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6期-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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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英雄气短;将“回首来时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浪荡潇洒;将“日日花前常病酒;镜里不辞朱颜瘦”的悱恻缠绵统统化为一往情深。
诗会放大乡土的悲欢离合。
没有诗的乡土更好;索性在沉默中潜行。
没有诗也就少了一样疼痛;即使有人在痛;也不会传染开来;还有可能在平静中接受现实;而不去一次次轻弹男儿之泪。
(本篇系长篇散文《一滴水有多深》选章。全书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责任编辑何子英
也是斋茶话 作者:陈 龄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茶话无边
与或新或旧之友、速还不速之客;在一块儿沏茶闲话儿;是我的一大乐事。及老而尤以为乐。以谈处每在敝室也是斋中;来者咸曰:此也是斋茶话也。
惭愧了。
茶话——名士相雅;茶边坐了(是谓入局);徐徐而饮;款款而谈;祖老宗庄;清虚玄无:高远超迈;谈必名理。此魏晋之尚。叫做清谈(又称清言、玄言、谈玄和玄谈)。清而尽滤凡滓;玄而了无俗屑;是其最高境界。由是而树立了超尘拔俗的“魏晋风范”;百代仰羡。当然也有讥其不堪世用、“清谈误国”的。我客戴吾即曾持此论。过矣。这要看怎说么说了。你有老庄之修;玄学之养;我愿专局奉请;常来对大家清上一清;玄上一玄;恐不仅可使大家屡获清享;且敢说对大家的增广知识、整理面目、涤荡怀抱、修养人格;多有裨助。误国者都是浊辈。你看那些贪赃枉法;祸国殃民的腐败分子;有几个是清怀洁抱;而不是抱污怀浊的?于是戴吾曰:“说得也是。可惜我没那学问!”
自唐陆羽(鸿渐)《茶经》始;历代多有专以说茶的茶话。对它们的作者;我尊之为茶人。这些茶人;博学多文;不慕荣利;怀抱清虚;上承魏晋;兴寄泉石;趣钟灵芽。于茶之产出;之名目;之采造;之水火;之色香;之滋味;之人事;尤其之神趣;说得来精妙入微——清词清句;清韵泠泠;清风习习;令人情思缥缈;不禁不由;便要随他神游清高玄远之境。这种茶人茶话;最饶魏晋清谈之趣。哪位有此修炼;致大家如此飘上一飘;再回来赴尘蹈壤;奔名竞利;不亦乐乎?
茶话之包容;至为广大——长林短莽、田陌街衢;古圣先贤、旧雨新知;雅歌庙颂、村戏俗玩……总之天地玄黄;无边无际;拾起个话头就是一篇。闲来茶边唠唠;消消俗乏;遣遣凡愁;然后再去劳力劳心;忧国忧民;不亦宜乎?
我积小就是茶话爱好者。先祖父在日;我从之学于药屋之茶壶茶盅边。祖父去世;我从外祖父(耕读终身一老农)学于茅檐下、月明中、地头上、园井畔之茶罐茶碗边。《大》《中》《论》《孟》和《诗经》;都是两先生喝着茶;读读讲讲教下来的。可惜我幼学辍读太早;未能多学。祖父为我选取的首本教材是《龙文鞭影》;亲戚间都说“深了”;应从《三》《百》《千》开始;唯外祖父支持祖父的选择。一上手就逗起了我读书的兴趣。原来书中竟有恁有趣的故事;恁可风可效的人物。所以我的幼学一直趣味盎然;至今认为那些指责旧之蒙教有违儿童天性的老先生;偏狭了。
问题在于那些蒙师教法失当;先“开读”——铁了心要学生死记硬背;非把规定的书都背得滚瓜烂熟;“包本”了;然后再从头“开讲”不可。譬如《龙文鞭影》;人家写书人的用心;就在“趣味”上;通过饶有兴味的人物故事;打下些子史知识的基础。那四字一语的条目;只是人物故事的标题;他却只教学生死背标题而不讲标题下的故事。莫怨子不学;罪在师之迂也。先祖父则兼读兼讲;而且与《世说新语》等书中的故事结合了讲。你说哪个孩子不乐听乐读。《龙文鞭影》与刘义庆《世说新语》差可并驾;是可以识为“世说体”之上佳读物的。它和《世说新语》一样;就是一则一则的茶话;从中可以窥得魏晋清谈之趣;在识得许多人物掌故的过程中;领会得一种散淡的;超然物外的茶话精神和为言之道。后来我当了编辑;细细想来;所用的知识;多半还是幼学时和平日闲读的积累。至今(除了读书有罪的特殊时期);这两本书一直在我架上、案头、枕边的常备书之列。斋中无客时;我常将书中老友从纸上请下几位来;茶边共话。谈着谈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一切的俗闷杂烦;无有于我矣。
