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6期-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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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芹嗔怪地说;去你的吧;老爷子哪认识你是谁呀?
也就是在几天之前;胡福海的一个拜把子兄弟从老家给他打来电话说;警方大致掌握了胡福海的行踪;估计会在短时间内成立抓捕小组;来缉捕他。
他这次铁了心回乡一趟;是有原因的;警方缉捕他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开小煤窑的买卖让他突然间灰了心。跟他十分要好的另外一个小煤窑主趁他井下出事那会儿;使用手段花重金撬走了他的两个大客户。一个半月后恢复生产;挖出来的煤炭却没了销路。胡福海明知道里面的瓜葛;但他又没法恨人家做手脚。做买卖吗;就是凭本事;可以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啥样子的结果都怨不得别人呀。
胡福海喝了几顿闷酒之后;就打定了主意;回去认罪伏法。
他背着小芹把小煤窑暗地里转让给了一个朋友;嘱咐他先不要声张;等一个月后合同上的期限到了再跟她说出事情原委。之后;他把自己的财产分成几份;标明了老家的姐姐、身边的小芹;还有孤儿院那两个孩子都各有一份;余下的找他最好的朋友请他替自己存起来;要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够活着出来;再做生意或者养老。
这就是胡福海;一个逃离了家乡近十年的东北男人;一个在井下挖煤累死累活都不吭一声的乡下汉子;几天前作出的人生选择。
7
汽车终于到了东北境内;司机小万告诉他那是辽北的农村。
沙土路两旁的田地里长满了葱绿的庄稼;长势喜人;庄稼的气息似是一种抚慰;透过车窗迎面而来。田园依旧;故乡依旧;只是心里尚有别样的哀叹。再有不远;将路过生他养他的那个小镇;他的一个姐姐还生活在那里;她究竟过得怎么样呢?真想去看一看;还有那个总是醉酒的姐夫;也不知道脾气改好了没有;尽管自己是那么地恨他;可经过时间的洗礼;现如今恨意也不在了;他还专门给他们留了笔钱;毕竟骨血相融啊。
胡福海用手机发了个信息出去;然后打开那个小半导体收录机;继续听里面的唱词:这下二哥我惹了祸/随叫花子个个上了绑绳/单等八月中秋过/菜市口里问斩刑。
8
戏台子终于搭好了;在小芹家门前那片空旷的场院上。
戏台子简陋;用一拖拉机红砖垫起来;上面再铺了木板;木板上面是成块的红地毯;戏台的两侧用木杆撑起帆布蓬就成了。
正午的阳光洒在红彤彤的戏台上;鼓乐齐鸣之时;戏台四周围满了众多的乡亲。他们皆是喜笑颜开;幸福溢于言表。戏台的正前方摆了只木椅;上面坐着小芹的父亲;身前的方桌上摆着寿桃和点心、水果、喜糖。戏份还没开始的时候;老爷子就把桌上的喜糖丢给身前身后的娃娃们了;大家伙都知道老人家过寿;是嫁到远方的小女儿出钱为他请了戏班子的;嘴上都说老家伙真有福气。
唢呐声再次响起时;穿着艳丽的一男一女上了戏台;他们高声大嗓地唱起了戏词;很是欢天喜地。
这是村东;在村西长满了庄稼的路口;胡福海则坐在车里吸烟。他刚刚又用手机发了个信息出去;然后就静静地等人。
他想;用不了多久;小芹便会知道他给她爹办了寿宴;也请了戏。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点事;太应该了。
他还想;这会儿司机小万可能已经坐在回老家的火车上了;小伙子也是乡下人;心眼实诚;没坏心;跟自己五年多了;给他多开两年工钱不算啥。
他接下来想;信息发出去了;用不了多久;大刘便会开着警车来接他。大刘是他家乡派出所的一个警察;是朋友帮他联系上的;他临回来之前给大刘打了电话;说回来给岳父过个寿;然后投案自首。自己千里迢迢赶回来算是自首吧;何况还给他们节省了那么多差旅费呢;从东北到贵州;警方去三两个人;得多少钱呀。要是他胡福海不乐意;还指不定抓不住他呢。
胡福海想着想着;便伏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责任编辑向 午
说是今冬有海啸(二题) 作者:孙春平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老牛车上的钢琴
砬子沟村的小学校长谢玉海是入夜时分进的杜老明家。村主任杜老明大号杜明礼;年近花甲;村里人都喊他杜老明;含着敬畏在里面。杜老明喝了酒;正歪在枕头上迷糊。都是村里的老哥们儿;彼此不客气;谢玉海进了屋;一屁股坐在炕上;就扯过烟笸箩卷起了老旱烟。
谢玉海说;今天我去乡里开会;市里白给了一台钢琴;说是市长亲自拍的板;全市中小学;一个学校一台;票儿已经在我手里了;要求三天内必须拉回来。
杜老明说;听说钢琴那玩意儿贼拉贵;是市长脑子进水了;还是你喝点小酒跑来跟我逗闷子?
