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2-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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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她还漂亮,现在到了更年期,漂亮谈不上了。她不是个风流的女人,对男人从来都不满意。相比之下,她当年倒是真心喜欢过他。
饭做熟了。她把饭菜端到餐桌上,菜是他爱吃的烧排骨、素炒芥蓝,饭也是他爱吃的把大米和小米掺在一起的焖饭。他喜欢喝汤,西红柿鸡蛋汤虽然只是家常菜,他却喜欢,汤里加几片黄瓜,红、黄、绿相映,增加食欲。
焦丽丽把饭菜放到桌上,就去了卫生间。他猜想她不是去洗手,而是去擦眼泪。他坐在餐桌前等着,焦丽丽从卫生间出来对他说:洗手去。他便去了。
吃饭时,焦丽丽跟他说了他在里面时,女儿陈珀的事,他最关心的是女儿,女儿大学毕业,一连考了三年研究生,都没考上。后来女儿不再考了,她知道她不可能考上,所有导师对她都是苛刻的。
她也分配不了工作,本市可以找到工作,一些以前他关照过的单位,表示愿意接受她,她不愿意在本市工作,想到远处,焦丽丽跟她谈了很久,她才勉强同意不走得太远。
她在北京找了一家私企,现在是个打工者。他从监狱里出来,她还不知道,焦丽丽告诉了他女儿的电话,他不想打,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说。他对这个家好像还不太适应,不想过早地打扰女儿。
接着焦丽丽又告诉他,为了他这次出来,外面的人做了多少工作。他在里面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外面在给他运作保外就医。
他有高血压、心脏病,进到里面反而比以前好转了,里面的生活有规律,按时作息,按时吃饭,有助于他的身体健康。里面的饭要简单的多,大鱼大肉没有了,也用不着喝酒,没有那么多的高胆固醇食品,对他的健康是好事。家里给他办理保外就医,理由是身体不好。
他曾经跟小韩说,不愿意出来,就在里面呆着吧。小韩对他一笑,他们把他的话当成了赌气,没人相信他真这么想。出来他最怕见的是熟人,想死在里面,让人们把他忘记。小韩说:焦姨惦记你,怕你在里面身体受不了。
正是这句话,使他不再说什么了。
他住进监狱后,焦丽丽一次也没看过他。这使他对活着丧失了信心。他不怪焦丽丽,他的经济案件带出了作风问题,他跟小陶的事,还有徐可的事,后来都成了媒体报道的热点。如果他是焦丽丽,也不会来看,毕竟是他对不起她。
他曾经想过活着的意义,腐败从脸面上还过得去,最主要的是生活上的事,他觉得脸没处搁。他心里还有女儿。这个世界还有他割舍不下的感情。他住进监狱后,女儿看过他一次。女儿坐在那里哭。他的问题出来后,她遇到的坎坷她一句没有说,他能够想象到。他等着她说,她只是哭。
渐渐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了,他擦一擦泪,很快就有更多的泪涌出来,女儿在他面前始终是模糊的。相信他在女儿的眼睛里,也是如此。
分别时女儿告诉他:妈妈让你保重身体,这是他听到的最温情的话。他点点头。
焦丽丽越是不去看他,他就越是相信焦丽丽还在关心着他。小韩拿去的东西,有一些是焦丽丽让他带去的,他一看就知道。
实际上,从他一住进去,焦丽丽就在运作着保外就医的事,只是一开始这些活动看起来像一个笑话,到了后来,慢慢就变成了现实。
焦丽丽告诉他都找了哪些人,这些人都是他熟悉的,以前跟他有很多联系,他听到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费心了。
他看见焦丽丽低了头,接着就进了卫生间。
2
回来的第一个夜晚是最难过的。
焦丽丽给他把被褥扔到了另一个房间,他看电视时,焦丽丽在自己屋里不知忙些什么。他对电视觉得很亲切,在监狱里也有电视,但是不能随便看。回到家可以想怎么看怎么看,想看到几点看到几点。
原来现在的电视节目,已经这么丰富了,几乎什么都有。新闻节目里也有了奇闻异事类的,搞笑的节目虽然有些贫嘴,但是天天哄人,能把人哄笑也不容易。几个频道还请一些专家,对世界大事进行评述。