茶话喜短;也不厌长。旧时;邻庄崔桥;有一善说评书的汉子;大家都叫他“茶话崔”。冬闲时节;我庄人常凑集零钱;不多;一天能凑七八角;添几个菜角子;几块面饼子啥的;就够了。请他在谁家牛屋里;焐上一堆谷糠火;面前一桌;桌上一碗粗叶子茶;把醒木一拍;尊一声“父老兄弟;诸位明公”;“我这人没旁的本事;就会受着各位抬举;跟大家茶话茶话”;喝一口茶;嘴唇吥咂吥顺;再一拍醒木;“茶水下肚;茶话出口;今儿接着宴儿(昨天)的说……”他这一茶话;就要茶话二三十个闲天儿连夜场儿。
堂伯母陈王氏;娘家有一姑母;我辈人咸称其姑姥娘。这位姑姥娘;是内外亲族妇女中唯一识字的;能念“书”;即诸家小说(“才子书”)。每冬春之际;堂伯母便要请她来家中住下;念。好几位婶子和我辈弟兄;都坐着听。姑姥娘说;啥叫念书噯;就是学说学说前人茶话。书是写书人喝着茶写下来的;我是喝着茶学给人听的。勿拘啥书;它要不是茶话;早叫人揉巴揉巴当擦腚纸了。我南迁武汉的那年正月里;姑姥娘带来一本《红楼梦》;念一会儿;喝口茶;用手巾搌搌眼角儿;婶子家你一声我一声地“哟!”——正做女红呢;指头被针扎着了。“你说人家这书是咋写出来的!这人准有满心的酸苦事!”婶子家说。大字不识的村妇家;楞是解出了“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那“味”之所来。这就是茶话的文化效应之民间体现。这书不只是作者在茶边写出来的;而且写了许多茶场面。大观园里的主子和稍有头脸的奴才;没不喝茶的;而且喝得各情各趣。宝哥哥还要求说“女儿”二字时;先要用茶漱了嘴再说。作者还专意让宝哥哥及其老祖母和姐妹家;到妙玉的栊翠庵去品茶;把玩了那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古雅茶器;连那泡茶用的水;都是五年前“收的梅花上的雪”;用一口“鬼脸儿青”的缸;窖藏下来的。非常关紧的是;宝哥哥初露面;无所作为呢;先到灵幻仙子那里;喝了一回叫做“千红一窟”的仙茶;偷看了十二钗正副册;在灵幻的引导和亲密配合下;试了云雨情。后来呢;钗们在大观园里;喝来喝去;喝得个“千红一哭”……
要我说;四大名著之外的《儒林外史》;那真是长篇大书中最得茶话趣味的。吴敬梓先生;实在茶话妙主。人家不讲什么“中心故事”、“中心人物”、“贯穿线索”;人家就陪你喝茶闲话儿——豪门公子、酸假名士、宿学大儒、戏子门客、蒿菜市井……无不随口而出;说得从从容容;闲闲散散;茗馨茶嗅;悠徐雅致;连雨花台边的田夫粪佣;都魏晋着。后世之研究者;说这书结构不类。想来令人“后怕”。若非首刻者慧眼独识;没请了我们当代一些高其自视的编辑家去审读审读;便自家做主;花钱把它刻了;为后人保住了这本传之不朽、魅力独特之作。放在当今之“明白家”手里;也就没了。谁肯花钱出版一本连“结构问题”都没解决的书呢。可人家吴老先生这书一开头;就“说楔子敷陈大义;借名流隐括全文”;把个王冕先生请出来;将其书之大义“敷陈”得明明白白的了。全书之旨趣;之“结构”提挈;就在这楔子上。譬如一种伞形物罩吧;其顶端之中心;有一提纽;不妨叫它“顶枢”。这书就是以王冕故事为顶枢;将拟似王冕之清者、次于王冕之清而亦清亦浊者;反王冕之清而通身皆浊者;一罩子罩了。茶边道来;潇潇洒洒;韵味无穷;怎就没有“结构”呢?只未遵公式;自立一格罢了。它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长篇小说”结构;是一本长篇散话(化)小说;或径曰“茶话”式小说。它行的是茶边清谈、品藻人物的路子。用现(当)代“长篇小说”的概念去套它;一是套不住;二是没入趣。要首先承认其结构体式之特殊性及这体式在长篇小说创作中别开生面、独一无二的贡献;然后在茶局中对此现象“品藻”之;“清谈”之;“审判”之;恐怕就明畅合理得多了。譬如人之说话;能不能让人饶有兴味地听下去;听了还想听;才是要紧处。能达到达个目的;就不存在什么结构不结构的问题。大约如是吧?
