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1-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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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文说:“我认为,必须保留祖祖的野生状态,可以对它的生存情况、状态和环境进行研究,以为将来的中国虎野化方案提供支持,这些研究所得到的数据和资料,才是最宝贵的。”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尖刻:“中国当前急需要做的,不仅仅是让这只国宝级的老虎多活几年,而是尽快地恢复有利于野生中国虎生存的自然环境。”
他说道:“如果环境被破坏到不可逆转的程度,就是再从天上掉下来一百只中国虎,也不能挽救这一物种的灭绝。”
这个青年美国专家的话很重,尽管很多人听着不大舒服,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在理。
“祖祖能在人口稠密、工业发达的华东存活下来,的确是个奇迹。”看会议有些冷场,林教授开口了,“既然奇迹已经出现,我们就应当让奇迹保持和继续下去,何况这奇迹本身就是重要的课题。
“保留这只虎的野生状态和原生环境是当前最主要的工作,这除了能给我们提供斯蒂文先生所说的研究项目外,还将有助于我们发现新的野生华南虎。”
一向严谨的教授说话突然如此大胆,如同他喝醉了,把啤酒瓶子丢进火锅里,会场上的议论哄然而起,有人笑,有人摇头,分贝超过一百窝蜜蜂。
就是林教授最坚决的支持者,也不敢相信他的话,百山祖还能发现第二只野生华南虎?这老头子哪根神经线路搭牢了。
“为什么不可能?”林教授的口气咄咄逼人,“在祖祖被发现之前,没有人认为百山祖一带能生存野生华南虎,但是,祖祖出现了,它远比我们想象的顽强和聪明。如今还是没有人相信还会出现第二只野生虎,同样的奇迹为什么不会发生呢?”
二十
西湖边的讨论,决定着祖祖的命运,而在百山祖脚下简易的基地里,崔嘉尔忙着和地方部门讨论华南虎观测基地的建设规划。
这会儿,龚吉一个人钻在屋里摆弄那些图片。
这都是林教授拍下的祖祖涉水过河的飒爽英姿,多数里面有崔嘉尔的裸体陪衬。当然,拿去杭州会议的图片,都是经过他在暗室里修改过的,不能让老色鬼们占便宜。
图片底板都已经交给了嘉尔本人,这是林教授的命令,但心眼不好的龚吉却偷偷地复制了一套。
这才是真正的美女与野兽,他反复欣赏着图片,心里乐滋滋的。
就在龚吉陶醉于图片时,冷不防嘉尔推门进来了。
龚吉想藏也来不及了,被她抓个正着,不得不厚着脸皮耍赖。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你不是说都给我了么?怎么还有这么多?”她被激怒了,细腻的面部皮肤透出一层火般的红晕。
“我是怕你保存不好,万一给毁了,那就太可惜了,就自作主张地留了一套副本。绝对不给任何人看。”
“你怎么知道我保存不好?”嘉尔说着,把所有照片一把收罗起来。
“我不是在看你,别自作多情了。”他豁出去了,既然没戏,夫复何求?
“那你在看什么?看老虎?墙上不都贴的有吗?”
“我在研究河对岸树林里的一片亮光……”这可真叫急中生智。
龚吉突然想起了这个细节,就像已经沉下河底的人抓住救生圈。他早就注意到那个亮光了,可每回拿起图片时,就盯着嘉尔看,其他全忘了。
“什么亮光?”嘉尔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困惑中,口气放缓了。
龚吉来了精神,从嘉尔手里翻出一张照片,点着对岸森林的一处亮点,说道:“你看,在这儿,像是什么玩意?好像是反光的镜头。”
嘉尔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照片,她突然惊叫起来:“这不是镜头,有两个亮点呢,旁边这个稍暗一点,你来看……”
她顾不上别的了,把有自己裸体的照片举到龚吉的鼻子底下。
龚吉这才认真辨认起来,说实话,先前把照片看一百多遍了,就顾不上研究这俩亮点,因为靓妹嘛。不过现在急着立功赎罪,人只要注意力集中,是很容易出效果的。
“这是一架军用望远镜!有人在山里监视我们!”龚吉的语气,刹那间变得惊讶和沉重了。
二十一
什么人在监视考察组?什么人敢擅自进入保护区,并追踪考察组?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是不是已经干了什么?一连串的疑问让崔嘉尔坐不住了。
为了查证这些问题,先要到那个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出点蛛丝马迹。崔嘉尔和龚吉略加商量,叫上赵队长并带着欢欢进山了。
他们抄近路,直奔那个潭水湾,蹚过了河,就攀上了山坡,那上面有大片的针叶山地矮林。
这一回,赵队长侦察兵的常识派上了用场,他在欢欢的引导下,连续发现了几处人留下的痕迹。三株华东卷柏之间的一块空地,是用来过夜的,虽然那些人在离开前刻意复原了现场,但赵队长还是准确地指出了哪是扎帐篷的地方,哪是架锅的地方。
根据地上脚印推断,赵队长认定是两个人,一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一个一米八以上。
龚吉也忙得跟狗一样,可什么也没找着。
“怪了,我怎么什么也找不着呢?”他叫道,“就算他们爱干净,把擦屁股纸都埋了,可总不能饿肚子呀!包装纸、塑胶袋、罐头盒、啤酒瓶,一样没有!都扔哪儿了?全吃了!”
