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6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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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舌头上就算了;这甜法甜到喉咙管还不罢休;又甜到心里肺里肚子肠子里。还有一奇;喝了以后;精神特别好;一夜都没睡着觉。我三爹心想;这到底是什么神水啊?尽想、尽想。人是一大怪;越是想不明白的越是要想;反正睡不着;不想又去做什么咧;乌黢墨黑;下着雨。你说;叫我三爹不想又去做什么咧?又听苕了;你说呀!
见他又瞪过眼睛来;我说我叫他任啥也不做;想;听你话音儿;只差一点儿;就想出门道来了;不想了太可惜。
算你说着了!我三爹一拍脑壳;晓得了;草把子!我三爹后悔得呦——把脑壳连拍直拍;我为什么不早点拍脑壳咧?早拍不早想起来了——草把子;屋顶上晒的草把子!没有别的;只有它。雨水浸了草把子;我喝的是草把子水!
众大舒气。齐道黄陂汉你个鬼哟;你要把人急死了。嘀嘀哆哆说这慢。
他道;说慢了?也不看看这是说什么。喝茶说茶;就是要慢慢细细地说;说快了那还有茶味?况且我说的是发——现——茶——那不更要些时间?好;略略地加快些——茶就这样被我三爹发现了。没多久;一塆子人都跟我三爹学会了喝茶。起初;都不晓得该把它叫个什么名字;就都叫它柴;把茶水叫柴水。大家又觉得不对。柴是柴;可这柴和那柴不一样;这柴泡出来的水能喝、好喝;那柴泡出来的水不能喝、不好喝。可是实在想不出该把它叫个什么;只好先把它叫柴了。叫着叫着;我三爹不留神把“柴”的音略微的叫偏了一点;这一偏;就偏到“茶”上去了。这柴本来就长在那柴旁边;这叫“物挨物”。跟“柴”音靠得最近的音是“茶”音。这叫“音擦音”;你晓得吧小邓拓?
我说这个我晓得。
你晓得个鬼!我不说你晓得?
我说好好;你往下说。
他说;这样好的东西;光有音没有字;太对它不住。这就该造字了。怎么造呢?一塆人都是文盲。
说到这时候;黄陂汉站起来说我要屙尿了;小邓拓你先想着;看我文盲三爹怎么造出“茶”字的。
我说我想得恐怕差不多了。他说啊?这么快?不会吧?说说看?
我说你去屙尿;回来再说。
他说你小邓拓又不老实。我去屙尿;你接着想是吧?不行;现在就说。
我说好好;现在说。众叫;小邓拓;慢慢细细地说;说快了没有茶味。于是我到茶桶那里打一碗凉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说黄陂汉哪;你三爹;神呀!
他老人家还没发现茶呢;先就造出大半个“茶”字了。黄陂汉说小邓拓你快点;我憋着咧。众道小邓拓慢点;说快了大家听不清楚。我说我不慢不快地说吧;两边不得罪。——你看啊;你三爹那屋不是栋老屋吗?里边打了撑子是不是?撑子是一根横木一根直木;还有两条八字腿顶着腋夹窝是不是?上边顶着屋顶……
黄陂汉站不住了;两条腿直捯动;说是的是的小邓拓哎——“木”撑子顶着屋顶……
我说嘿嘿且慢!——你那三爹把草把子往屋顶上一抛——
众大喊一声:“茶!——”
黄陂汉身子一抖;“哎呀漏了!”一手捂裤档;一手扯腰带;扭头就跑。工棚下;一阵爆笑;是惊、天、动、地、呀!
也是斋中;诸客无不鼓掌大乐。戴吾曰:“得之矣!我亦黄陂人也。我们这位‘黄陂三爹’;其真神农托生;仓颉再世也!”
