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7.2-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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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兄弟在明处,老虎在暗处,一直没有被老虎袭击,不是因为手里的枪支,而是老虎的隐忍。
昨晚那星光树影之下,“祖祖”庄重威严的双眸,刀子一样,深切彭潭的内心,至今火辣辣的疼痛。
过去的他,只是把虎当兽中之王,欣赏老虎的威猛、快捷和自信,所以他猎杀老虎,是挣钱,也是鉴赏自我的终极目标。可傲慢和深沉的老虎给他狠狠上了一课,让他瞬间经历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的历程,人多次侵犯了虎,虎还能不犯人!忽然间,彭潭似乎有所醒悟了,他痛感羞耻,骂自己是王八蛋,是糊涂虫,该遭天打雷轰!
茂密的线柏树枝,挡不住东山头上的曙光,当山峰的青紫和早霞的橘红以及灰色的浮云都被日出点亮时,他跳了起来,不顾腿脚的麻木,跌跌撞撞,朝亮叶水青冈林这边来。
他要抢在小老虎前面,收回毒药,他跟老虎没仇,仇恨都在那帮境外的王八蛋身上。他要出山,决不能便宜了那些人,他斗不过老虎,他服了,认输了,但凭他的武功和枪法,收拾那些黑心烂肺的家伙绰绰有余。
亮叶青冈林到了,彭潭似乎听到小老虎吃食的动静,他喊了一声,冲进林子,想把它们在毒肉进下肚子前赶走。
林中的地上,一片狼藉,小老虎显然惊跑了。彭潭赶紧检查猪腿,肉被啃去了好几大块,包括他塞进毒药的部分。
彭潭腿一软,坐下来。完了,他苦笑,生米做成熟饭,一切都来不及了。
“举起手来!”身后忽然一声大喝,腔调有些怪怪的。
彭潭心一沉,估计遭到了埋伏。这一天是早晚的事,但此时的他,似乎很有些麻木,没有什么反应。
“你的手举起来!”又是一声命令。
彭潭举起手,慢慢转过身子,眼前是个老外,高个长腿,手里端着一支半自动步枪。彭潭多次听说考察组里有个外国人,也从望远镜里打量过这家伙,他意外的是竟然与这个斯蒂文狭路相逢,并不是武警官兵。
“你是不是叫彭潭?”斯蒂文发问。
“我叫啥都不重要了,我告诉你,什么都晚了!”彭潭一脸平淡。
“当然,如果你想反抗和逃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斯蒂文降低枪口。
“别动枪,老子认栽了,”彭潭恶狠狠笑道:“我跟你走,今天倒霉,不光我倒霉,你们霉倒得更狠!”
八十四
斯蒂文押着彭潭朝山下走,刚走出水青冈林,彭潭被一根草藤绊倒,趴在石头上,大声哼哼,嘴都出血了,好像是摔得不轻。
“你不要装蒜,快起来!”斯蒂文不吃他那一套,保持着警惕。
“呸呸……牙磕掉了一个,”彭潭吐着嘴里的血沫子,有气无力地说:“人要不顺,放屁都砸脚后跟,来扶我一把,伙计,头晕得厉害。”
“你休想,自己站起来。”
“你们美国人不是讲人道吗?这么没人性,没看见我嘴流血?”
斯蒂文没有上他的当,他早听刑警们介绍过,这是一个精通中国功夫的家伙,他没有伸手,而是走到彭潭的右后侧,出腿踢了这无赖一脚。
“起来,你不要耍什么花招,我不会上你的当!”
这老美又犯错了,他只懂西方的拳击,不懂东方的腿技,当他要踢第二脚时,彭潭突然侧翻,左腿自下缠住斯蒂文的小腿,反关节一拉,斯蒂文失去重心,仰倒在地,彭潭则大蟒翻身,借力跳了起来。
斯蒂文的半自动步枪摔脱了手,掉在一边,彭潭扑过去就抓枪。斯蒂文好歹还头脑灵敏,他离枪近,估计自己抢不过彭潭,近水楼台,伸胳膊一捅,枪跌下了岩石,那是一个三四米高的石壁,谁也别想够着枪了。
彭潭扑枪扑了个空,斯蒂文翻身扑向他,美国人没有摔跤技巧,但有体重,其实在很多格斗中,技巧远没有力量和体重管事。两个人在草地上翻了几个滚,彭潭又被压在下面,还被卡住了脖子。
毕竟,这个恶棍多日吃不饱肚子,体力不支了,犟不过高大健壮的老外。
“你掐死我拉倒,”彭潭停止了反抗,身子软了,他咧嘴笑起来:“还给警察省一颗子弹。”
斯蒂文松开了双手,看着他一排整齐的牙齿,使劲抽了他一个嘴巴,恨恨地说:“你刚才骗我,说你的牙掉了,这不都在吗?”