“他们自己收拾掉了,要么深埋,要么就带下山去了。”赵队长拧着眉毛回答,似乎有什么心事。
“那就是说,这俩家伙是环保主义者,”龚吉道,“是不是哪个民间华南虎保护协会的人,得不到批准,就偷偷进来考察?”
赵队长摇头:“我看像是来偷猎的。”
嘉尔顿时紧张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要是保护环境,他们把垃圾带走就行了,你看这把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这不是保护环境,这是反侦查的做法,还蛮专业呢。”
一边的龚吉骂起来了:“老虎还没刚找着,这些王八蛋就闻见味了!”他焦急地对嘉尔说:“要赶紧报告呀,让政府立即采取行动,这比什么盗墓、贩毒的后果都严重多了,给他们抢在前面,祖祖就完了!”
“他们都怎样偷猎?用猎枪打吗?”嘉尔问着赵队长,面色严峻。
“用陷阱和夹套的多,他们肯定也带有枪,不过那很危险,再说,他们也不容易找着老虎,都是在老虎经常出没的地方下夹套。”
“可能那俩混蛋是先进山侦查来了,没带夹子,没准这会儿赶回家取夹子去了,咱们还来得及。”龚吉松了口气,说道。
嘉尔说:“但愿是吧,那祖祖现在还是安全的。”
赵队长摇头不信:“这些玩意,他们都是不离身的,哪里会忘带。”
“这回说不定。”龚吉说,“他们也跟斯蒂文一样,不相信真有老虎。咱们赶紧下山报告,多弄点儿警察把山一封,让他们猫咬尿泡空欢喜,玩去……”
他话没落音,在树丛中一脚踢着了什么东西,只听“腾”一声响,一个小腿粗的树枝从隐蔽处弹起,树枝上拴着几厘米粗的钢丝绳,绳头是个活结,正好套住龚吉的脚腕子,倒吊他离地三尺。
二十二
这几天,百山祖周围的七个乡镇都乱套了。
两个中队的武装警察被调来,封锁住所有的山口。乡镇派出所和干部分成N个小组,挨家挨户上门,盘查外乡人和收缴猎枪兽夹。
竟然有不法分子企图偷猎华南虎!龚吉这一脚,把整个百山祖踩炸了窝。
那天,林教授和斯蒂文刚回来,都是一脸喜气,因为原地保护祖祖的方案已得到会议批准,斯蒂文还通过杰克逊博士从IUCN得到一笔追加的拨款,崔嘉尔的一句通报把他们震惊了。
林教授连夜掉转车头,返回了杭州。一向儒雅多礼的老教授像换了一个人,带着斯蒂文跑到省政府办公厅摔茶杯,坚持立刻面见省一级领导。
就这样,由一名副省长挑头,一个包括公安、环保、林业、交通及丽水市和庆元县两级政府行政领导人在内的应急委员会成立了,并立即启动和实施华南虎紧急保护程序。
政府一旦有作为,效率很高。说时迟,那时快,一大堆武器被陆续收缴上来,猎枪、鸟枪、气枪、小口径步枪、自制的火药枪,竟然还有一支日本军队侵华用的王八大盖步枪。
那几天工夫,百山祖一带的乡村,跟拉网过筛子似的,被全部清理了一遍。数百名外来人口被拨拉着脑袋,点着鼻子,逐一审查和重新登记,不查不知道,一查更是吓一跳!
