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3年第6期-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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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少功:作家们互相支持是当时很普遍的风气。残雪的第一个短篇小说,也是我推荐到长沙一家杂志上去的,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在那里当主编。我的写作也得到其他很多作家的支持与帮助。那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门户之见是事后一些批评家和记者想象出来的。
王尧:所以你批评有些批评家喜欢在文学上编排团体对抗赛,把“寻根文学”和“先锋文学”看成保守和进步的“两条路线”的尖锐斗争。
韩少功:很多外国的汉学家也跟着这么说,有一本汉学家的书,煞有介事地编出什么从“杭州会议”到“香港会议”的故事。其实都夸大了。现实生活不是电视连续剧,不可能那么情节分明地起承转合。
王尧:先锋文学探索是在中国语境里产生的,是中国现实生活所孕育的,从更深的层面说,它与西方的先锋文学不完全是一回事。尤其到了90年代,这种区别越来越明显。
韩少功:西方先锋文学所针对的,是西方发达国家的社会,一个资产阶级体制化的社会。所以很多西方先锋作家带有左翼色彩,是支持共产党或者社会党的。现代主义在美国发展到嬉皮士运动时,其主要诉求是要民权,要自由,反对教育的商品化,反对帝国主义战争,拒绝接受资产阶级政治、法律、伦理的体制规范,思想基点上可能是非常个人主义的,但同样有很强烈的左翼色彩,马克思、毛泽东以及法兰克福学派是他们经常运用的思想武器。但是在中国,先锋文学的针对物是“文革”,是社会主义过程中造成的灾难,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传统小农/官僚社会里政治、法律、伦理的体制规范。更重要的是,在这一个反叛的过程中,很多先锋对资产阶级倒是充满了向往,所以与萨特、加缪、布莱希特这一类共产党员有很大的区别。我在法国参观过勃勒东的故居,那太豪华了,又是城堡又是别墅,一个人孤独地住在那里,不神经兮兮的也不可能。而我们的先锋作家们,当时可能还窝在一个小胡同里,像样的房子也没有,想找个情人也可能挨整。他们与西方同道会有同样的痛苦吗?会有同样的想象和向往吗?到了90年代,“全民皆商”的时候,很多先锋当资本家去了,就是自然的结果。很多没有“下海”的先锋作家,也热烈拥抱商品化、市场化、资本化这个时代潮流,什么现代主义,什么后现代主义,各种文本里都隐藏着对金钱的渴望和崇拜。
王尧:到80年代后期,世俗化成了先锋文学的重要标志。
韩少功:非先锋文学也世俗化了。有一位才华横溢的现实主义中年作家,号召大家像当年参加土改、合作化一样去当老板,说“下海”就是新时期的革命,就是作家深入生活的最前线。有一本美国的书说,前苏联的私有化是斯大林主义式的,说得有点道理。中国过去是全民炼钢,全民打麻雀,全民造反有理,现在是全民皆商,连法院、军队、政府也办公司,谁都不敢落在时代的后面。是不是有点“文革”的风格?是不是有点“全国山河一片商”的风格?这在短时期内可能使经济运转加速,但也伏下了危机。柏拉图说:优质的社会一定是人们各司其职和各精其业的社会,工人不安心于工,农民不安心于农,学者不安心于学,政治家不安心于政,这样的社会一定腐败和危险。但我们在80年代都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也到海南去了一下浑水。不光是作家,官员、教授、医生、和尚、气功师、科学家也一样“心不在焉”,条条大路通世俗,条条大路通享乐。