民初刘鹗写的《老残游记》;亦茶趣盎然之作。单是老残先生在济南城里观光、听书和后来的入山访贤这三段;恐今人少有道得出几分样儿的。那要生活积累;要语言功力;要学力;要文化修养;更要一个清虚淡定的茶话心境儿。沈从文、汪曾棋两先生;大概是人所共慕的吧?凭啥呢;凭那解渴、消食、除烦、去腻……茶烟儿如缕的茶趣。同样;没谁听说过陈奂生、美食家们的得奖;是做了手脚的不奖之奖。而邓友梅那《那五》;那《烟壶》;不入茶趣者更无以成之。去今30年前;我在我服务的编辑部里;亲耳听过邓友梅先生作如是说:“我写东西;不以为我是在写什么写什么了;是茶边闲唠儿。大家累着了;凑一块儿;听我给唠一段儿;解解乏;消遣消遣;恢复恢复。就这。”明公之论哪。给累着了的“大家”解解乏;使他们得以消遣消遣;恢复恢复;大概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为什么什么服务了吧?还没开口(动笔);先想着如何如何教育“大家”;或者如何如何腌臜“大家”;恐非服务者应取之态度;好像也与近些年强调的“三贴近”不大“贴近”。
该收了。茶话虽云无边;这样信马由缰;恐无意间招着谁;虽说不多么大是大非;只怕清茶喝成浑茶;闹出些隔夜茶卤味儿;败趣儿。
这也是自家茶修不深;心有杂念的缘故。再喝喝;再练练吧。茶以清为上。以清养清;常喝常练;不要夏兴冬废;坚持四时如一;静下心来;清啜清品;杂念自会越来越少。却要提一个醒儿:气清则性寒;于虚寒之证(症);不宜。这不是我说的;是茶神陆羽和诸家茶人说的。我那医道精深的先祖父;也是这样教过我的。慎之!
茶与“茶”
“文革”年间;我在我做工的矿山里;膺着“小邓拓”称号;被“群众专政”时;所在班组有湖北省黄陂县(今武汉市黄陂区)人者;姓黄氏;男;焊工。大家都谐了“焊”音叫他黄陂汉。一“汉”双关;叫得也妙。
正当三伏天气;且武汉是我中华四大“火炉”之最;酷热难当。因而;每日午饭后;照例有一段工时之内的避暑休息时间。由于同样原因;除上下午各有一次冰饮供应;工棚下另有凉茶之备。棚阴下;避暑热;喝凉茶;闲说话儿。说是“专政”;大家人味儿却好;对我没有“时时刻刻不忘阶级斗争”。
喝茶说话;难免说茶。某日;黄陂汉打一碗凉茶;喝了一口;放在面前地下;抛来一个题目——小邓拓;你可晓得茶是哪个发现的?我说应该是神农氏吧。他嗤我以鼻而后说;等于没说!神农尝百草;凡和草沾点边的;都可以说是神农发现的。继而当众宣布;茶是他三爹发现的;“茶”字也是他三爹造出来的。
众大惊诧。屏气凝神;听。
他从容道;你们可要听好咧;我们那个塆子;后边有个土山;大家都到那里砍柴;就都叫它柴山。柴山上的柴里边;有一种像栀子树样的东西;成蓬地长;到了秋天开白花;有点像玫瑰(这正如《茶经》所言:“茶;叶如桅子;花如白蔷薇。”——也是斋)。有一天;我三爹砍了一担这东西;扎成草把子;抛到屋顶上晒着。
我三爹那屋是栋老屋;里边打了撑子:一根立木;顶到屋脊檩。立木半中腰里横了一根木头;两头顶到两边的屋檐檩。又用两条木头做成“八”字腿样;顶着立木、横木的腋夹窝。那年雨水大;七天七夜不能出门。我三爹灶边缸里的水;三天前就用完了;又不能出去打;雨下得不见缝;箭都射不透。人渴得要死;你说怎么办?喂;说呀;怎么办?
见他拿眼瞪着我;才晓得他是问我的。我说你三爹都没办法;我更没办法。
他道;哪个说我三爹没办法?你小邓拓莫看不起劳动人民。我三爹拿盆子接了半盆屋檐水;一看;哟嗬;这水为什么这个颜色咧?屋是瓦屋;瓦面早被雨水冲刷干净了。没冲干净也该是灰土色;这水为什们么黄里还带点绿咧?说它脏吧;又透得见盆底……管它的;喝!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才要喝;慢点;一滚解千毒;还是烧滚了再喝稳当些。烧了一喝;不得了;奇香透脾!还有点甜。不是直不隆通的甜;是慢慢细细的甜;带点苦苦的味;阴甜。别样甜法甜在舌头上就算了;这甜法甜到喉咙管还不罢休;又甜到心里肺里肚子肠子里。还有一奇;喝了以后;精神特别好;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