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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当代2007.1-第44部分

小说: 当代2007.1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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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工一块儿拴上几头老牛往外拉。这片园子平时有几个帮手,忙时就得找更多的人。他打心里钦佩妻子,同时也觉得最为亏欠的,是美蒂这些年的独身生活一个人千辛万苦带大孩子、打理这无比繁琐的一切。他常常忍不住说出来:
  “好样的,真不简单!其实这农场早就像模像样了,那时可没有我啊。我能想得出你过了什么日子,多苦多累……”
  “我说过是因为你才没有荒嘛!心里只要有个你,我就不会让这片大园子荒哩!我拼上一股劲儿,对自己说,你可得好好干哪,让他回来有个像模像样的窝。就这么着,我雇镇上的人,雇外来打工的人,把一个个钢镚儿都算好……”
  廖麦不再做声。他许久以来就因为雇工的问题作难。他已经为此与美蒂有过几次不愉快了,尽管总是自己在最后一一妥协,但心里知道这事儿并没有解决,远远没有解决,它仍然鲠在心上。事实上自他归来以后农场已经彻底改变了格局:以前漫患的浊水被逼进一个刀把形的湖塘中,变成了又好看又能产生重要收益的大水田,栽满了香蒲和莲藕;剩下的三分之二面积已被改造成肥沃的良田,一半种蔬菜庄稼,一半栽上了各种水果;湖堤、田路、排水渠,凡是这些地方都长起了高大的青杨和松树,间或有女贞和樱花之类。这里面到底凝聚了多少劳动,简直想都不敢想。廖麦常常感激的是他们雇佣的帮手,特别是常年在这里劳作的几个工人。令他不安的是,除了按照时价付给他们工钱之外,别无其他。而园子的收益越来越好,仅水田的年收入就达十余万。他想在农场里尝试实行一种新的付酬方式:公开收支账目,尽可能公平地分配劳动成果“不然我们就成了新的农场主,我可不愿做这样的人!”他对美蒂说。
  “那你的做法哩?你究竟想怎样啊?”美蒂的鼻子仰着,像感冒一样抽动了两下。
  “我还没有想好。大概是一种新的劳动组合方式吧。不然他们的投入和收入相差悬殊,在比例上太不合理。”
  美蒂笑了。她笑而不语。
  “从长远的发展来看,这种方式才更有力量。人家认为农场是自己的,才会从心里牵挂它,这可以看成‘心的组合’。可现在都明白,它只是我们俩的……如今这样分配显然不合理。”廖麦搓着手说。
  美蒂不再笑了:“其实你也没说出什么新主意。你还是‘公社’那一套哩。”
  “不,这不是名义上的什么,这里有实实在在的一笔账……”
  “是吗?那就得好好算一算了。我们两口子给硬生生分开了多少年?你像个兔子一样被追赶了多少年?我怀上孩子以后他们怎么对付我,还有,看你耳朵上的钉子眼……算吧,这要和租地的钱、买农药买机器的钱一块儿,一笔一笔全算出来你只要能算出来就行哩,算出来,我也愿意公平分配,愿意和他们来个‘心的组合’。”
  美蒂这一段话说得又流畅又清晰,其中有些字眼儿深深刺激了廖麦。他感到心疼,于是不想再谈论下去。但他还是知道自己没有被说服:他就是不想做个农场主,这是真的。这只是作为一个问题暂时存放在那儿。
  美蒂见他不说话了,却摸着他的胡茬,责备得柔情蜜意:“我的棒小伙儿哪儿都好,就是太爱咬文嚼字了。你这个书呆子啊让我亲不够,不过也不能随处都使那股呆劲儿啊!你只能和自己的老婆孩子搞‘心的组合’,和别人,那可不行哩!”
