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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部分

王阳明全集 共卷4-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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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以汝为死矣,而不死。以为事难猝平,而平之。然此仗宗社神灵,朝廷威德,岂汝一书生所能办。比谗构横行,祸机四发,赖武庙英明保全。今国是既定,吾父子之荣极矣。然福者祸之基,能无惧乎!古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吾老矣,得父子相保牖下,孰与犯盈满之戒,覆成功而毁令名者耶?”伯安跪曰:“谨受教。”公自是日与姻党置酒宴乐。岁暮,旧疾作。嘉靖壬午春二月十二日,终于正寝。得年七十有七。未属纩时,使者以部咨将新命至,公尚能言,趣诸子曰:“不可以吾疾废礼,宜急出迎。”既成礼,偃然而逝。 
  讣闻,上赐谕祭,命有司治葬事。伯安偕诸弟卜以卒之明年秋八月某日,葬公郡东天柱峰之南之原,具书戒使者诣镇江请予铭公墓。予曩官外制官太常,接公班行不鄙,谓予以知言见待。予迁南京太常,辱赠以文。公校文南畿,道旧故甚洽。正德丁卯,取嫉权奸,归致仕;予亦避谗构,谢病归,杜门不接宾客。公直造内室,慰语久之。伯安又予掌铨时首引置曹属,号知己。公铭当予属。顾以江西之变,关系公父子大节,特先书之。乃按公门人国子司业陆君深所著状,摘而叙之曰: 
  公姓王氏,讳华,字德辉,号实庵,晚号海日翁。尝读书龙泉山中。学者称为龙山先生。上世自瑯琊徙居会稽之山阴,又自山阴徙余姚。四世祖讳性常,有文武才。国初为诚意伯所荐,仕至广东参议。峒苗为乱,死之。高祖讳彦达,号秘湖渔隐。年十六,裹父尸自苗壤归葬。痛父死忠,布蔬终其身,人称孝子。曾祖讳与准,号遁石翁。学精于《易》,尝筮得《震》之《大有》,谓其子曰:“吾后再世其兴,兴其久乎?”祖讳世杰,号槐里子,以明经贡为太学生卒。父讳天叙,号竹轩。初以公贵封修撰,后与槐里公俱赠嘉议大夫礼部右侍郎,今以伯安功,俱追封新建伯。祖妣孟氏,封淑人。妣岑氏,累封太淑人,进封太夫人。 
  公生正统丙寅九月。孟淑人梦其姑抱绯衣玉带一童子授之曰:“妇事吾孝,孙妇亦事汝孝。吾与若祖丐于上帝,以此孙畀汝,世世荣华无替。”故公生以今名名,长兄以荣名,符梦也。 
  公生而警敏,始能言,槐里公口授以诗歌,经耳辄成诵。稍长,读书过目不忘。 
  六岁,与群儿戏水滨。见一客来濯足,已大醉,去,遗其所提囊。取视之,数十金也。公度其醒必复来,恐人持去,以投水中坐守之。少顷,其人果号而至。公迎谓曰:“求尔金邪?”为指其处。其人喜,以一锭为谢,却不受。 
  年十一,从里师授业,日异而月不同。岁终,里师无所施其教。 
  年十四,尝与诸子弟读书龙泉山寺。寺故有妖物为祟,解伤人;寺僧复张皇其事,诸生皆丧气走归。公独留居,妖亦浸灭。僧以为异,假妖势恐,且试之百方,不色动。僧谢曰:“君天人也,异时福德何可量!” 
  弱冠,提学张公时敏试其文,与少傅木齐谢先生相甲乙,并以状元及第奇之,名遂起,故家世族争礼聘为子弟师。浙江方伯祁阳宁君良择师与张公。张公曰:“必欲学行兼优,无如王某者。”宁亲造其馆,宾礼之,请为子师,延至祁阳,湖湘之士闻而来从者踵相接。居宁之梅庄别墅。墅中积书数千卷,日夕讽诵其间,学益进。祁俗好妓饮,公峻绝之,三年如一日,祁士有化服者。 
  归,连举不利。成化庚子,发解浙江第二人。明年辛丑,廷试第一甲第一人,授翰林院修撰。甲辰,充廷试弥封官。丁未,同考会试。弘治改元,戊申,与修《宪庙实录》,充经筵官。己酉,满九载,以竹轩公忧去。癸丑,服阕,迁右春坊右谕德。 
  丙辰,命为日讲官,赐金带四品服。公讲筵音吐明畅,词多切直,每以勤圣学,戒逸豫,亲仁贤,远邪佞为劝。孝庙嘉纳焉。内侍李广方贵幸;尝讲《大学衍义》,至唐李辅国结张后表里用事,众以事颇涉嫌,欲讳之,公朗然诵说,无少避忌,左右皆缩头吐舌。上乐闻之不厌。罢讲,遣中官赐尚食。 
  皇太子出阁,诏选正人辅导,用端国本。公卿多荐公。自是日侍东宫讲读,眷赐加隆。 
  戊午,命主顺天乡试。辛酉,再主乡试应天,得士为多。壬戌,迁翰林院学士,食从四品禄,命授庶吉士业修《大明会典》为纂修官。书成,迁詹事府少詹事,兼学士,掌院事,与编纂《通鉴纂要》。是岁迁礼部右侍郎,仍兼日讲。武庙嗣位,遣祭江淮诸神。乞便道归省。以岑太夫人年高,乞归便养,不允。 
  明年改元。丙寅,瑾贼窃柄,士夫侧足立,争奔走其门,求免祸。公独不往。瑾衔之。时伯安为兵部主事,疏瑾罪恶。瑾矫诏执之,几毙廷杖,窜南荒以去。瑾复移怒于公。寻知为微时所闻名士,意稍解,冀公一见,且将柄用焉。公竟不往,瑾益怒。丁卯,迁南京吏部尚书,犹以旧故慰言,冀必往谢,公复不行。遂推寻礼部旧事与公本不相涉者,勒令致仕。既归,有以其同年友事诬毁之者。人谓公当速白,不然且及罪。公曰:“是焉能浼我?我何忍讦吾友?”后伯安复官京师,闻士夫论及此,将疏辨于朝。公驰书止之曰:“汝将重吾过邪?” 
