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6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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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王看也不看他;轻声说:
“我没想钓你。”
老万脱口说:
“你在钓我!”
他发现自己是很紧张的。他接着说:
“你钓了我二十年;你从包下鱼塘的那天起就在钓我。到了我一日无鱼心里就发痒了;你也该收杆了。鱼王;你真狠;鱼钩子钩住了我的牙巴骨;我由不得自己了。”
他颤栗起来。
鱼王的目光直直的;说:
“我不是在钓你。”
老万就说: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鱼王不回答。
老万又说:
“鱼王;你是不是;想让我也投到这个鱼塘里?”
鱼王听了;这才转头对他说:“万有福;你走吧。不想搞鱼就走。”又转过头去;看着冰封的鱼塘;放低声音;“想搞鱼;就得把那件事再说一遍。”
老万没有马上说话;只是气喘得厉害。过了半天;才说:
“鱼王;告诉我;你是真的想听?”
鱼王“嗯”一声。
老万说: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逼死?”
鱼王像没听到。但老万慢慢镇定下来;他冷冷地说:
“鱼王;我不想搞鱼;也要再说一遍;那个场景就跟一条起性的公狗在弄一条没起性的母狗一样;母狗又踢又咬;公狗又疯又癫。”
一颗硕大的泪珠;无声地挂在了鱼王的脸上;但鱼王却在微微笑着。老万见状;心里怦然一动;停了下来;忽然又以刚才那种冷静的语气说:
“鱼王;你知道了;我说这事你心里也不好受。但既然你想让我也跟着不好受;那我告诉你;我心里从来就没有不安。我为什么要不安呢?公狗母狗的事儿;真真假假;我怎么能知道?鱼王;你逼不死我。你让我厌烦起来;我也有办法的。我是七上村村长;村里的人、地;一草一木;都归我管。那时候;我随时都能把鱼塘收回村里!”
老万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小杰正在村里四处找他;见了他就说:
“万村长;大喜!搞几条鱼庆祝庆祝?”
他说:
“鱼呀肉呀的;吃腻了。弄些清淡的菜吃;也能涮涮肠子。”
小杰听了;讶然无语;半天没回过神来。接连几天;塔镇都没人来找老万搞鱼。
王翠丫却想吃鱼了;拿着一绺子头发对老万说:
“你看;头发掉了。”
老万说:
“多大岁数的人了嘛。”
王翠丫不说了;过了一阵;又对老万说:
“看看我的脸。”
老万瞅了一眼:
“还是那个人嘛。”
王翠丫说:
“你没看出来?干干巴巴的。”
老万说:
“没看出来。多抹点雪花膏不就行了么?”
王翠丫很生气;用手指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
“怎么长的;这个头!干干巴巴的都觉不出来。”
老万嘴一咧;笑了:
“好好;搞鱼去。”
老万来到鱼塘;先说:
“王翠丫让我来搞鱼。”
他感到非常坦荡。他接着说:“王翠丫几天不吃鱼就掉头发;脸上也干巴。”他暧昧地笑了一下;“哪里都干巴。”他觉得自己说得越多;就越坦荡。他坐在了鱼王跟前的门槛上。
“我是民兵连长;社员出工我就得负责村里的安全;更得负责工作组的安全。”他说;“我老远就听到工作组有人喊叫;跑到那里;正巧让我撞上了。你女人的裤子已经被许组长褪掉;许组长趴在她身上像小孩吃奶……”
他始终让自己不去看鱼王。他说完了;起身从墙根拿了把大铁锤;就在冰上“嗵嗵”砸了起来。
冰很厚;每一锤下去;就只是砸出些白色的粉末;扬到他脸上;凉得像是针扎。一会儿工夫;他就开始出汗了。当他把鱼从冰窟窿取出来时;他感到身上非常舒服;比让塔镇大酒店的小姐按摩还舒服。他是在塔镇按摩过一次的;但他至今没告诉王翠丫。
取了鱼;老万踩在冰碴子上;高声对屋里的鱼王说:“哥们儿;二十多年了咱没在一块喝过酒。找机会咱哥们儿喝两盅;好好唠唠!”就自顾回了家。
他的脸色红红的;很好看。吃了鱼更不用说了;像个年轻小伙子。夜里听王翠丫浪叫;都说:
“哎呀;他儿子也没这本事。”
老万开始对鱼王反守为攻;他连着去鱼塘。去了不再像过去一样;只是简单说明一下意图;而是说;“给塔镇的李大头弄条鱼”;“给塔镇陈斜眼的二姑夫弄条鱼”;或者;“王翠丫要我来弄条鱼”;就是不说他自己要吃鱼。在村里的工作热情也空前高涨;一下子吸引了塔镇的注意;塔镇镇长两次亲自率人来七上村考察。
第一次镇长来了;提出要看看鱼王。他陪着去了。
镇长拍拍鱼王的肩膀;夸奖:
“你的鱼养得好啊。”
还对老万说:
“老万;是不是可以考虑将养殖规模扩大?”
