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1-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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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动植物保护司的崔嘉尔同志,这位外宾是联合国来的专家,叫、叫……叫……”
“我叫昆特·斯蒂文。”这老外及时补充,他会说中国话,音调有点可笑,属于说不清早饭和造反那类档次。
“小龚啊,你再把当时怎么拍下那张照片的情况,给这几位专家谈一谈。尽量讲详细一点。”张副县长看龚吉眼盯着电视机,就发话了。
龚吉再次从头讲起来,跟背课文差不多了。
“你经常去百山祖自然保护区吗?”女孩子开口了。
“一年最少四次,春夏秋冬,我都要进去拍照。”他回答。
斯蒂文转向女孩子:“崔小姐,百山祖保护区的面积是多少?”
“一百多平方公里吧。”
“一百多少?一百一还是一百九?”这老外是个认死理的家伙。
崔嘉尔有点发窘了,赶紧看了一下手边的资料:“一百一十七平方公里。”
那老外点着头,掏出了那张照片:“龚先生,这是你拍的老虎照片吗?”
废话,那还能是老虎拍的我的照片不成。龚吉心里嘟哝,嘴上可不敢如此回答,点头说是。
“这个地方你还能找到吗?”
“找得到。”
“你见过老虎吗?”
“你说在哪里?野外没有,动物园里见过。”龚吉不高兴了,觉得这老外的问题让人感到别扭。
斯蒂文摸出三张照片,一字排开放在茶几上,然后把那石头蛋子般的大眼珠砸向龚吉:“你能区分这三种动物吗?告诉我,哪一个是老虎?”
龚吉想骂娘了,臭他妈老外,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我堂堂的大学毕业生,连狮子、老虎和豹子都分不出来?
他瞄了其他人一眼,发现他们也都在忍住笑。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故意指着那头母狮的照片回答。
“这个是老虎。”
屋子里一片哗然,除斯蒂文外,所有人都察觉出这个家伙的调侃心态。崔嘉尔似乎有点欣赏地挂出一丝笑意。
“严肃点,小龚!不可以乱开玩笑。”张副县长及时制止他,“人家是正规调查,我们都要配合。”
“这问题问得,太小儿科了。”龚吉不满地抱怨,然后正色道,“这是母狮子,主要产地非洲,亚洲地区只有印度还有一些,个头比非洲狮小,这是金钱豹,身上有斑点,比老虎小,比狗大……”
斯蒂文明白他问错了人,没说什么,收起了照片。林教授在一边开口了。
“小龚啊,你不要有情绪。斯蒂文先生是国际自然与自然资源保护联盟和世界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的联合代表,他的任务就是查证野生华南虎的现状。他对咱们国家的一些情况不够了解,问题的范围会宽一些,你不要计较,我们很需要你的合作。”
龚吉点点头,表示休战,其实他压根就没什么脾气,只不过想在女孩子面前抖点机灵,别看老子窝在这小地方,什么世面没见过!
“我们要去实地看一下,你能陪我们去吗?”嘉尔问。
“我没问题,不过这要跟我们馆长请假,这两天馆里正学‘三个代表’……”
“不用了,我跟你们馆长打个招呼,”张副县长说,“把老虎找到了,就是‘三个代表’在工作中的具体体现嘛!”