  廖麦苦笑一下。他想反驳:“不,我们应该是一条心,而不是什么‘组合’!”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要说的远比这个复杂十倍,一时还说不清。这会儿,他突然想到了那个脸色黝黑的同学戚金。是的,如果这个人在眼前,他们该有多少问题可聊啊,他们会就此展开多么深入的讨论。他相信这是逼到了眼前的、并非事关一己的私议。现在不成。现在这个宝贝物件就在一边,有她胖嘟嘟跟在身后,动不动就凑过来亲上一口,什么严肃的问题都谈不成。


  呼喊的鱼

  廖麦相信风的力量,因为它无所不在,它会使万事万物坍颓和成熟。自南向北或是其他任何方向的风,都有这种作用,它悄悄穿过人的躯体时引起的变化,他(她)自己并不知道,可是他(她)的爱人知道如果他真的爱她、铭心刻骨地爱着的话,就一定会知道。美蒂不久前还是全身收紧如同儿童:柔韧浑圆,细溜溜的身子让人想起一只小鸟;可是急急缓缓的风、四面八方的风穿过她的肉体这是一些无形的、比野物纤小的绒毛还要细弱的丝线,它们能毫不费力地透过腠理,带走一些什么,如钙质和胶质;它们还要留下一些什么,如酵母之类的东西。美蒂于是在变得更加柔软的同时,髋骨在加大,一切都在加大。她的腹部仍然完美无缺,透着无与伦比的雌性的诱惑力,可是只有廖麦发现:以脐窝为中心,她皮肤下的腹肌正一层层一环环地舒展开来,变得更为肥沃和包容;臀部作为全身质量的重心,显然是无可置疑地显得突兀与触目。他从这一切变化中都感受到它风的力量。
  五月里槐花间隙的微风、蒲草嫩叶空隙凝止的风,有时会稍稍修复另一些风那些从更遥远处长驱直入的热风造成的缺损。可即便是这些充满友善的美好的风,也仍然会隐隐分泌出某种类似乙醇那样的东西,让她沉醉不已,产生一些迷茫和缠绵。这些后果,廖麦常常从她午夜闪闪的眸子、像孩子一样微启的双唇上看出来。这时候她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人变得容易冲动,极其幼稚或极其依恋。
  廖麦直到十年前还未觉得她是一位少妇。后来,一切都在改变,当然主要是风的作用。她比过去更加壮实了一些,有时甚至不由自主地炫耀起自己的臂力:紧紧地勒住他的背部,真的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力量!她大呼小叫“妈呀,真逮着汉子啦!”这声音仿佛从辽野更深处传来,从冰凉的海蚀崖的空穴上掠过,携带和沾连了野物的毛发。廖麦最初被这呼喊弄得懵懂眩晕,下巴颤颤地发酸;那会儿他眼看就要融化在这野性的呼叫中了。
  可是如今十多年之后,归来之后,廖麦静默下来却要从头追溯了。他想准确地回忆这声呼叫的诞生之日,尽管很难。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美蒂是在蓓蓓出生九年之后,不,八年之后……或许更早一点,发生了一些微小的、然而是逐渐明显的重要改变。她变得泼辣或者干脆说粗鲁了。是的,从那时起,她就不再是一个羞涩的小刺猬了。
  他记得那是一个秋凉之夜这个夜晚非常重要,以至于廖麦将来必要将其当成人生的某种分界线,据此加以分析和记忆。这是他频频潜回园子的又一个夜晚如同过去那样,小蓓蓓睡在棚屋中,他们一起走在田垄里,最后倚在一块儿。可是湖塘的另一端有几间更简陋的棚子,那儿住了几位打工的帮手,这就使他俩不得不小心谨慎许多。
  令廖麦事后都感到惊讶和费解的是,那一夜美蒂变得越来越无所顾忌,对他的一再提醒都满不在乎,并且最终发出了那样的一声声呼喊是的,这是廖麦记忆中听到的最早一次呼叫,因为他当时在这喊声里有些紧张,几次想挣出身子四下张望而没能如愿。那是他第一次感受了美蒂的臂力。她那会儿绝不让他脱身分神,并且暂时真的做到了。
  那个夜晚的后一段时间,他们坐在那儿。美蒂依偎着,抱住他的胳膊咕哝:“棒小伙儿,别那么惊虚虚的。没听人说嘛,‘时代变了’,你知道现在的人满脑子都是钱,除了钱,再大的事儿都扔在脑后了,他们哪还顾得上咱!”廖麦当然不以为然,转脸盯住她的眼睛:“那你与唐童谈到了什么地步?既然他不在乎,你就明明白白告诉他:我一定要回来……”
  惟有这个话题能让美蒂浑身绷紧。她说:“我要跟唐童说,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们该受的苦、不该受的苦全都受过了,你还想怎样?我们只要求一点,就是一家子团团圆圆……”她一会儿说得泪花闪闪,头拱在他的肩上。廖麦说:“这是我们俩的事情,也是廖家的事情,我家和唐家父子有两世血仇啊!唐童心里清楚,我和他会有破釜沉舟的那一天。这件事最后恐怕还得我自己去了结。”美蒂一下抬起了头,她显然对这番话怕极了,全身颤抖,叫着:“麦子!傻麦子!你还有老婆孩子啊,现在不是你一个人……我说了,我会跟他谈判哩、跟他摊牌哩,我会把什么办法都想出来,让他收回那个‘杀’字啊!”
