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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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终于把她的嘴塞住,捆得直标标地抬了下去。
姚云狄面色如炭,忽地抬头,目光如冷电,一个一个扫过在旁看傻了的孩子们,众人被他一看,心中都是一颤,知道不好。
果然他冷道:“你们还想看什么?”
无人接口。
他拂袖而去,一面道:“来人,将这些孽种都押下去!不得再放进院子里!今日之事,如有半点泄露,我要你们偿命!”
院子里二十个分院落,在那日一下子空出了近十个院落。
一时之间,姚府人心惶惶,谁也不敢说错一个句话,一个字。姚云狄也整整三个月没有召集任何聚会。
丙午赤马年的春天,就这样死寂窒闷地过去了。
铅华淡淡妆成(一)
六月初六,姚云狄的四十大寿。
和往年一样,寿辰这一天,院子的大门被四把紫铜锁锁得严实无比。院内所有通向姚府其他地方的大门、小门、墙洞,都被姚云狄派了下人看守,不要说是人,就连一只耗子也钻不出去。
好在所有人都已经习惯这种规矩了。
他们知道,其他院落里有爹爹的重要客人们会来庆寿。爹爹不喜欢让自己的孩子出去见人,但晚上客人走了之后,便是孩子们给父亲庆寿的宴席了。
兰五和太双的事情让近一半的人被驱逐出这里,连着好几个月府里都听不到大声说笑,也没新人进来,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是恐慌的。
沉默往往比愤怒更令人害怕。
这次的寿辰,他们自然要倾尽全力的去讨好他,迎合他。倘若不能令爹爹展开欢颜恢复以前的样子,那他们也迟早和那些被送进黑门的兄弟姐妹一样,被无情的抛弃。
他们准备了最美味的饭菜,最香醇的酒水,排演着最温柔动人的歌舞,一心一意地等待着晚上的私家宴席。
他们从来也没这样团结亲密过。
但这些事情丝毫影响不了一个人。
初夏的上午,微热。
太九坐在梳妆台前画眉,额上凝结了细密的汗珠。
她是个被遗忘的人,好像小石子投进水里,先噗通响一声,以为它能掀起波澜的时候,它却沉底了。
无论是姚云狄还是其他孩子,太九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了比空气好不了多少的存在。
他们都明白,她留在院子里的时候不多了,总有一天,突然的一天 她就会被随便找个理由,然后毫不留情地丢出院外,自生自灭。
太九却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在意,浑然不觉。
菱花镜中,她清瘦了许多,下颌的曲线不复先前的圆润,变得尖俏,一双眼睛却越发显得又黑又大。那长长的,卷曲又浓密的睫毛下,好像藏着一个迷离的梦,里面浮云聚散,碎冰玲珑,稍稍不慎便会坠在其中无法自拔。
她的脸色过于苍白,呈一种半透明的色泽,与窗外喧嚣的六月天格格不入。
汗水从她额上滑下,把先前画好的一侧眉毛弄晕了,在眉骨那里带出一道长长的下坠的黑线。
太九用手去擦,谁知越擦越黑,终于放下笔,无奈地叫道:“万景,过来帮我好么?”
一只手接过她的眉笔,另一手却按在她肩上,那人轻道:“让我来。”
太九有些惊讶地看着镜中那人,碧眼乌发,正是太八。他穿着一袭凉绸白衫,长发松松地垂在耳边,手里抓着眉笔,从镜里对她笑。
“你没去排演歌舞准备寿宴么?”太九从镶金匣子里取了脂粉,用鲛帕擦了汗,沾一点粉去补额头上的妆。
她在额上贴了一朵芙蓉花样钿,周围用细细的胭脂笔勾勒出妩媚的线条。这是极少见隆重的大妆,用在她身上倒也典雅,只是她到底年幼,压不住那种味道,倒显得一种稚嫩芬芳的美艳。
太八用手托着她尖尖的下巴,用手去比她的眉,嘴里却笑问:“你呢?怎会一个人躲家里化这样漂亮的妆?我要是不来,岂不错过了这等美色。”
太九笑了笑,却不说话。
太八见她那清婉忧郁的笑,心中不由一动,柔声道:“我不想去参合寿宴,闹哄哄的,怪没意思,不如来看你。上回还记得和我说什么来着?瞧我给你带什么了。”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活物,捏在手里,居然是一只小云雀,脑袋一缩一缩,惊颤颤地,煞是可怜。
太九格格一笑,急忙用手轻轻拢住,那小东西在她手里轻软温热,微微发抖,她小声道:“难为你了,从哪里抓来的……真可爱。”
太八见到她笑,心中便无比畅快,得意地比划道:“这有何难,用点吃的它们就自投罗网了。在园子里辛苦觅食,哪里有别人白给来得痛快,这些鸟也都被养蠢了,躲都不知道躲。”
太九轻轻抚摸着那只云雀,它渐渐放弃抵抗,垂头装死了。
“万景,拿一个鸟笼来。”她叫。
万景早就拿着一个紫竹笼守在门口,听她叫,便笑吟吟地过来道:“来啦,八爷来的时候就带了个笼子。瞧,咱们点翠阁这下可热闹了。”
太九把云雀放笼子里,它先是惊惶不敢动弹,后来却慢慢站起来四处张望,跳上跳下,对这个窄小的牢笼非常不满。