谢玉海说;不是闹海啸了嘛;市里钢琴厂的货卖不出去;上千人等着开工资;上头为了保稳定不许下岗裁员;市长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杜老明还有些犯迷糊;眯着眼睛说;海啸?你逗我笑吧。咱这地方;海拔近千米;那海水得掀起多大的浪头;才能冲到咱们这儿来?
谢玉海说;就是报纸电视上说的金融危机;换了个说法;又叫金融海啸。就好像村里人喊你杜老明;乡长喊你杜明礼;你不是都得应着。
杜老明仍是不以为然;说;反正是白给的;不要钱就行;那你就往回拉嘛。
谢玉海说;让我驾辕还是拉套?你总得给我派辆车吧。
杜老明说;又不是生产队了;谁家的车让你白使唤?
谢玉海说;那你给点钱;我进城雇辆车也成。
杜老明说;农业税免了;三统五筹也没了;村里要是有钱;我早给学校买煤了;看孩子们冻得龇牙咧嘴的;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啊?咦;那台钢琴值多少钱?
谢玉海说;听说从厂家批发;也得万八千的。
杜老明惊得翻身坐起;这回可彻底清醒了;嘴里嚷;操;那还不如给学校几吨煤呢!骡子裆下的悠当;有啥用?
谢玉海往门外溜了一眼;小声说;校长们也都这么想;可乡里有话;钢琴是市领导对乡村儿童的关怀;一定要用在实处;不许卖!
杜老明又骂;我也不是小瞧你们学校的几位先生;扔下粉笔头;哪个回家不是扶锄操镰的主儿?一个个手指头像烧火棍似的;还用在实处呢。
谢玉海尴尬地笑;说;会不会弹也得把它拉回来;过些日子市里还要来人检查呢。
杜老明扯过烟笸箩;也卷了一颗烟;吸去大半截;才说;明早鸡叫两遍;我赶上我家的老牛车;你跟我一块走;到地方再说;能卖就用那钱先买一吨煤;卖不了就拉回来。
谢玉海再强调;上头有话;不许卖。
杜老明说;上头的话多了;上头还不许用公款大吃二喝呢。你不用怕;这个事;出了毛病算我的;大不了撤了我这个虮子大的小村官。
两人是顶着满天的星斗上路的。时近腊月;寒风刺骨;谁也不敢坐车;都跟着四条腿的牲口在路上跑。傍晌前;老牛车进了县教育局的大院落。大红的横幅标语挺醒目:加强素质教育;回报领导关怀。大院里人头攒动;车辆拥杂;五花八门;什么车都有;竟还有毛驴仰着脖子呜儿嘎地叫;与汽车的轰响与鸣笛声汇成合唱;不甚和谐。
果然有人鬼鬼祟祟地往前凑;问卖不卖;又说给六千;一手钱;一手票;两利索。杜老明心动;谢玉海却犹豫;说还是等上级检查过了再卖吧。杜老明便对买主说;你等等;消停了再说。买主却急切;说我先交一千元定金;过完春节我去你们村里拉货。两人觉得这也不错;有了一千元在手;就可以先拉回两吨煤过冬;便应允了。
摇摇晃晃吱嘎乱叫的老牛车载着现代的时髦玩意儿回到大山里;已是夜深。临进村;杜老明又有了主意;说钢琴进了学校;没几天又卖了;不定让老师和学生们惹出些什么闲话;传进领导耳朵;又是一场麻烦;这事最好只是你知我知。
谢玉海问;又不是拨郎鼓;这东西你还能掖怀里?
杜老明用鞭杆指着村外的废砖窑说;先藏这儿;找块破篷布苫上就行;反正冬天也没雨。上头检查的事;多是用嘴巴说说;哪能挨村跑;真要来砬子沟;咱们现往学校拉也赶趟儿。
谢玉海担忧地说;不会丢了吧?
杜老明说;这深山沟子;谁来?除了你我;天上的星星还能下凡来做贼?再说;这么大的摆设;村里人谁敢往家里搬?搬了又往哪儿藏?藏了又有个狗屁用?
老牛车进了废砖窑。老牛饿了一天;哞哞直叫;不能不拉回去喂喂了;这好办;叠几块砖头将车架起来;牛就卸套了。不好办的是车上的钢琴;两人怎么卸?杜老明说;这也好办;先放在车上;明早;把你儿子叫来;再加我们爷俩;四个人;足够了。
但第二天一早;谢玉海再跑进杜老明的家时;天地就突然翻覆了。谢玉海惊慌地说;不好了;钢琴飞了!同样大惊的杜老明急随谢玉海往砖窑跑;果然看到只剩那辆破车还支架在那里;仔细往窑外找;便见了两道辙印;是汽车的。
谢玉海说;会不会是买钢琴的那人一路偷偷随了来;看咱们把钢琴放在这儿;就在夜里下了手?