一名公安部B级通缉的杀人嫌犯被意外查出来,还有三名省级通缉的涉嫌强奸和入屋抢劫的在逃人员。另外,共有四十多名人员涉及贩毒、走私、制假、倒卖野生动物,以及拐带人口等罪,被县公安机关拘留审查。
最让考察组倒吸凉气的是,那其中果然有十多个人就是奔老虎来的。
这十多个人被审问时,都否认自己是偷猎者,他们的确都没有武器,却都携带了大量的现金。如果放任他们偷下订单,重赏之下,难说没有想当现代武松的亡命徒。
当然,怀抱善良动机的,也不是没有,有两个西安的大学生,就是中断了学业,进山来当保护华南虎的志愿者,让管理处的干部费尽口舌才劝走。
野生老虎的保护工作趋于正常。可山林内的祖祖并不因此增加安全系数。
它的两个真正的敌人,也就是对它最具威胁性的偷猎好手彭氏兄弟,偏偏从排查中漏了网。
二十三
短剑似的流星划过夜空,像一声呐喊,谁都没来得及听,它就不见了。
主峰一侧约海拔1300米的半坡上,浓密树林间有一个直径五十多公尺的自然坑。也有专家把它叫做天坑。这个坑四周溜溜圆,呈放射形,就像一个胖孩子在沙滩上坐出的屁股蹲儿。
顽强的野生植被早已覆盖了大山创口,高大的落叶乔木从坑底拔起,中间较矮的是常绿和阔叶混交林,树身上攀满了藤蔓。再往下,是各种蕨类组成的灌木丛。
在这样的黑夜,你即使都快栽进去了,都未必察觉脚下会有一个大坑。
坑底,密布的大吴风草的叶子足有小脸盆那么大,伸出的花茎上,排列着小蝌蚪一样的花蕾。小脸盆忽然一阵剧烈摇晃,一只穿山甲笨拙地跑出来,紧跟着是一道黑影掠过它,并截断了去路。
穿山甲是食蚁兽,看上去很笨,一夜能翻几座山头,吞吃上万只山蚂蚁。但今晚它不走运,遇上了天敌。
这是一只红狐,它灵巧地跳跃着,嘴角挂着戏弄的微笑,正在游刃有余地对付着猎物。披着盔甲的穿山甲如同一辆微型坦克,很难下口,能让豹子瞎摆弄半天,吃不到嘴里,狼也是舔舔嘴唇,乖乖走开。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对狐狸来说,吃它就像杭州人吃东坡肉。
森林中的捕杀与顽抗,尽管随时随地都有发生,但似乎越是深夜,这种场面就越多。这一对攻守者都十分专注,以至于竟然忽略了身处的险境。
大吴风草的深处,月影斑驳,几乎没有动物能看见俯卧的一只老虎,虎身上华贵的帝王黄,已被夜幕遮盖,呈现爵士黑色的条纹,恰恰模糊了轮廓,和墨绿的草棵融为一体。
蹄类动物中,很多都是色盲,它们对轮廓清楚并移动的物体敏感,老虎的花纹无论在日光还是月光下,都给它们造成错觉,如果虎再纹丝不动的话,偌大的鹿眼牛眼,也甭想发现它。
这只老虎,就是牵动着大半个地球、让山下几百人忙得跟鳖翻潭似的野生中国虎祖祖。
穿山甲和红狐的攻防惊动了祖祖,凭着胡须对气流的测量,它知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家伙,所以微微睁开一只眼,看清那两只忙碌不停的小兽,便又闭上眼假寐,这是猫科动物的习惯,等于人类的养神。
老虎不像狮子那样好斗和好显示自己的权威,好奇心也没有豹子重,在大多数不关它事的情况下,它都能宽容,或者说是懒得搭理。
穿山甲左冲右突,无法逃脱狐狸的攻击,它不得不使出看家本领,将身子一蜷,缩成一团,用坚硬的盔甲来消磨敌人的斗志。
红狐围着这团铁甲转了几圈,尝试的牙口都被盔甲碰了回来,它也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坐下身去,翘起尾巴,对准穿山甲的头部放了一个屁。
狐狸的肛门附近生有臭腺,发出的气味,能熏人一个跟头,让追踪它的猎犬晕头转向,也能让豹子倒胃口,从它装死的身旁躲开。穿山甲体积小,更扛不过这臭味,对着鼻子来一个,不消两分钟,它就被熏得失去知觉,从而展开身子,把柔软的腹部暴露给狐狸。
浓烈的味道在湿漉漉的草丛里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