王尧:这个观感差不多也成为你和同人后来创办《天涯》的方针:既要与消费文化划清界限,拒绝那些拜金的、势利的、跟风的庸俗的文字,又要与所谓经院文化但实质上内容空洞、心智贫乏的文字拉开距离。
韩少功:我曾经轻率地相信,消费主义是消解极权专制的有效力量。但陈思和在一篇文章里提到,有的青年公开表示:现在如果“四人帮”在台上,老子肯定要投靠上去!这真是80年代留下来的一个莫大讽刺。如果说经过80年代一个民主自由空气浓厚的时期,到了90年代,官僚极权在很多地方反而得到强化,官僚腐败在很多地方反而更加严重,那么消费主义刚好提供了基础和环境。消费主义毒化民心,涣散民气,使民众成为一盘散沙,追求正义的任何群体行为都不可能。这是极权者和腐败者最为安全和放心的局面。有一个房地产老板对我说过:现在爱党和反党都不严肃了,没意思了。因为有些人跑到他的公司里,说我是“六四事件”中受迫害的,你得同情我,你得出钱。另一些人也跑到他的公司里,说我们是来推销“四个坚持”教学录像带的,你得支持我,你得出钱。看来政治也商业化了。这种风气是80年代留给90年代的一笔沉重的遗产。在一个社会道德机体正在逐步溃烂的时候,姓“社”姓“资”一类理论上的争论,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土壤已经毒化,你种什么苗可能都不灵。
王尧:这也是90年代人文精神讨论的一个背景。在80年代与90年代的差异中,我们重新回到80年代的文化语境中,对80年代的文学或许会有新的认识。因为有了80年代文学,20世纪中国文学史的下半部才显得厚重,80年代的文学也改变了后来中国思想文化界的格局。现在对80年代的启蒙话语有各种各样的争议,不知道你对这一问题如何看。
韩少功:从我个人的经历和教训来说,80年代的启蒙取得了成果,但也有缺陷,在敢于正视西方资本主义灿烂成果的情况下,一些焦虑和急躁情绪在所难免,“摸着石头过河”的实践也需要一个过程。知识界主流用金钱的乌托邦反对革命的乌托邦,用右的教条主义反对左的教条主义,思想认识走了弯路,但所针对的问题却不能说不存在。出发点是对的,落脚点可能不对。生活是最好的教科书。到了90年代以后,很多中国人才会从生活经验中产生新的问题意识,一次再启蒙运动在知识界悄悄蓄积着能量。
王尧:新的社会深层矛盾不断撞击知识界那个想象的共同体,一些在80年代形成的共识后来出现缝隙,许多问题的讨论没有呼应和交集,这也反衬了80年代知识分子处理现实问题和思想文化问题的简单化倾向。作为80年代的目击者,我在回望80年代时也心潮澎湃。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想到我们会如何对待作为精神遗产的80年代。其实,90年代中期的那场人文精神的讨论,在深层上是对80年代思想路向的一次检讨。知识分子不能不对自己充当什么角色作出新的选择,包括对思想资源和知识资源的选择。
韩少功:那是后来的事情了。80年代是一个天真的早晨,90年代才是一个成熟的正午。
(本文收入《韩少功、王尧对话录》一书,将由苏州大学出版社出版)
丢 失
冯电雨
腾龙文学社
1994年成立的腾龙文学社,已发展成为拥有总社和高中、初中、小学三个分社的文学社集团,社员达400多人。学校建设了文学社网页,开展各项活动,系列讲座、社际联谊等等。先后有650多篇作品在全国80多种书籍报刊发表。《中学生阅读》等多家报刊都先后开辟了腾龙专栏。在“圣陶杯”等各类作文竞赛中,共获奖项600余次。腾龙文学社先后被评为“全国优秀中学生文学社”百家之一,全国中学生社团活动课题研究实验基地,广东省首届中学生文学社“十佳”。
第一次到外地读书。第一次独立生活。
他双手紧攥着那只小提包,拘谨地坐在自己的床上,对面,一个瘦小的小个子同学有滋有味地吃晚饭。
“刚到?”小个子抬起头,微笑着眨眨眼。
“嗯。”他欠起身,一丝暖意从心头隐隐掠过。
“怎么,没领饭票?”小个子利索地放下搪瓷碗,伸手往兜里掏。
“不,不,谢谢,我有!”他一急,把提包往床上一掼,取出碗筷转身就走。