十
“来了,哥,他们又来了。”举望远镜的彭渊,向彭潭发出通告。
“还是他们几个人?”彭潭站起身,努力朝山下望。
“没错,四男一女,还有一条狗,今天是从山背后往上走的。”
“咱们从这边绕,当心一点,保持好距离,别让他们的狗发现了。”
鬼鬼祟祟的两兄弟,隐身在草丛,用望远镜观察,暗暗地跟踪对面山坡中的人。
海拔约700米的山林中,一组人影出现了。这是一行五人。他们每人手持竹棍,在深达膝盖的阔叶灌木丛中跋涉。
为首的是个健壮的中年人,穿一件迷彩服,他没有拄棍,手里拎一把砍刀,肩上还挎一支半自动步枪。他就是赵冬生队长。
赵队长脚下跑着猎犬欢欢,这是一条当地土生土长的猎犬,四肢粗壮,嘴巴短而有力。
林中原紧跟在赵队长身后,这样安排,是为了照顾老人家的体力和安全,年轻人走在前面,他跟得就太吃力了。林教授后面是斯蒂文,他最显著的特征不是碧眼金发,而是那个大背囊,那里面全是绝对专业的野营用品,从罗盘、瓦斯炉到小型气垫船,应有尽有,看得龚吉好奇又眼红,可斯蒂文显得很小气,从不让龚吉翻自己的背囊。
崔嘉尔排在第四位,男式夹克给她添了几分英气,宽松的厚布裤腿反显得腿很直,一双登山鞋厚厚实实,让龚吉怎么看怎么舒服。
龚吉殿后,这是他自报的,跟这几块料进山打什么头?真碰上老虎,我先跑回家。
几天前,龚吉把他们几个人领到当时的拍摄地点,那片燕麦一样的草丛几乎被踏平了。
从野生虎的消息发出,来过多少拨人,县林业局的,省动物园的,大学生物系、民间华南虎保护协会的,还有众多的老虎爱好者、中药采集者、好奇者、看热闹的等等,现场完全被破坏了,一根虎毛都找不到,连曾有的一堆虎粪都哄抢一空,据说,那东西也是珍贵的药引子。
现场的状况让所有人失望,甚至令斯蒂文起了疑心,他对龚吉反复地盘问,让龚吉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造伪者。
龚吉由此大发了一顿脾气,要甩手下山了,你们爱信不信,老子不受这窝囊气。后来是林教授出面调解,嘉尔好言相劝,才留下了他。
再接下去的调查更让人沮丧,那个在河边撞上老虎的刘土环,不知是吓丢的魂没找回来,还是刚学会与时俱进,先是不让进他们家门,然后就是不说话,动员来动员去,原来是要一百块采访费。
当着美国人的面要钱,窘得龚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接下来更出丑了,斯蒂文又掏出那三张照片,可爱的刘哥哥果然是老虎、狮子和豹子分不清。把三种动物全指了一个遍,气得龚吉真想踹他两脚。
刘土环的糊涂,支持了斯蒂文的怀疑,杀生更留不下好印象。斯蒂文断定在百山祖出没的不是中国虎,而是一头华南豹。
当时,斯蒂文突然建议终止调查,考察组的工作刚展开就散摊子,这让林教授和崔嘉尔感到意外。
林教授从其他渠道得知,斯蒂文起程来华前,出任IUCN理事的某亚洲国家官员曾和这个老美约谈,那位官员抱怨IUCN和WWF的高层负责人偏心,总是给中国过多的照顾。
这位官员将希望寄托在斯蒂文身上,要求他此趟中国行能排除干扰,拿出公正的结论。
林教授其实也不真相信有野生华南虎,尽管那是他的梦。这二十年来,他跑的冤枉路太多了,足迹遍及湖南、江西、福建和广西等省份,每次都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
但是,林教授还是不能同意斯蒂文的意见,从国家利益出发,他婉转地提出看法,“我希望斯蒂文先生不要急于下结论,”他说,“就算刘土环看走了眼,龚喜的照片还没有被否定,那虽然不是一张清晰的影像,虎身上独有的条纹还是明明白白的。”
“中国有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崔嘉尔劝道,“还是应该拿出一些时间,在百山祖做些考察,因为这一带关于老虎的传说由来已久,早就该做一次全面的考察了。”
从北京出发前,向崔嘉尔委派任务的国家林业局的负责人表示了决心,一定要把问题搞清楚,即使国际组织撤资走人,我们单独也要弄他个水落石出,因为野生华南虎已成为国宝中的国宝,保护措施刻不容缓。
斯蒂文虽然固执,嘉尔的话似乎听得进去,在女孩子的动员下,他答应延长考察期,时限为十天。
一百多平方公里的面积,十天总能走完,如果没有新的发现,斯蒂文将给在格兰特的总部起草一份报告,然后直接经由巴基斯坦返回印度丛林,那里卓有成效的孟加拉虎保护工作吸引着他。
十一
高大的亮叶水青冈林中,看上去很森林。
攀有藤蔓的乔木树身下,密布着灌木丛和蕨类、苔藓和真菌类的各种植物,这是一个混沌立体的植物王国,根本没有人下脚的地方。
这地方走两遭,不管你说这森林里生出什么怪物,都有人信。
龚吉对传说中的怪物最感兴趣,有空就把赵队长朝这话题上引。
“怪物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赵队长说,“听我父亲说,盘龙坡有一个石洞,洞口很隐蔽,一般人都找不到。洞里面很深,在最里面有一个黑水潭,潭水边还有个白柱子,老人们相传,那里面有蛟龙。”
龚吉追问那怪物长什么样,赵队长说他爹根本没看清,而且这故事还是听奶奶讲的,他父亲从不让他提这件事。
对怪物上瘾的龚吉要去那个洞,赵队长说他也找不到洞口,而且那毒草也越来越难采,没有毒草,进去也白搭。嘉尔更是不客气地斥责龚吉,你是来找老虎的,还是找怪物的?
