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到隔壁皇甫卫星的房间探了探。她的头一探，就被皇甫卫星看到了。皇甫说，魏英，你来啦？觉民不在么？魏英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外面，低着头。皇甫问她，魏英你怎么啦？魏英这才哭了起来。委屈的泪水哗哗而下。刚才在单位的时候，要它下来，它不下来。现在，在皇甫卫星关心的询问下，它畅快地流了下来。
皇甫卫星把魏英请进屋子里，让她坐下。她就很听话地在一张木头椅子上坐下了。不过，她还是低着头，流着泪。皇甫卫星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哭，但又找不到话安慰她，于是就说，魏英你坐一会儿，我去叫他！
华觉民正在辅导学生课外美术兴趣小组，教他们印制布面花纹。皇甫卫星进来，告诉他魏英来了，正在等他。华觉民竟然要皇甫卫星先陪她一会，说他得上完了课再走。皇甫卫星说，你得马上就去，我不能替你陪，因为她在哭。觉民，你可不要闹出什么事来！
华觉民于是让学生在那儿印花布，自己跟着皇甫卫星回宿舍了。
皇甫卫星觉得自己是莫名其妙地被推到了调解员的位置上，而且还提供了场地。他给每人倒了一杯水，说，魏英，不要哭了，好好的，哭什么呢？
魏英说，你问他！
皇甫卫星说，觉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华觉民说，没什么，没什么！
魏英说，还没什么呢！你骗人！全镇的人都知道了，你跟叶青那个不要脸的……
皇甫卫星打圆场，说这种流言蜚语呢，在北垛镇上从来都是像苍蝇一样普遍。他希望魏英不要听信谣言，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要因为谣言而伤害了彼此的感情。
谁想到，华觉民自己直截了当地说，这不是谣言。他当着魏英和皇甫卫星的面，说他与叶青，确实有了感情。他说，他与叶青显然更合适，他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是愉快的。不像跟魏英在一起，枯燥乏味，度日如年。他受够了，要不是怕伤害了魏英，他早就主动说了，早就结束这种半死不活的局面了。他说，这样正好！魏英，既然你来了，我们就把话挑明了说吧，我们之间，没有爱，最多只是友谊。希望我们好合好散，不要反目成仇。虽然做不了恋人，还可以是朋友嘛！还照样可以来往嘛！
魏英的脸气得煞白，她的牛眼，看上去更像牛眼了。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而说不出话来，因此就更气了。她的牛眼，盯着华觉民看。而华觉民，则摘下他的眼镜，假模假样地用衣角擦拭眼镜片。魏英像是眼睛里能射出子弹来似的，怒目喷火热血涌的样子。但华觉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把想说的都说了，感到无比轻松。魏英又拿牛眼来看皇甫卫星。皇甫卫星发现，她的眼光内容很复杂，既有痛苦，又有疑惑，又满怀着不信任，以及鄙夷。皇甫卫星觉得自己被她看得不自然起来。她的目光分明在说，哼，你还装，你是知道的，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皇甫卫星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将这两个人请走。他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得华觉民抗议道，卫星，你别走了好不好？你转得我头都晕了！皇甫卫星于是趁机说，你去自己的房间吧！你带魏英过去，你们好好谈谈。
华觉民这才懒懒地戴上眼镜，掏出钥匙，去他的房间了。魏英尾随其后。
过了不多久，皇甫卫星听到隔壁传来很沉闷的一声响。既响，又沉闷。原来魏英去了华觉民房间后，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理睬她。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于是站起来，一头往墙上撞去。
舌战人民群众
华觉民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与他作对。没有一个人，是赞同他甩了魏英而与叶青恋爱的。
皇甫卫星和郁磊劝他不要脑子发热。他们认为，魏英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你们呀，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绝配！皇甫卫星和郁磊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力劝华觉民不要甩掉魏英，要他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在华觉民看来，两个人像是在说对口词，或者是在说相声。
这让华觉民感到很生气。
皇甫和郁磊二位不罢休，继续扬魏（英）抑叶（青）。他们认为，两个姑娘，魏英看上去既年轻，又清纯，而叶青尽管很有女人味儿，这点不能否认，但是，她看上去毕竟有点显老了，也许就是那一脸的雀斑给人以老的印象吧。要是你跟她结婚，几年一过，她就老得不成样子了，看上去像你的娘了！而且，她看上去很油滑。觉民，你是个老实人，你要是娶了叶青，以后被她卖掉都不知道。要好好过日子，就应该找魏英这样的姑娘！
华觉民说，你们把魏英说得这么好，你们为什么不去娶她？是不是因为她为你们结过绒线，你们就帮她说话？