“你浅了不是?兵不厌诈,懂吗?”彭潭冷笑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刚才是咬破舌尖玩玩你,想要实在的吗,现在给你来一个……”
彭潭猛然发力,一头正撞斯蒂文的鼻梁上。斯蒂文顿感鼻子一涨,鼻梁骨折断了,一股热浪直顶脑门,鼻血喷出,他两眼发黑,天地间天女散花般灿烂,他昏倒了。
彭潭利索地爬起来,顺手搬起一块石头,就朝斯蒂文的脑袋砸。他只有一个念头,干掉这碍事的老外,把尸体一藏,趁人没发现,逃出百山祖,到南方找那些混蛋算账。
彭潭忽然一哆嗦,感觉到什么,举石头的手凝固在头顶。
一缕虎腥,带有铜臭味,刀刃似的夹在空气中切过来,割疼了他的鼻孔,这味道让他兴奋,也让他恐惧,离开他还不到几小时,又飘了来。
彭潭急转身,气管几乎扩张了一倍,脖子粗好多,“呼哧呼哧”的,但没有看到老虎的身影。
他赶紧两边一扫,还是没有,连一根虎毛都没有,闻错味了吗?他极度张开鼻孔,每一口都吸至脐下三寸,错不了,不是虎味的话,情愿割了自己的鼻子,这只母虎并没有放过他,或许,是看见小老虎死了,重来找他。
彭潭发抖了,高举的手不敢放下,手指几乎抠进石头里,他紧张得巡视周围,视线落到矮墙般的灌木丛上。
那里杂生着白穗花和兰花,还夹有一些类似黄杨树的小乔木,从外看不到里面,棉铃铛一样的白花朵成排成串的垂挂着,显得极其安静,只能听到蜂蝶轻微的“嗡嗡”声。
风是从这边刮来的,没错了,尽管彭潭只见草丛不见虎,凭他的经验和直觉,他等于看得一清二楚。
灌木丛中,隐藏着他的老对手,这只母虎眼睛圆睁,隔花草直视着他,身子前伏后躬,双耳倒贴,尾巴反卷,随时都可以扑出。彭潭距离灌木丛不到五米,这个长度对老虎来说,是最有效的杀伤范围,它从启动到扑倒你,仅需零点几秒,也许你根本来不及眨眼睛,就被按倒在虎爪下。
猛兽有强烈的报复心,如果“祖祖”是为小虎来寻仇,那彭潭死定了。
彭潭顾不上斯蒂文了,他可不想在老虎的爪牙下死,那可比千刀万剐还难受,这头母虎既然又一次跟上来,决不会再放过他。
他依然高举石头,慢慢朝一边退。他直眼瞪着灌木丛,抱一线希望,自己能慢慢撤走。
山风起来了,迎面掠过来,草木的清香稀释了浓重的虎味,万木“窸窸窣窣”作响,树叶碰撞,草丛摇摆。
彭潭顺风回头观察,更是一惊,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头发都立起来了。
风是从迎面来,大片的灌木丛整体朝后摆动,如湖面水波,可中间一溜灌木相反,轻轻朝前弯腰低头,微微向两边分开。
那不是风,风不可能同时往两方向吹,那绝对是草丛中隐蔽的老虎在潜行。晃动的草尖形成逆流,犹如大洋中险恶的暗潮,朝他袭来。
这些灌木丛并不高,假如老虎站立起来,应该露出脊背或头颅,可彭潭没有看到它,很显然,母虎是在匍匐中前进。
匍匐中的猫科动物最可怖,那是神经系统拉满的弓弦,是肌肉组织爆发前的龟缩,是攻击的临界点,随时都可以咆哮而出,一蹴而就!
彭潭从没有这样心惊过,他宁愿被一群狼围困,或是和狗熊狭路相逢,你至少能看清敌手,至少会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
可这一会儿,母虎深藏不露,却又紧追不舍,草流顺着他的方向晃动,他快,草晃得也快,他慢,草晃得也慢,他停下,草也静止,他稍一行动,草紧跟着就摇动。将近一年来,都是他暗中追踪这头老虎,此刻掉了个儿,他被老虎跟踪,而且跟踪得更专业和恐怖,这是报应么?
母虎让他经历着被追踪的焦虑,品尝将被捕杀前的恐慌。他每一步,每一丝感觉都是在还过去追猎老虎的债。
彭潭几乎疯了,看不见老虎比看得见还恐怖,被虎尾随比被正面捕杀还折磨神经,精神重压下的他,心跳每分钟将近三百,高压达两百五以上,血管脆如玻璃,血液浓缩成铀!