  “那就再等等看吧!”
  美蒂扳住他的肩,突然挺直身子,信心十足说:
  “你就放心吧棒小伙儿,一切有我哩!你就快要回家哩!”
  “你到底和那家伙是怎么谈的?他又是怎么说的?”
  廖麦那个夜晚多么急切地想知道一切。但美蒂好像一时说不清楚,又好像是秘而不宣,只说:“我的老头子啊,棒小伙儿,你就回去打点行装吧,我说快了就是快了!”
  “可是,”他不得不严肃地叮嘱一句:“我们一定要严防陷阱啊,唐家父子吃人不吐骨头,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美蒂抚摸他起伏不已的胸脯,安慰他:“放心吧。唐老驼早死了,现在是唐童。父子两人好比是山狼生了只野獾,不一样哩。咱才不会落进什么陷阱。”
  “他们是不一样,可我觉得一代比一代更狡猾、更坏。”
  “也许是吧。不过,不过人说时代变了啊,时代完全不一样了啊……廖麦,我们还是该高兴一些欢喜一些啊。”
  廖麦看着她在月光下泛紫的大眼睛,点点头:“是啊。不过棘窝镇仍旧姓唐,这一点没有变……”
  也就是那个夜晚不久,廖麦记得也不过是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即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可以平安回家了!这对于他而言,对于美蒂和孩子而言,世界确是发生了一次翻天覆地的巨变啊。
  就这样回来了。一切难以置信,幸福真的握在了手中。园子农场,妻女,青葱葱一片的秧田,微浪扑扑的湖塘,都在向半生浪迹的廖麦诉说着新生和希望……沉醉的廖麦像挣扎在浓稠的野蜜中,有时真的有一种甜蜜的淹没感。从此之后,无论是午夜,黎明,不一定什么时候,美蒂都会发出那样的一声呼喊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廖麦才会感到她一双渐渐变粗的手臂的力量,感到时光或风的力量。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一种非同一般的鱼,这种鱼就在农场湖塘中。他一度设法寻觅这种鱼的隐秘、它与妻子曲折不彰的关系,发现了美蒂的呼叫与这极为丑陋的鱼之间起码有一种微妙的联系她和它并非是不通声气的,因为他几次见到美蒂蹲在水边亲昵地说着什么,待他走过去时,她立刻不吭声了,水中则泛起一溜水泡,显然是它刚刚潜入水底。
  那种鱼他见过不止一次:泥灰色,头大并生了扎人的刺棱,一对小圆眼睛沉沉地盯人。美蒂竟然用这种鱼煲汤,当特异的腥气溢满屋子时就点上艾草来遮掩。他终于发现:吃过这种鱼之后,美蒂必要发出那声粗野的呼叫。
  廖麦试着用钓钩对付它,可惜每一次都失败。用各种诱饵和抄网,也仍旧难以奏效。而他却看到一个极为奇怪的现象:只要美蒂走近塘边,它们就唧唧咕咕一齐挤向浅水,咂出一长串水泡,又短又小的身子摇摆得欢快极了。廖麦想把它们从湖塘中一点点除掉,连一条产子的都不留:这家伙有惊人的繁殖力,它产出的子儿有点像癞蛤蟆卵,黏糊糊一片,沾到水草上,水草很快就会枯死。
  因为很难逮到这种丑鱼,他就设法除去鱼子,可是这也极为困难,因为一团团又滑又黏的子儿随腐草缠在了蒲根上,不久就变成无数的小崽,模样极像蝌蚪。如果不是后来养了鸭子啄食这些蝌蚪,后果将不堪设想。
  美蒂最恨的就是湖塘中的鸭子,说:“它们把一切都搞砸了,呱呱叫,上岸拉屎,糟蹋水里的东西,我们怎么能容下它们!”可是她并不提议除掉,只是暗中应允几个工人捉了吃只要他们的工棚里飘出煮鸭汤的香味儿,她就分外高兴。
  有一天夜里美蒂的额、下颌,还有脖子和手臂、小腹,都生出了一些红色斑点,呼吸也开始急促,眼睛斜刺,把廖麦吓坏了。他把她抱在怀中呼叫,拍打了许久,她才吐出长长一口气。他想马上拉她去医院呢,她却坚决拒绝。她恢复得快极了,一会儿工夫就抱紧他,一刻不愿停息地亲吻,又像过去那样将他咬痛了。她的呼喊传得太远了,这让廖麦担心,怕工棚里的工人听得一清二楚。果然,屋外的狗被这呼叫惊得连连狂吠起来,后来又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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