茶处
喝茶有处。周作人言;茶宜瓦屋纸窗之下。自有他的道理。那自然是旧式瓦屋。在我言来;应该是青砖到顶;瓦顶颜色深于墙色之青而略近于黑;而且点着些苔痕;当最与茶合。我旧家之瓦屋的瓦顶便是这样;只是苔痕略多了些;而且多了些些瓦松。可能比周氏意中的瓦屋略长几岁。倒是因此缘故;我觉得;更宜乎茶。因为这样它就更多些清幽古雅的趣味。我家凡六间瓦屋:三间西屋;三间堂屋。堂屋即坐北朝南的正房。在我中州;坐北朝南的房屋未必是堂屋。我家堂屋东头;便有坐北朝南的三间草屋;喂牛;即称之曰牛屋;而堂屋则必是坐北朝南的。不论院落朝向如何;堂屋一律坐北朝南;故堂屋有“北堂”之谓。后来到了南方;见此地之所谓堂屋者;不论朝向;雅不以为然。堂屋不仅必须坐北朝南;且必三间。中间当门一间;曰堂。堂之两侧各一间;曰东西间;泛之于不同朝向之屋;则统称“里间”。里间前壁开窗;即窗与门同一朝向。凡我中州旧式民居;皆如是。秋末;窗糊以白纸。我家瓦屋;唯瓦顶宜观;墙则只基处有十来层砖;曰墙脚子。其上砌土坯;外以掺了碎草的稀泥抹糊之;有歉人意。纸窗在里间前壁;而里间是男女居室;雅不宜于喝茶尤其陪客喝茶。其盖“外客不入里间”也如此;便与周氏“茶宜瓦屋纸窗之下”之说颇不相合了。所以我中州乡人喝茶尤其陪客喝茶;则在瓦屋堂上。堂上;当门墙上悬以高广字画;曰“中堂”;中堂两边挂对联、条幅。其下设条几;上置掸瓶一;内插尘帚;瓷坛二;内贮茶叶、糕果。客来;请入堂;主东客西;相揖而坐;沏壶斟盅;共话桑麻;其乐何似。庭槐投阴;入半堂之深。槐性凉;味苦;故其荫格外幽爽。且能清热祛火。如此;茶则尤宜夏日之堂也。而我家之茶;则另有宜处;即先祖父药屋纸窗之下。此屋居庭院东南隅;坐南朝北;谓之“倒坐儿”、“倒坐子”。这里兼做着客屋和我的学屋。家有客来;女者从影门墙西端请入堂屋。男客不入影门墙;向东请入药屋。药屋纸窗之下;亦方桌、对椅;桌上亦壶盅常备。更有药香满室。早间、晚间;加上日间无病家看病时;我与祖父隔桌相向而坐;听祖父授书、讲书。有病家看病时;我侍于医座之侧;濡染耳目。客至;先祖父传语“烧茶”;家母即入厨屋烧水。水开;叔提壶至(茶叶已在壶中);家母以滚水沏之;叔复提壶入药屋;斟茶(半盅略多);由我双手奉客。此亦我“学而时习之”的课目之一。客人欠身接茶如仪;必称“小哥小小年纪;已是这门识礼了!”乃窃喜;退至一旁;或立或坐;听先祖父与客人同茶共话。主客所言者;多医理病例。盖其来客多为过师求教者。我总要听到客人告辞时候。故记得些病名、药用;以及四气五味十八反乃至若干脉象所征虚实寒热、难易顺逆之大略;至于如今而不忘。我于祖父药屋茶边获教也;多矣!然此茶虽在纸窗之下;屋又不是瓦屋而是草屋了。
外祖父家;向在堂屋待客。其中堂布置;一如上文所言。我到外祖父家;迎接我的首先是一条黄狗。无任何人传递消息;它却知道我来了。未入大门;它便来在面前;欢喜纵跃;将一双前爪分别搭在我之两肩;亲吻我的下巴和领扣了。接着是表哥、表弟;大喧大笑着;将我和家母拥至太外祖母居住的堂屋;狗总是一队之前导。待我和家母依次拜见了太外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和闻声而至的大舅母、二舅母时;它已领得奖赏;卧在西屋南窗外的石榴树下享用去了。外祖父坐桌东侧椅上;太外祖母、外祖母和家母则各取矮脚软凳;随意而坐。两位舅母不坐;见了面;问了好;忙女活去了。两舅父在地里忙着;总要到吃饭时才能见上;若是忙在园里;我会去看他们;领略一番井园趣味。
大家坐定;表哥(多是三表哥)沏茶、奉茶。茶间;外祖父将一张厚而韧的红纸裁成寸方;可其方而书以楷字;授予群孙各如数。此曰“号子”;教我们识字用。各人攒着;隔日一考;按所识号子多少;赏以糕饼梨枣之属。书写、分授既毕;外祖父又于身边墙上;一大幅篆字中堂的右下角;摘下挂在那里的一块石板——薄;近黑色;如时下16开书本大;外镶栗色木框——各授石笔一段;命我等于板上默写所识之字。数人一板;远不足用;使用粉笔写在门板上。太外祖母起而观之;赞不绝口:“这字;好;端端正正坐着;客儿似的!这字;好;有眉有眼儿的!这字;好;还会对人笑哩!”我笑道:“老姥娘;它就是个‘笑’字!”太外祖母即“嗬嗬嗬嗬!笑着好!笑着好!吃果子;吃果子!”捯动着小脚;到条几旁;自一白瓷坛里取若干糕果出;遍赏之。且有道:“忒甜了;就着茶吃;别甜得到晌午不想吃饭了;饿孬了我儿!”便喝茶食点。太外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和家母;看着我们;嗬嗬有声。天伦之趣尽于此矣。然后各背《朱子治家格言》一遍;乃得散。