“多好玩呀,八爷真是热心肠的人。”万景笑吟吟地说着,回头一看,却见太九怔怔地看着鸟笼,面上神色淡淡地,似乎并不开心。她急忙住口。
过一会,才揣度着轻道:“……就是可怜了些,关笼子里哪有在外面飞好玩……”
太九转身继续勾妆,口中却笑道:“住熟了,放它走它也不会走了。哪里还能吃得起苦。”
万景见太八望着太九痴痴迷迷地,显然她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便急忙找个借口说下去拿小米喂鸟,关门走了。
“不是说要帮我画眉么?”太九见太八在一旁盯着自己发呆,便轻笑娇嗔。
太八急忙拿了眉笔,凑近了去画,鼻端只嗅到她气息馨如兰芝,一颗心早就醉了,笑道:“最近府里不安生,等爹爹闲了过来看见妹妹这等天人之色,想必晴香楼就非你莫属了。”
太九冷道:“晴香楼是太双姐姐住的。她已经疯了。”
太八猛然住口。他二人想起私下里那些传闻,脸色都不好看。
半晌,他才勉强笑道:“那些传言空穴来风,做不得准。妹妹别多心。只怕是太双姐姐恃宠卖乖,惹恼了爹爹,才让她闭门思过来着。”
太九便点头轻笑:“不错,在这府里,千万不能多心,像你这般无心,倒也是个妙人。”
太八沉默良久,正色道:“在哪里过便有哪里的规矩。何苦给自己惹烦恼,想那样多,又有什么好处?”
太九只是抿唇笑,过一会,用手指轻弹他的额头,娇嗔道:“还和我绕嘴,眉毛都被你画乱了,瞧你画的!”
太八一把抓住她的手,情不自禁。
太九要挣,他便用力去拉。她只得一放,由着他,他却又不敢造次了,缓缓把手松开,正要说点什么,却听门外有人说道:“太九小姐,八爷,老爷有请。”
二人心中都是一惊,互看一眼,都不明白姚云狄怎会在这种时候叫他们出去。
太九最先镇定下来,她望着窗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那神情,奇异极了。
她轻道:“知道了,马上就去。”
太八再也顾不得替她画眉,抢着镜子先把自己整理踏实了,这才帮太九编最后一根辫子,又替她抿了抿鬓角,正了正衣领,这才道:“好了,可别让爹爹等急了。这事……还是第一次呢。”
太九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那花朵一般的脸庞和身段,她心中槁如死灰,眼睛里却绽放出炫目的神采。
“第一次,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她喃喃说着,对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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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新部分从此开始)
金碧辉煌的大厅,四角安置着四只巨大火盆,火舌吐得正欢,带来一屋子的和暖干燥。紫铜烛台上,儿臂粗的白蜡烛发出滋滋的轻响。
没有人说话,这里安静得很有些诡异。
姚云狄坐在太师椅上,端着珐琅茶杯,低头一点一点吹着上面的浮沫。
他很悠闲,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喝了一口茶,他的目光停在对面厚厚的帷幕上。帷幕后没有人说话。过一会,里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响声,是杯盖合在茶杯上的声音。
“姚老,你这里的小羊羔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鲜嫩可爱啊。”帷幕后面有人低声说话,声音柔弱清雅,竟仿佛是个大家闺秀。
姚云狄在椅背上微微欠身,笑道:“却姐欢喜他们,也是他们的福分了。”
说话间,帷幕后隐约传出喘息呻吟声,急切又压抑。
帷幕后的女子淡淡说道:“我倒是欢喜的很,只是最近中看不中用的太多。海老那里放话,公的暂时不缺,母的却要补货。现在想找个干净漂亮又文雅的小母羊,也不容易呢。”
那呻吟声越来越大,到了最高点忽然断开,良久,才化成重重的喘息声。
那女子拍拍手,道:“货是不错的,暂时还不需要,姚老先替我留着,再调教一段时日。可别打骂弄坏了,我会心疼的。”
姚云狄笑道:“却姐这是什么话,我何曾打骂过这些孩子。”
帷幕忽然裂开一道缝,两个高瘦的人影从里面翻滚出来,华美的衣衫都皱成了抹布。
他二人脸庞身段无一不像,却是那一对孪生兄弟。此刻他俩面色潮红,喘息不止,显然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姚云狄挥了挥手,等候在厅角的两个大汉立即走过来,将他二人连扶带拖地拉走了。
帷幕重新合上,只留下一尾甜蜜的余香,令人骨软神驰。
那女子又道:“姚老的黑羊们都不错,只是红羊们最近怎么不见极品好货?”