一出寝室他就后悔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妈妈的叮嘱像电影的话外音,在耳畔回响。越想越不放心,疯了似的往回奔去。门“砰”的一声撞开了。小个子不在,去哪里啦?他心里一惊,一头向自己床上扑去,老半天才把提包的拉链拉开。
正在这时,小个子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你?”小个子满身是灰,疑惑的目光盯着他。
“我,没找到食堂,不,我……我拿一样东西。”他慌乱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小个子垂下头说:“请别误会,我刚才是帮你垫床脚。”
他没有说话,伸手摇摇床架。果真,刚才还晃晃荡荡的床现在不动了。
“我去打水了。”小个子目光黯淡,声音低低地对他说。
他呆呆地站了几分钟,再次打开那只黑色手提包。30张“大团结”安然无恙,一张未丢。他轻轻地出了口气。就在这瞬间,他深深地感到失去了许多……
流 域
王宇翔
凤凰山文学社
湖南省桃江一中凤凰山文学社始建于1985年,17年来,曾受到莫应丰、赵海洲、叶梦、伍振戈等文学名人的关怀指导。先后在全国各地报刊发表作品近1400篇。1999年被评为“全国中学生文学社团活动示范学校”、2000年被评为“全国中学生文学社团活动课题研究基地”。刊物被评为示范刊物。
(一)他
阴霾的天气总会诱发我的伤痛,伤寒的初春,一切都在潜滋暗长,似乎也包括我的伤口,今天的雨是为冲洗我的伤口而落,而我却疼得要掉泪。
我的雨伞是紫色的,在我的头顶成为一片迷离的紫色梦境,我闭上眼睛就可以在其中畅快地飞翔,虽然我只是单翼的天使或者魔鬼,从图书馆到教室的路上,雨已经小了,我索性收了雨伞,心情还是在寒冬的尾巴上,淋淋雨也许有好处。
如果下面发毛的事是一场际遇,那么我收好伞便是一种枉然,因为我的视线里出现一个撑着橘色伞的女生,似乎在等待什么,明亮的眼神,春天的气息。她不美丽,可是她身上散发出的宁谧的芬芳足以让周遭的一切窒息。她就那样立着,没有微笑,没有动作,像时装店门口的蜡像。
我转过头,这短暂的几秒钟足以让我丢失那一层盔甲般坚韧妖艳的傲慢,我只好逃走。
我的《青越》要在北卡上刊登了,两个月来的心血,有烟花有长堤有微笑的鱼的漫画,可是接踵而来的是高三的黑魅。
当黑夜来临,我只能选择闭上眼睛。我只是喜欢漫画的高三男生。
(二)她
高二的月假,还不算太忙,在温暖的阳光下,一边喝咖啡,一边写稿,这样度过八个小时,然后晚上洗个澡,看一本可以催眠的书,又是一天,当然,有时会想念一个陌生人。
如果生命是一场幻觉,那么遇见他算不算是一种宿命?两年,700多天像一幕幕孤独电影的场景,在不同的地点相遇,在相同的时间等待,在不同的气息中擦肩而过。
他带来寂寞如同潮水,让我窒息。我开始写作,爬格子,等到他毕业那天,这些文字将成为我孤独的墓志铭。
午后,小雨,在图书馆的门口,我站在宣传栏下面看他寂静无声地走路,蓝色琉璃镜框,使他变得阴郁哀伤。这样的感觉真的很遥远,明明就站在他身边,而他却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收集了他所有的漫画,空灵的画面,平静的文字,我常常会哭。
很多时候,幻想自己能飞。飞到遥远的地方去,飞到有他的地方。可是,在这个城市里,日复一日,竭力让自己不感觉到麻木,可是每次都是徒劳,突然脱离大地的时候,心里是疼痛的,有什么地方是能够真正停留下来的呢。
(三)他
那片寂静深蓝的天空已经被喧嚣的人声污染了,而且我已经放弃了漫画。
空闲的时间,爬到7楼顶上,晒太阳,念英文,有时候会哼一会儿许巍的歌,孤单的生活方式,适合高考,而我,只适合漫画。
(四)她
曾经试着遗忘,可是反而记得更清楚。
在7楼见到他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自己是欲罢不能的。
他坐在木栏上,仰望着蓝天白云,白色羊毛衫在阳光下映着橘色的光晕,他手上捧着书,在唱歌,许巍的《平淡》:“就这样坐着/望着那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