老万就说:
“正在考虑。”
第二次镇长来了;老万要陪着;走不开;小杰就去鱼塘搞鱼。
晚上;塔镇来人都走了;小杰和老万坐在村委会休息。小杰突然沉思着说:
“万村长;我怎么觉得鱼王不对头?”
老万不动声色地问他:
“怎么不对头?”
小杰说:
“说不上来;反正看他有问题;人瘦了。”
老万就说:
“他从来就瘦。”
两人就从村委会离开了。
次日就是腊月十二;小杰拿了张拥军优属的计划表来老万的办公室让他看。小杰进来了;把计划表放在他的面前;说:
“万村长;你看……”
老万一愣。原来他在出神。
小杰当时没在意;继续汇报计划表的事。
整整一天;村委会都很清静。
到了晚上;老万吃了晚饭;王翠丫看他不愿说话;还以为他很疲劳;劝他上床去睡。他就说:
“橱子里有两瓶金贵老烧;你拿出来。”
王翠丫说:
“吃过饭了;还要喝酒吗?”
老万说:
“不用你管。”
王翠丫拿了酒;递给他;只是叮嘱:
“早些回来。”
老万答应着;出去了。
老万是去跟鱼王讲和的。老万一进门就把手里的酒瓶提起来;朝鱼王晃了晃。
“咱哥们儿喝杯酒。”老万说。
酒斟上了;才想起自己疏忽;没带下酒菜。
屋外寒风呼啸;老万不想回去拿菜;看一眼屋门后的锅灶;问鱼王:
“鱼王;你有剩下的菜没有?”
鱼王没吭声;他就说:
“也罢;会喝酒的人不用下酒菜。”
自己先喝了。乘着酒意;对鱼王说:
“你看出我的真心了吗?咱商量一下;我不再提那件事了;让我们回到从前的样子。我没别的要求;不过是来搞条鱼;你只管包鱼塘。这个村长我还能再干十几年;不到把小杰培养成合格村长的那一天;我不会退的。你可以放心包一辈子。鱼王;现在我可是把话挑明了;你不同意;我没办法。你要同意;就请把这碗酒喝了。”
老万替鱼王把酒碗端起来。老万看着明显瘦弱的鱼王说:
“喝吧。”
鱼王木然把酒碗接在手里;送到嘴边。老万看见酒液顺着他的下巴直流;虽然听到他喉咙里咕咚咕咚响;但仍相信并没有多少酒被他喝到嘴里;可老万还是感到满意。
酒喝完了;鱼王就只是呆呆地看着老万。老万说着“不错”;又给他斟了一碗。
“这样多好呀。”老万提议;“再碰一个吧。”
两个人就碰了一个。
鱼王还是喝得很响。
总共倒了四碗酒;一只酒瓶就空了。
老万起了第二瓶;琢磨以后;就细斟慢饮起来;两人好聊些闲话。可他身上猛一抽搐;鱼王直直盯住了他;那么突然;使他猝不及防。
鱼王嘴里喷着酒气;低沉地命令:
“万有福;你讲!”
老万手一松;酒瓶子啪一声脱落在地。老万朝鱼王瞪着困惑的眼睛。老万原来以为鱼王败了呢。老万颤声说:
“鱼王;你……”
鱼王继续逼视着他;目光仿佛黑暗的火焰;从一个无底的深窟中喷射到他的身上。鱼王又命令:
“讲!”
老万镇定一些;说:
“可我……我今天不想搞鱼。”
鱼王站起来:
“叫我名字。”
老万就说:
“全海……”
他能想起鱼王的名字;一丝惊喜就在他心中闪了一下;却又马上被危险的意识淹没了。鱼王在他面前;不同寻常。他抓着什么东西;老万想到;那是一根木棍。
老万乖顺地说:
“好吧;全海;——你坐下。”
鱼王催:
“快讲!”