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须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器具质而洁;瓦缶胜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愈珍馐……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说是一遍;背到此处就中了。外祖父乃曰:“此我家柏庐公至明之教;曰勤;曰俭;曰仁善。各须明白;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为善而张扬于人;是为伪善;为恶而侥幸以隐;是为大恶之由。凡我儿孙;行我家柏庐公之教者;必赏;不然则必罚。”外祖父;朱姓;从不称朱子之名(用纯);而称其号柏庐;且必称以“我家柏庐公”“柏庐先生”;称时拱手至肩。而且;顷力践行柏庐公之教;一年三节(年节、端午节、中秋节);必多治粉条、豆腐、粽子、月饼;市买爆竹、水陆、糕点诸物;深夜叩门;分馈贫家;并嘱以“切勿在意”;更不受谢。有女而无力遣嫁者;则为之置办箱、柜、桌、椅全副(俗曰四件子)嫁妆:有丧而无力装殓殡葬者;则为之伐木为棺。而外祖父并非富家主;但一中农耳。其所以有力为此者;全在于自家之勤、苦、简、修;子弟有教;两双舅父母皆驾勤、苦、仁、善之德。喝外祖父家茶;得益多矣!然其家之所居;无一瓦屋;亦无纸窗。冬季挡风;干草塞窗。其真正之蓬窗也。是以我谓;若欲以茶养德;则宜茶于草堂茅椽之下。
父亲当兵在外;家无劳力。初;乡间尚未实行为军属代耕土地的制度;故我八岁而知农。外祖父特请人打一略小之锄;送来为我专用。夏天;荷锄下地时;学着别人;用一黄泥瓦罐;拎一罐柿叶茶或桑叶茶去。为防泼溅;茶面置一二片树叶。到地;放地头;覆整张麻叶于罐上;以防茶水被晒恶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渴得难熬;锄头向下;栽在那里(以醒眼目;免却拨丛寻找之功)。跑到地头;蹲下;揭去罐口麻叶;双手捧罐而饮。浅尝即止;不敢多喝;过一会儿还要喝呢。往往喝到第二饮时;有人跑来求饮——他把自家的茶喝光了;说“忘了带茶”。明知伪言;也不怨他;但指罐处;叫他去喝。剩下不多了;自家再不敢喝。口干舌燥;枯肠欲火。乃闭嘴动舌;制造唾液;吞沫压火;锄而不止。看看人家纷纷“下晌”回家了;才急急忙忙跑去;捧起罐来;咕咚咚喝完了它。起身抹抹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不知天下更有何者堪比于此。是以乃谓;茶最宜于旷野赤日之下。此恐周作人氏不曾体味者。
村有靖邦爷者;年年种瓜二亩。瓜将坐果时;于地头搭一麦秸庵子;作马鞍状。庵前更以四柱搭一平顶凉棚。夜睡庵内;日踞棚下;以守望瓜园;以随时料理瓜事。其有女名描凤;我称之以风嬷嬷(ma ma如“马”音;即姑姑)。凤嬷嬷按时送饭至园;同时带茶一罐。靖邦爷瓜底旁;另有一建筑——荆条编就、外覆麦秸的鸡窝;状如马戏小丑之尖顶帽。有黑母鸡将二十余雏;夜宿其中;日间则率其雏没入瓜地;咕咕唧唧;啄虫而食。见凤嬷嬷来;齐自叶丛中钻出;延颈扇翅;欢呼而至棚下。靖邦爷先不忙着吃饭;捉起茶罐;将面前一拳大之小坑(坑中镶一小碗)倒满;于是那一群雏儿;跳跃之;拥挤之;顶撞之;环坑而饮。靖邦爷这时也动势喝茶;黑母鸡看着他捧起的茶罐;扬头引颈;“咕咕”不止。靖邦爷便将茶罐捧得低些;送至母鸡面前;母鸡探喙于罐中;啄上几口;扬头向天;吞下。母鸡扬头时;靖邦爷也捧高了茶罐;喝上一口。于是;一黧首黑面;一乌冠墨羽;低昂有致;高下其饮;鸡声咕咕;人声嗬嗬;群雏在前;娇女在侧;野景在望;瓜香在闻;者般茶况;真移情钟趣;令人忘形天地也!
茶之处;又最宜夏日瓜棚之下了。
责任编辑易 山
心的颜色(外一篇) 作者:李梦溪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落叶丛中那幼雏凄凄的啁啾牵动着心弦。
林中啄木鸟撞击树干的“砰砰”声直击脆弱的内心。
天空中排成“一”字形飞翔的大雁低低地哀鸣仿佛在向上帝祈祷。
风吹过麦田;指尖在麦潮浪顶飞舞。
她甜甜地笑着;“你长大了”;指尖的触感告诉他。
木头的质地也是全靠手中的眼睛“看”见的。
天堂是什么颜色的?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能够回答。“天堂是什么颜色的”这个问题对正常人来说就好像问盲人“你见到过绿色的草地吗”一样没有意义。天堂是什么颜色的;只能说在每个人的心中;天堂的颜色丰富多彩;各不相同。盲人的内心世界是充满色彩的;只不过那是他们永存于心中只有自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