  公性至孝。初,竹轩公病报至,当道以不受当迁官,宜出受新命,公卧家不出,日忧惧不知所为。逾月,讣始至,恸绝几丧生。襄葬穴湖山,遂庐墓下。墓故虎穴,虎时群至,不为害,久且益驯,人谓孝感。比致仕,岑太夫人年近百岁,公寿逾七十,犹朝夕为童子嬉戏以悦亲;左右扶掖,不忍斯须去侧。太夫人卒,块苫擗踊,过毁致疾。及葬,徒跣数十里,疾益甚,竟以是不起。 
  处诸昆弟笃友爱,禄食赢余,恒与共之,视其子若己出。气质醇厚,坦坦自信,不立边幅。议论风生,由衷而发,广廷之论,入对妻孥无异语。人有片善,亟称之;有急,恻然赴之。至人有过恶,则尽言规斥,不少回曲,坐是多遭嫉忌。然人谅其无他,则亦无深怨之者。识宏而守固,百务纷沓,应之如流。至临危疑震荡,众披靡惶惑,独卓立毅然不为变若是。盖有人不及知者矣。 
  公之学一出于正,书非正不读。客有以仙家长生之术来说者,则峻拒之曰:“修身以俟命,吾儒家法。长生奚为?”俭素自持,货利得丧,不屑为意。楼居厄于火,赀积一空。亲朋来救焚者,款语如常。为诗文取达意,不以雕刻为工,而自合程度。所著有《龙山稿》、《垣南草堂稿》、《礼经大义》诸书,《杂录》、《进讲余抄》等稿,共四十六卷,藏于家。 
  初配赠夫人郑氏,渊静孝悲,与公起微寒,同贫苦,躬纺绩以奉舅姑。既贵,恭俭不衰。寿四十一,先公三十六年卒。继室赵氏,封夫人。侧室杨氏。子男四:长即伯安,守仁名,别号阳明子,其学邃于理性,中外士争师之,称阳明先生。次守俭,太学生。次守文,郡庠生。次守章。女一,适南京工部都水郎中同邑徐爱。初,郑夫人祔葬穴湖,已而改殡郡南石泉山。石泉近有水患,乃卜今地葬公云。 
  惟古贤人君子未遇之时,每以天下国家为己任。出而登仕,其所遭际不同,而其志有遂有不遂,非人之所能为也。公少负奇气,壮强志存用世。顾其职业恒在文字间,而未能达之于政。际遇孝宗,讲筵启沃,圣心简在,柄用有期。不幸龙驭上宾,弗究厥用。晚登八座,旋见沮于权奸,偃蹇而归。岂非天哉!然有子如伯安,所建立宏伟卓荦,凡公之所欲为,噤而不得施用者,皆于其子之身而显施大发之,公又亲及见之,较之峻登大受既久且专,而泯然无闻于世者,其高下荣辱宜何如也?王氏之先,有植槐于庭,荫后三公者,遁石翁“大有”之占,其类是乎?铭曰: 
  孰不有母,孰如公母寿。七十之叟,傞傞拜舞,百岁而终,归得其所。孰不有子,公子天下士。亶其忠勤,以事其事,不有其身,惟徇之义。是子是父,允文允武,勋在册府,帝锡之爵土。其生不负而殁不朽,铭以要诸久。 
海日先生行状
陆深
  先生姓王氏,讳华,字德辉,别号实庵,晚复号海日翁。尝读书龙泉山中,学者又称为龙山先生。其先出自晋光禄大夫览之曾孙、右军将军羲之,由琅琊徙居会稽之山阴。后二十三代孙迪功寿又自山阴徙余姚。至先生之四世祖,广东参议性常,又五世矣。参议博学,善识鉴,有文武长才,与永嘉高则诚族人元章相友善,往来山水间,时人莫测也。诚意伯刘伯温微时尝造焉。参议谓曰:“子真王佐才,然异时勿累老夫则善矣。”伯温既贵,遂荐以为兵部郎中,擢广东参议。卒死于苗难。高祖讳彦达,号秘湖渔隐。渔隐年十六,自苗中裹父尸归葬,朝夕哭墓下。痛父以忠死,麄衣恶食,终身不仕,乡里以孝称之。曾祖讳与准,号遁石翁。伟貌修髯,精究《礼》、《易》,著《易微》数千言。居秘湖阴,尝筮得“大有”之“震”,谓其子曰:“吾先世盛极而衰,今衰极当复矣。然必吾后再世而始兴乎?兴必盛且久。尔虽不及显,身没亦与有焉。”祖讳世杰,号槐里子。以明经贡为太学生。卒赠嘉议大夫,礼部右侍郎。祖妣孟氏,赠淑人。父讳天叙,别号竹轩。封翰林院修撰,赠礼部右侍郎。妣岑氏,封太淑人。 