在撤退数百米后,依然无法摆脱灌木丛中不声不响的狩猎者,巨大的虎影遮蔽阳光,始终笼罩着他。
他突然转身,把石头狠狠砸向灌木丛,只见灌木丛猛起一个漩涡,跟着是石头的落草声,风突然没了,灌木丛彻底静止了,几只紫燕空中剪来切去,画眉鸟“叽哩溜啾”一声,煞是好听!秋日下,树影婆娑,草影绰绰,母虎身上粗大的花纹隐约可见,那是森林最原始的线条之一。
老虎稳稳地伏卧着,架势前低后高,保持瞬间可发起进攻的姿态。
彭潭炮弹一样冲到草丛边,刚接近灌木枝,他突然不狂了,似乎枝干戳一下,比精神病院的电击还有效,疯子都能治好,他似乎当真看清了什么,炮弹转眼变成肥皂泡,瘪得那个快叫!
他“噢”的一声,掉头就跑,眼睛已经看不见路,不是顺着平地跑或者下坡,而是直奔山崖方向。
惊恐的彭潭连滚带爬,摔得灰头土脸,眼也睁不开,到了悬崖处也没有觉察,失脚就滚了下去,他一声惨叫,峡谷发出回荡,一声比一声远去。
八十五
树枝“稀里哗啦”一阵响,斯蒂文苏醒了,发现自己躺在血泊中,鼻孔一股热咸味道,还有液体朝外流,几头紫顶绿尾大苍蝇围着他盘旋。他抹了一把鼻血,依然头晕脑涨,一下子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鬼地方。
又是一阵树枝折断声,反常就预示着不祥,本能还是提醒了斯蒂文,他撑起身子,扭头看过去。
亮叶水青冈林里,伸出一个令人恐惧的大黑脑袋。这是一头黑熊,它探头探脑,不怀好意地盯着斯蒂文,乌黑的小眼睛闪出亮光。熊的视觉较差,所以被称为熊瞎子,但它们的嗅觉好的不可思议,斯蒂文飘散出去的血腥味,穿林过山,把几里外的它引了过来。
斯蒂文顿时清醒了,他强挣扎起身,抓摸不到什么武器,就大声呵斥着,用力挥动手臂,想吓走这头黑熊。
黑熊的确被吓得缩回了头,仅过了一小会儿,又伸出来,继续审视斯蒂文,眼光更加贪婪和恶毒。熊是杂食动物,生性谨慎,一般来说,除非是因为恐惧和护幼子,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例外总是难免的,说不定这头熊饿急了,它抗拒不了斯蒂文的血腥味,何况,它也贼得很,已经观察到斯蒂文不光受了伤,手里还没什么要命的家伙。
斯蒂文喊的声音更大了,但却吓不回去黑熊,它反而从树林里走出来,露出一脸馋相。它走得很慢,三步一退,两步一停,似乎在试探斯蒂文,如果这个人能亮出新招数,它随时会逃进水青冈林。
斯蒂文空喊个不停,无法阻止黑熊的逼近。他没有力气逃跑,有力气也跑不了,你别看熊长得肉墩墩的,它一点都不笨,尤其跑得快,快得离谱,时速可达六十多公里,能追上非超速行驶的夏利。
这一会儿,斯蒂文装死都来不及,熊已经看见他是活的,硬装死反而更倒霉。斯蒂文一个同事曾在加拿大的森林和棕熊装死,结果是没有被棕熊吃掉,坐了他一屁股。一吨多重的熊屁股,那位老兄浑身骨折,床上躺了一年。
斯蒂文一边喊叫,一边把左胳膊收起,护在下巴前,熊的猎杀技能不高,逮哪儿咬哪儿,抱住人脑袋就朝脸上乱啃。斯蒂文的右胳膊也做好准备,待熊伸嘴过来,就伸进熊的喉咙。
黑熊越来越近了,这畜生下嘴唇有点歪,看上去是带一点坏笑,乌青的舌头反复朝外舔,馋唠唠的哈喇子水滴滴、黏挂挂,一路甩着!
就在它要猛扑过来的刹那间,熊的眼睛突然闪出几分恐惧,它掉头就跑,比过来快得多,撂着胯子跑,头也不回地钻进水青冈林。
基地来人了吗?斯蒂文惊喜回头,上帝呀!他倒吸一口冷气,眼前一团灿烂,那是一只老虎!从灌木丛中露出半个身子。
是“祖祖”!斯蒂文一眼就认出来,他太熟悉它了,每天对着它各个角度的照片分析研究,他熟悉它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特征,闭上眼都能背出它身上的花纹特点。
老虎的花纹像人的手纹,每一个都不一样,而且终生不变。“祖祖”腹背上的岛状纹比西伯利亚虎多,比孟加拉虎少,如今在斯蒂文的视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