杜老明说;八成。可你按住人家的手了吗?
谢玉海说;报警吧?
杜老明却摇头;报了就能破?警察来了;人吃马嚼;一架钢琴够不够都难说。这是个偷来的破锣;敲不得。
谢玉海心想;昨儿夜里;杜老明怎么非要把钢琴往这儿放?又拦着不让报警;不会就是他吧?杜老明心里也想;不会是贼喊捉贼吧?当然;两人都仅仅是想;谁也不会说破。
春节前的一天;乡里突然来了通知;说市里的人明天要来检查钢琴入校后的情况;是抽样;偏偏抽到了砬子沟。那一夜;杜老明和谢玉海驴拉磨似地在地心转;愁眉苦脸;直转到夜深。杜老明将老牛又上了套;赶上了出村的盘山道。寒空中一镰残月;夜黑风高。山道陡峭;一侧是大山;一侧是悬崖;路窄处只能过一辆车。杜老明贴着牛脖颈往崖边挤。谢玉海惊问;你要干啥?杜老明抹了一把脸上的老泪;说屎顶腚门;只能对不住它了。说话间;老牛破车轰然滚下山崖;两人站在崖边;望着漆黑的崖底;发了好一阵呆。
市里的干部来了;看到了崖底粉碎的破车;看到了村民正给死牛剥皮剔肉;还看到山林深处新立起一处土包;土包前还立起了一块木牌;上面是谢玉海的亲笔墨迹:砬子沟村第一台钢琴之墓。杜老明唏嘘着说;钢琴领到手;我怕孩子们稀罕得不知深浅;就先寄放在了城边我妹子家;想等开春专门给它盖间房;谁想领导来检查;我急着往回拉钢琴;黑天瞎地的;牛车却滚了崖;可惜啦!
市里的干部也唏嘘一番;吃完牛肉炖萝卜;走了。谢玉海说;没了钢琴就得退定金;搭上老牛不算;还得另张罗一千元啊。杜老明说;早知这样;我还不如当初把牛卖了;贵贱也能换回两吨煤来。
好一道下酒菜
正是昼短夜长的时节;班车到五一广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很多工厂迁到了市郊;班车都是以这里为终点;下车的人就像涌出蜂箱的蜜蜂;出了车门;向四处散去。
五一广场周围原来是几家老厂子;前几年;各厂纷纷把厂址卖给了房地产商;用地皮的差价另在市郊建起了新厂房;更换了新设备。这招不错;领导说这叫留鸟换笼战略;厂子好似半死不活的老头子一下又变成了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可工人们对这比喻不甚赞同;说你们当官的才是鸟呢;咋就不能说是留虎换山?
袁郁洁匆匆奔向206公交站。身后跟来落地如夯的脚步声。“嫂子!”那人大声招呼。
袁郁洁站住了。是陈长浩。
“走吧;正好一道。”袁郁洁说。
“人正多;跟他们挤个什么劲儿?”陈长浩说;“前几天我去看我老丈母娘;老太太的秋衣秋裤都破了;住院还穿着那破玩意儿。我想给她买一套。可我一进百货店就脑仁子疼;也不会给女人买东西;嫂子帮我挑挑看;中不?”
袁郁洁笑了:“那有啥中不中的;姑爷孝敬丈母娘;我全力支持。走吧;前面不远就有一家百货店。”
两人从百货店出来时;街上的下班族已越发拥挤起来。陈长浩站在了一家杀猪菜馆前;说:“嫂子;我哥今晚夜班;大侄子又住校;回家你也是一个人。我呢;那口子下班就去侍候她老妈了;丫头学校离姥姥家近;也不回来;我也是一个人。我请嫂子;就在这儿吃一口再回去;中不?”
“不中。”袁郁洁笑;故意把那个中字咬得很重;“回家不愿进厨房;就去我家吃一口;中不?”
陈长浩摇头:“我哥又不在家;不去。”
“那就等我做好给你送过去。”
陈长浩还是摇头:“嫂子;我心里憋屈;真憋屈。”
袁郁洁冷笑:“哼;我还不知道你?家里没说没管了;见了酒就迈不开步了;是吧?走;跟我回家!”
“嫂子实在不赏脸;小弟也不敢强求。我吃一口就回去;不喝酒;保证不喝酒;天冷了;我馋酸菜炖血肠了。”
袁郁洁冷下脸;转身就走;不再理他。陈长浩哪儿都好;在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