无论是他还是焦丽丽,好像都在对第一个夜晚进行回避。直到夜深了,他们才决定睡觉,焦丽丽对他说,你睡那边吧。说完进了自己屋子。
他进了焦丽丽指定的屋子,躺在床上睡不着。他不知道焦丽丽什么意思。她肯定恨他,他对不起她,他搞了许多女人,这些女人大部分是投怀送抱的,他真正爱过的女人只有一个,就是小陶。小陶已经逃到了国外。事实证明,她跟别的女人一样,并不爱他。
如果说对他有爱的话,倒是妻子。她费了多少心思,才把他保外就医了。她现在在另一间屋,他心中的家不是这样,家就是一张床,这张床上不该只是孤零零一个人。
看到焦丽丽的脸色,他没有信心。这是个他对不起的女人。虽然这女人是他妻子,可是他对她的要求不能太多了。
他记得宣判时,她在下面听着的。他被判贪污罪、受贿罪,且数额巨大,九百多万元是个天文数字,这些钱他一分也没往家里拿,大部分都交给了小陶。他用歉疚的眼光看了台下一眼,法官说:判处陈占文死刑。焦丽丽晕了过去。也许她都没听见后面的缓期二年执行。他给了她多么大伤害,现在还有脸进她的屋子吗?
月光就在这时进到屋里,使他的大脑异常清晰。这间屋是给老人住的,焦丽丽的母亲在这里住过几年,现在焦丽丽给了他。这是阳面的屋子,焦丽丽把窗帘拉得严严的,她不愿让别人知道他回来,不愿让别人看到屋里发生的任何事情。
他理解她的心情,关了灯他才把窗帘拉开。月光从外面照进来,这跟监狱里看到的月亮是一个月亮,月光却不是一样的月光。在这样的月光下,他越发显得孤寂。他回想起了跟焦丽丽认识的过程,那时他是市委组织部干事,他到焦部长家请示工作,焦部长感冒,他告诉焦部长,省委组织部要一个关于培养青年干部的材料,焦部长顺手把这个工作交给了他。
当时他还没写过这么大的材料,接到任务有些激动。从焦部长家出来,焦丽丽正从外面回来,她太漂亮了,他呆呆地看着她从外面走进来,焦丽丽用好奇的眼睛看了这个小伙子一眼,他记得很清楚,她的眼光里没有羞怯,只是好奇、探究,好像在问这个小伙子是哪儿来的?
从底层出来的他,意识到这就是大家闺秀的目光。这正是他需要的女孩子。后来的日子里,他听焦部长跟别人一次次地说焦丽丽,她实在是太任性了,家里根本管不了。家里好容易给她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她一转眼就自己去剧团当了演员。她的种种任性行为,不但没有引起他反感,反而引起了他更大的好奇心,从乡下出来,行为循规蹈矩的他,实在是喜欢这个泼辣任性的女孩子。
在监狱里,他曾经回想过这些,但那时想到的是婚姻的失败,现在却有了温馨,回忆使他增加了对妻子的思念,也使他增加了信心。他从床上坐起来,向着外面望着,窗外是对面的楼群,有一些窗户还亮着灯。
那些粉红色的窗帘使他想起了新婚时刻,当时窗帘就是粉红色的,那个颜色还是焦丽丽自己选的。婚后的焦丽丽仍然是任性的,却跟着他吃了许多苦,在他为事业、为前程打拚的日子里,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她。
一个人带孩子是艰难的,她都过来了。她忍受的不光是孤寂,已经过了最困难阶段,却出了他的腐败案件。这些事情她没有丝毫准备,她看到的他从来都是清廉的,他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妻子、孩子面前的陈占文,一个是小陶、邢小查等人面前的陈占文。
他一次次地涌起过歉疚,觉得有很多话想跟妻子说。现在他觉得,虽然同在一家他们却相隔很远。如果年轻时不从村里出来,也许他会娶一个乡村妻子,他不会犯腐败错误,他们是贫寒的,心却在一起。
他不知道在屋里坐了多久,最后还是出了自己的屋子。他在客厅里抽了一支烟,他相信他的活动焦丽丽能够听到,他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轻轻掩着,一推就开了。焦丽丽没有把门插上,她甚至还没有熄灯,台灯仍然暗淡地亮着。听到他进来,她翻了一个身,把背对着他。这实际上是没有拒绝他,如果她不想让他进来,会把他赶出去,她没有。她把背冲着他,只是在表达一种心情。她反感他。
他轻轻地走到床边,在她身边坐下。他刚坐下,她就又翻了一个身,仍然把后背对着他。他坐了一会儿,然后在她身边躺下。