老万暗暗考虑怎样把鱼王的木棍夺过来;又下意识地往屋门口靠近。老万开始讲了;其实只是复述;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讲过多少次了。他感到一点意思也没有;就使他的语调听上去漫不经心;轻轻松松。他伸向背后的手已经摸到了屋门;这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打断了他的讲述。
他陡然恢复了一名村长的尊严;厉声喝道:
“鱼王;今天的一切后果;由你自负!”
与此同时;一种东西;带着恐怖的风声;向他砸了过来;要躲已经来不及了;但他并不惧怕。他认为那只不过是一根木棍;在肩上砸一下;砸不死的。他一歪头;那东西就擦着他的耳朵落下来;他感到木棍砸得太疼了。他没想到;那是一把平常用来砸冰取鱼的铁锤。
他软绵绵地倒了下来。以后的事;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7
鱼王杀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塔镇来人没出村;就看见田野上黑压压的;聚集了无数的人。
这是一个晴朗的天。塔镇来人经过一夜安睡;看人时眼里带电;都觉得鱼王这下子肯定躲不过去了;还不如乖乖招认为好。但是;塔镇来人把他的小屋翻了个遍;也没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这些来看热闹的人中;也有来自八下村的;就又说起那个被兔子枪崩死的倒霉鬼。塔镇来人耳中;断断续续飘来那些不屑的话;不禁感到身上汗津津的;天气虽晴朗;但的确还是很冷。太阳在天上;苍白;单薄;像个轻飘飘的影子;没有一点暖意。阳光洒下来;竟像粒粒寒霜。
鱼王静静坐在屋前的板凳上。他们又对他进行了盘问;得到的还是昨天的那几句话。他们这时候都不好意思看他;故意把视线从他身上闪开;就又看见了王翠丫。
面容憔悴的王翠丫;被一群妇女搀扶着;站在一道土埂上;做出了见到尸首就哭的准备;但他们的确感到信心正一点一点地失去。有几个人已经越过了他们事先划出的警戒线;他们也没想到喝斥他们。
“劝你们走吧;”一个人远远地说;“死个村长怕什么;叫小杰当呗;可抓了鱼王;就吃不上那么好的鱼了。”
他们感到困躁不安;视线无目的地掠来掠去;后来就停留在被阳光照得发亮的鱼塘上。
塔镇来人猛地意识到自己正面临一场非常大的冒险;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在小杰的配合下;很快找来了几台抽水机。破了坚冰;抽水机就呼呼隆隆地响起来。随着水位的下降;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喉咙里。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站到了鱼塘边;神情专注地朝塘里伸长脖子。
午后两点多钟;水干了;露出一坑底的鱼。
塔镇来人小心地走下去;在鱼堆中间;找到了一副完整的骨架。
老万才死不久;怎么可能只剩下一副白色的骨架呢?但人们并没有想到这个。
人们想到;鱼王这下完了。
人们屏息等待着塔镇来人当众宣布断案结论;这个躺在碧绿的水草上的骨架;百分百就是老万;鱼在十天之内;吃尽了老万的肉。
出乎人们意料;塔镇来人却好像永远也查看不完似的;迟迟不开口。
“这绝对不可能是老万的骨头!”终于从深深的塘底传出了塔镇来人响亮的宣告。
岸上的人猛然一惊。鱼塘形如一个巨大的喇叭;那声音通过时被无限放大;直播苍穹;经久不息。他们又往下看去;就见一个塔镇来人仰脸问道:
“鱼塘里;还死过七上村的什么人没有?”
“鱼王的女人就死在这里;那可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嗯;这就对了嘛;”塔镇来人笑道;“这只是一副女人的骨架。”
他们踩着鱼群;一步步走上来。
显而易见;老万依旧下落不明。
岸上的人;暗暗松了口气。可是紧接着;他们听到鱼王发出了一声哀号。
鱼王身子向前一挺;口中红雨飞迸;扑倒在地。
与他同时扑倒的;无疑是老万的女人王翠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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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 作者:郭海燕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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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天多云;北风三到四级
今日秋分;昼夜平分
一
凌晨四点半的门铃声无论如何都很突兀。章成辉愣了一下。再响;他套上睡衣;开门。
是对门的女孩。
“打扰您了;真不好意思!”
“什么事?”四0二号男主人半边脸对着防盗门缝。
“我有位朋友犯病了;昏迷不醒;能不能——请您妻子帮下忙……”“哦;我离婚了。”章成辉皱眉。他想起来了;四0一号三个女孩搬来那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