龚吉罢了,不提蛟龙的事。
说着闹着,好几天过去了,他们每天从营地出发,选择不同的路线进山。
在老虎沟轻浅的溪流边,他们发现了一头豹子的足迹,从现场痕迹分析,那头豹子埋伏在茂密的假水晶兰丛中,准备伏击下树喝水的猕猴。
欢欢从一片洒金珊瑚丛中蹚出一只小黑麂,这只黑麂似乎还没有断奶,被母黑麂藏在这里,显然是母黑麂出了什么意外,让这只孤零零的小黑麂已经饿得跑不动了。
黑麂虽然只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却是中国独有的,所以让斯蒂文惊喜异常,连连地拍照。
“你们看这小黑麂一跑三倒,肯定活不长。”龚吉说,“咱们把它逮住带回去吧,不是保护野生动物吗?”
嘉尔立刻表示赞成,斯蒂文却坚决反对。
“对生态最好的保护,就是拒绝任何人工干预,”斯蒂文说,“人类的任何插手,只能坏事。我看到动物园的饲养员把小老虎抱在怀里,就很生气,那会把老虎养成小猪仔。”
“斯蒂文先生带给我们的是最先进的保护理论,我们要学习,要尊重。”林教授望着瘦弱的小黑麂,不无惋惜地说。
“什么最先进,”龚吉窝火了,“见死不救,他缺乏起码的人道主义。”
“你把小黑麂带回去养成家畜,对保护这种珍贵动物没有任何意义。”斯蒂文毫不客气地反驳他。
跑在赵队长脚边的猎狗欢欢突然躁动不安,并呜呜地低吠着,赵队长本能地取下了肩上的自动步枪。
“前面有情况!”他提醒道。
十二
人们听到前面有情况,都紧张,也都兴奋,纷纷举起望远镜朝前面观望。
那儿有一片开阔地,生长着上百株粗大的沉水樟木,林中显然进行着什么搏斗,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出几株树猛烈地摇晃,和其他安静的树木形成明显对比。
一阵山风穿林度枝,隐约带来了野猪群的嘶叫声,像是有个屠宰场。
“快走,”林教授判断着,“野猪群受到攻击了!”
“很可能是老虎。”赵队长压低了声音。
斯蒂文迈开长腿,抢在前面,众人都加快步伐,几乎是在跑了,他们来不及砍开草藤,直接蹚了过去,什么旱蚂蟥、毒蚊子、大蜈蚣,这会儿就是踩在五步蛇身上,也顾不得了。
老虎,该是老虎出来了,人们梦寐以求的野生华南虎也就是野生中国虎,终于现身了!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一点不差,就这片望远镜中很近的樟木林,几乎让他们跑断了气。或许是他们迟了一步,或许是他们的奔跑惊走了攻守双方,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平息了。
林中的开阔地带,只见倒伏的和折断的草棵、蹚起的泥巴以及斑斑血迹。
临近现场,他们很警觉,成梯队形,小心翼翼地靠拢过去。
灵敏的欢欢很快有了新发现,它蹿向一窝草丛前,又猛然刹住,躬下前肢,大声向里面狂叫着。人们都赶紧蹲下身,并躲在赵队长的枪后面,真怕可又盼着里面藏只大老虎。
草丛里没有动静,赵队长从欢欢的叫声和动作中判断,里面不是个凶险的动物,他回头说道:“可能是一头受伤的野猪。”
赵队长用口哨发出指令,欢欢箭一般冲进了草丛,只见草丛一阵猛摇,欢欢的叫声变成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草丛分开了,先露出欢欢的尾部,它努力朝后坐,像是拖着一个什么东西。
人们都立刻赶了过去,他们轻松而又沮丧地看到,那是一只断了气的野猪。
这只野猪约四十斤重,后腿和前肢上都伤痕累累,尾巴连着猪屁股上的一块肉都被撕脱了,咽喉部位的伤口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