姚云狄低头喝茶,却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过一会,才道:“极品好货先前倒是有些,只是不听话,将他们染黑了。”
那女子格格笑了起来,声音甜蜜温柔:“你也真忍心,那个太双丫头如此人品……想必你这里一时也没好货替她吧?海老那里倒是不急,只让你留意培养,但再过得一段时间,没好货的话,咱们也只能从别处进货了。”
姚云狄不慌不忙,低声道:“别处?哪里还有什么地方有我这等好货,身子气质家世容貌都是一流的。外面的货却不知从那个烂窑子里拉出来的。”
那女子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存着私心,舍不得把宝贝给我们,自己留着玩呢?”
姚云狄笑答:“却姐说笑。你若看中谁,只消说一声,我还不赶紧洗干净喽巴巴赶着送过去?”
说笑间,却听外面下人报:“太九小姐到,太八少爷到。”
姚云狄示意放他们进来。
那女子轻道:“咦?太字辈还有货?奇了……我倒忘了。”
姚云狄只是笑,却不说话。
太九与太八一路各怀心思,终于走进大厅。
远远地,就看见姚云狄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珐琅茶杯,含笑看着他们。
他二人一直走到面前,跪下,齐声道:“拜见父亲大人。父亲大人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姚云狄笑道:“快起来,一家人不必多礼。”
二人依言站起,姚云狄正要说话,忽然瞥到一旁俏生生站立的太九,不由把所有话都噎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披了一层淡紫色的轻纱,下着深紫百褶流仙裙,宽袖窄肩,娉婷玉立。加上她肤白如雪,秀发蜿蜒,那样静静站在大厅里,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光辉都笼罩在周围,她看上去简直像凌波仙子一般,玉洁秀丽。
她额上贴了一块芙蓉花钿,嫣红的胭脂沿着眉骨挑上去,细细地勾勒出妖娆的花纹。
唯一的缺憾就是她脸色过于苍白,以及身量尚未完全成型的稚嫩之气。奇异的是,那种稚气却不与她的妆容犯冲,倒像是正要抽出花蕊的芙蓉,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味道。
姚云狄半天说不出话来。
或许他记忆里的太九不是这种模样的。
太九应该像小白兔一样,怯生生柔软软,说话都不敢大气,她的美丽是不张扬而且令人舒缓的。
绝不是……绝不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少女,带着一种类似毒花的美丽,双眼迷离忧郁,仿佛一个破碎的梦。
这种眼神,曾让他午夜梦回,辗转反侧,茫然不解其味了十几年……
“……爹爹?”太八见姚云狄双眼发愣,场面忽然冷了,不由小心翼翼唤他。
姚云狄猛然回神,竟带着几丝尴尬,笑道:“真是许久不见,孩子们都这样大了,变得如此漂亮。几乎认不出来。”
说罢,他拍了拍太八的肩膀,点头道:“好小子,个子都比我高了。你们爹爹真是老了……”
太八笑道:“爹爹哪里老,明明风华正茂的年纪。寿辰之日,可不能说老。”
姚云狄也笑道:“不错,不错!确实不该在今日说老。看到你二人出落的这般人才,爹爹倒一时感慨起来了……来,先坐下,喝茶。太八,听说你最近在研学堂跟着赵先生念书,可有长进?”
太八答道:“孩儿不过念几首诗玩玩罢了,说到做文章评大事,却万万不能的。”
姚云狄道:“天下文章何其多,却大多是治国平天下之大论,我等商人世家实在是用不着的,不看也罢。还不如学点记账和做生意的东西,姚家这样大,总不能连个会算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