说这话，显然就是很不讲理了。魏英是七红介绍给华觉民的，他们即使看得上，也不能横刀夺爱呀！朋友妻，不可欺，这是最起码的道德嘛。而华觉民居然说出“你们为什么不娶她”这样的话，皇甫和郁磊二位，就觉得没什么必要再跟他说下去了。
七红也来劝华觉民。
七红说，魏英这样好的人，你不要她，你会后悔的！
华觉民说，我后悔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就不要费心了。
七红说，我是为你好，我给你介绍了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你就是看不起我嘛！
华觉民说，我怎么敢看不起你呢？你的本事那么大，是我的师傅，我要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我自己呀！
七红说，你看上的那个叶青，是个什么东西你知道么？北垛镇上，谁不知道她是个烂货呢？你一个人民教师，要跟这样的人结婚，不怕人家说你？
华觉民说，是不是烂货，我不在乎。再说，谁是烂货，我心里清楚。
七红说，呀，你不会是想说，我七红才是个烂货吧？
华觉民说，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这么说的。
七红很气，说，我来劝你，不是吃饱了没事情做。我完全是为了你好。我怕你错过了魏英这样的人，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好的了。我还怕你吃叶青的亏。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要只听我说，你去别人那里打听打听。北垛镇上，你问谁都可以。你要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一点都不难的。
华觉民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为什么要说叶青的坏话呢？我猜，你是吃醋了吧？
七红更生气了，说，既然你这样说，就当我是放屁好了！你不要我管，我就不管。你就是找个狐狸精，也不关我的事！
非常有意思的是，蒋志冲也不赞成华觉民与叶青谈对象。蒋志冲的观点是，叶青这样的女人，固然是女人味十足的，既然她送上门来，到了嘴边的肉，不吃是白不吃的。但是，要跟她正而八经地谈恋爱，还要跟她结婚，这就犯不着了。蒋志冲对华觉民说，你知道这种女人跟多少男人睡过觉么？你看看她的眼睛，她的黑眼圈，就知道她是厉害的。这种女人，只能跟她白相相，不能跟她来真的。你跟她来真的，你就是戆大！觉民，你不要以为她是看中你。你是老实人，她不见得真心喜欢你这种老实的。她是觉得你老实，尝尝鲜的。你要是对她动了真情，她反而觉得你没趣了。说不定，她立即就会把你甩了，跟别人去了。蒋志冲同志以丰富的经验，对华觉民说，退一万步讲吧，即使叶青真的跟你谈恋爱，最后嫁给你了，你还是会倒霉的。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呢。你想，她这样的，结了婚，会太平么？她不会满足于你一个人的。她还会去找别的男人。这样，你戴了绿帽子，做了乌龟，还有什么面子做人？
华觉民被蒋志冲说得有点犯憷，他说，我不相信叶青真像你说的那样。
蒋志冲说，怎么不是这样，我一点都没有夸张。我为什么要造她的谣？我跟你是朋友，怕你吃亏，才对你说这些的。我告诉你，叶青是只白虎！什么叫白虎，你懂么？就是那上头没有毛的。你肯定跟她上过了，你老实说，她是有毛还是没毛？
华觉民的心，突然感到一阵痛。事实被蒋志冲不幸而言中。是啊，一点不假，叶青确实是白虎。让华觉民感到心痛的是，蒋志冲一定是上过叶青的，否则，他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他怎么知道她是白虎呢？华觉民的脸上，皮肤一阵发紧，一阵发凉。他的眼光，透过眼镜片，看着蒋志冲。后者被他看得有点犯怵，就说，我的意见，仅供参考，决定权在你自己手上。
消息传到华觉民父母那儿，二老将儿子急召回家。他们首先声明，他们是从别人那儿得到消息的，而不是魏英来向他们告的状。华母气得脸发白，说，原以为儿子这只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高兴得不得了。谁知道，这只天鹅，最后还是要飞走了。而天鹅为什么会飞走？竟然是癞蛤蟆鬼迷了心窍，放着天鹅肉不要吃了。真是作孽啊！我怎么养出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来呀！你要害死我，干脆好好说一声，不要作骨头来气我，把我气死了，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呀？
华觉民知道，对付母亲的惟一办法，就是沉默。不管她说什么，骂什么，不管她呼天抢地哭爹喊娘，都不要做声。让她发作，她把要说的都说了，心里要发泄的都发泄了，事情也就过去了。但这一次不同以往，华母不让华觉民沉默。她逼着他说话。他不说，她就来拧他的耳朵，揪他的头发。拧耳朵的时候，华觉民还显得逆来顺受。可是揪头发，却不得不反抗了。要知道，对于华觉民来说，头发的宝贵程度，一点都不亚于他的生命。他愤而捍卫自己的生命了。他出手真猛，一挡一推，就把母亲推得踉踉跄跄，终于跌倒在地。
儿子如此忤逆，母亲当然痛不欲生。华父见状，过来帮老妻，也是责无旁贷。他挥起老拳，把儿子的眼镜都打掉了。这导致了华觉民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戴的是一副碎了镜片的眼镜。他的视野里，到处都是蛛网密布。而别人看他，两只眼睛里，也是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