  正统丙寅九月甲午,先生生。先夕,孟淑人梦其姑赵抱一童子绯衣玉带授之曰:“新妇平日事吾孝,今孙妇事汝亦孝。吾与若祖丐于上帝,以此孙畀汝,子孙世世荣华无替。”故先生生而以今名名,先生之长兄半岩先生以荣名,梦故也。先生生而警敏绝人。始能言,槐里先生抱弄之,因口授以古诗歌,经耳辄成诵。稍长使读书,过目不忘。 
  六岁时,与群儿戏水滨。见一客来濯中,已大醉,遗其所提囊而去。取视之,数十金也。先生度其人酒醒必复来,恐人持去,投水中,坐守之。有顷,其人果号泣而至。先生迎谓曰:“求尔金邪?”为指其处。其人喜跃,以一金谢。先生笑却之曰:“不取尔数十金,乃取尔一金乎?”客且惭且谢,随至先生家,无少长咸遍拜而去。 
  岑太夫人尝绩窗下,先生从旁坐读书。时邑中迎春,里儿皆竞呼出观,先生独安读书不辍。太夫人谓曰:“若亦暂往观乎?”先生曰:“大人误矣,观春何若观书?”太夫人喜曰:“儿是也,吾言误矣。” 
  年十一,从里师钱希宠学。初习对句;月余,习诗;又两月余,请习文。数月之后,学中诸生尽出其下。钱公叹异之曰:“岁终吾无以教尔矣。”县令呵从到塾,同学皆废业拥观,先生据案朗诵若无睹。钱奇之,戏谓曰:“尔独不顾。令即谓尔倨傲,呵责及尔,且奈何?”先生曰:“令亦人耳,视之奚为?若诵书不辍,彼亦便奈呵责也?”钱因语竹轩公曰:“公子德器如是,断非凡儿。” 
  十四岁时,尝与亲朋数人读书龙泉山寺。寺旧有妖为祟。数人者皆富家子,素豪侠自负,莫之信;又多侵侮寺僧,僧甚苦之。信宿妖作,数人果有伤者。寺僧因复张皇其事,众皆失气,狼狈走归。先生独留居如常,妖亦遂止。僧咸以为异。每夜分,辄众登屋号笑,或瓦石撼卧榻,或乘风雨雷电之夕,奋击门障。僧从壁隙中窥,先生方正襟危坐,神气自若。辄又私相叹异。然益多方试之,技殚,因从容问曰:“向妖为祟,诸人皆被伤,君能独无恐乎?”先生曰:“吾何恐?”僧曰:“诸人去后,君更有所见乎?”先生曰:“吾何见?”僧曰:“此妖但触犯之,无得遂已者,君安得独无所见乎?”先生笑曰:“吾见数沙弥为祟耳。”诸僧相顾色动,疑先生已觉其事,因徉谓曰:“此岂吾寺中亡过诸师兄为祟邪?”先生笑曰:“非亡过诸师兄,乃见在诸师弟耳。”僧曰:“君岂亲见吾侪为之?但臆说耳。”先生曰:“吾虽非亲见,若非尔辈亲为,何以知吾之必有见邪?”寺僧因具言其情,且叹且谢曰:“吾侪实欲以此试君耳。君天人也,异时福德何可量?”至今寺僧犹传其事。 
  天顺壬午,先生年十七,以三礼投试邑中。邑令奇其文,后数日,复特试之。题下,一挥而就。令疑其偶遇宿构,连三命题,其应益捷。因大奇赏,谓曰:“吾子异日必大魁天下。”远迩争礼聘为子弟师。提学松江张公时敏考校姚士,以先生与木斋谢公为首,并称之曰:“二子皆当状元及第,福德不可量也。”方伯祁阳宁公良择师于张公。张曰:“但求举业高等,则如某某者皆可。必欲学行兼优,惟王某耳。”时先生甫逾弱冠,宁亲至馆舍讲宾主礼,请为其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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