他听到了她的抽泣声,虽然极轻微的,他还是听到了。那一刻他的心里涌上痛,刻骨的痛,他给这个女人带来的伤害太大了。他把手轻轻地放到她身上,她没有动,只是哭泣声稍微大了一些。
他的手在她身上放着,迟疑了片刻,他开始抚摸她。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如果他跟别的女人发生过那么多故事,他对妻子的抚摸还有意义吗?可是,这一刻他是真的心痛,对眼前这个女人产生了无尽的悔意和怜爱。
她本来是一个大家闺秀,不该跟着他受这么多苦。他把手伸到她脸上,帮她擦泪,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当他替她擦泪时,她推了他一下,他仍然坚持着,她就不再推。他的手上满把眼泪,他想拿手巾替她擦擦,手刚一拿开,她突然抱住了他的手,放声大哭,这声音一下子把他感动了,他紧紧地抱着她,把头放在她脸上。
女人放声大哭的时候,是最软弱的,他把她身子翻过来,紧紧地拥在怀里。本来想说一些对不起之类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她。他再不会想别的女人,眼前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爱他的,是至爱他的妻子,是相依为命的人,是他到老的时候,可以依靠的。
他把唇放到她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回应却是热烈的。他们好像已经有二十年没有接过吻了,有人说,做爱不表示爱情,真正能表达爱情的是接吻,如果夫妻间没有了接吻,那就说明他们的爱情已经像白开水一样了。
妻子主动吻了他的嘴,剩下的热烈就需要他来表达了。他的脑子很清醒,自始至终有另一个陈占文在高处看着,同时他也是情不自禁的,妻子的表现令他意外,他以为伤透了她的心,她再也不会爱他。恰恰是因为这伤害,才使他看明白了,这个对他充满怨气的女人,爱他,非常爱他。
他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刚到监狱里他曾经想过,他对不起全市人民,他牢牢地记着三千万这个数字,他曾经想过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对不起他们。后来他更多地想到,那些死心塌地跟着他干的人,这些干部里有些人相当有能力,他对不起他们,对不起所有信任过他的下属,在监狱里住的时间一长,他就不想这些了。
现在他想的是,对不起眼前这个人,这个真正爱他的人。他们的亲吻越是热烈,心里的那种痛就越是清晰,越是贯穿骨髓。
他们亲吻了很长时间,两个人松开嘴喘息时,他终于说了出来。
他说:我对不起你。
妻子回答他的是,再一次热烈的亲吻。然后她说:我不想听这些,咱们都忘了吧。
他点点头。
他脱下了妻子的内裤,本来是试探性的,妻子没有拒绝,剩下的事情他就没有理由不做下去。已经七、八年时间没有跟妻子做过爱了,在他出事之前,他已经基本上不再回家,他告诉妻子他在办公室里睡,即使回去,他也是睡得死死的。
妻子没有觉得反常,她从来就不是性欲旺盛的人,年轻时也是如此,她也许是相信了他的忙,也许是相信了他在外面的声誉,她从来没有要求过,如今一场大难,反而使她消失了的性欲恢复了。
其实他一直都不自信,从他在床上坐起来开始,他就不能确定自己还行。他对自己承受打击的能力很怀疑,妻子的热烈使他忘记了刚才的不自信,他试了试,竟然还行。
他想,没问题,我还是个男人。
事毕之后他瘫在床上,觉得虚脱了一样,妻子却抬起身体,望着他。她说:你瘦了,好像还比以前结实了。
他说:我现在才明白人们说的话,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她说:我怎么样?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好长时间,他问:什么怎么样?
她说:我跟那些女人比,怎么样?
一时他非常尴尬,想不到妻子会这么问。他说:提她们干什么。
妻子说:我就想知道,我比她们怎么不好。她们怎么迷住了你。
他说:她们想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