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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苏轼集-纯文本无空格版-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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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妙堂记》

不忧道人谓欢喜子曰:“来,我所居室,汝知之乎?沉寂湛然,无有喧争,嗒然其中,死灰槁木,以异而同,我既名为观妙矣,汝其为我记之。”欢喜子曰:“是室云何而求我?况乎妙事了无可观,既无可观,亦无可说。欲求少分可以观者,如石女儿,世终无有。欲求多分可以说者,如虚空花,究竟非实。不说不观,了达无碍,超出三界,入智慧门。虽然如是置之,不可执偏,强生分别,以一味语,断之无疑。譬用筌蹄,以得鱼兔,及施灯烛,以照丘坑。获鱼兔矣,筌蹄了忘,知丘坑处,灯烛何施。今此居室,孰为妙与!萧然是非,行住坐卧,饮食语默,具足众妙,无不现前。览之不有,都之不无,倏知觉知,要妙如此。当持是言,普示来者。入此室时,作如是观。”

《法云寺礼拜石记》

夫供养之具,最为佛事先,其法不一。他山之石,平不容垢,横展如席,愿为一座具之用。晨夕礼佛,以此皈依。当敬礼无所观时,运心广博,无所不在,天上人间以至地下,悉触智光。闻我佛修道时,刍尼巢顶,沾佛气分,后皆受报。则礼佛也,其心实重。有德者至,是礼也,愿一拜一起,无过父母。乘此愿力,不堕三涂。佛力不可尽,石不可尽,愿力不可尽。三者既不可尽,二亲获福,生生世世,亦不可尽。今对佛宣白,惟佛实临之。元八年七月中旬,内殿崇班马惟宽扌舍。

《醉乡记》

醉乡去中国,不知其几千里也。其土旷然,无岸,无丘陵阪险;其气和平一揆,无晦明寒暑;其俗大同,无邑居聚落;其人甚精,无爱憎喜怒。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其寝于于,其行徐徐,鸟兽鱼鳖杂居,不知有舟车器械之用。

昔有黄帝氏尝获游其都,归而然丧其天下,以为结绳之政已薄矣。降及尧、舜,作为千钟百之献,因姑射神人以假道,盖至其边鄙,终身太平。禹、汤立法,礼繁乐杂,数十代与醉乡隔。其臣羲和,弃甲子而逃,冀臻其乡,失路而道夭,故天下遂不宁。至乎末孙桀、纣,怒而升其糟丘,阶级迂伊,南向而望,不见醉乡。武王氏得志于世,乃命周公旦立酒人氏之职,典司三齐,拓土五千里,仅与醉乡达焉。三十年刑措不用。下逮幽、厉,迄于秦、汉,中国丧乱,遂与醉乡绝,而臣下之受道者,往往而至焉。阮嗣宗、陶渊明等数十人并游醉乡,没身不返,死葬其壤,中国以为酒仙。

嗟乎,醉乡氏之俗,岂古华胥氏之国乎?何其淳寂也。如是,余将游焉,故为之记。

《睡乡记》

睡乡之境,盖与齐州接,而齐州之民无知者。其政甚淳,其俗甚均,其土平夷广大,无东西南北,其人安恬舒适,无疾痛札疠。昏然不生七情,茫然不交万事,荡然不知天地日月。不丝不谷,佚卧而自足,不舟不车,极意而远游。冬而,夏而纩,不知其有寒暑。得而悲,失而喜,不知其有利害。以谓凡其所目见者皆妄也。

昔黄帝闻而乐之,闲居斋,心服形,三月弗获其治。疲而睡,盖至其乡。既寝,厌其国之多事也,召二臣而告之。凡二十有八年,而天下大治,似睡乡焉。降及尧舜无为,世以为睡乡之俗也。禹、汤股无AA55,胫无毛,剪爪为牲,以救天灾,不暇与睡乡往来。武王克商还周,日夜不寝,曰吾未定大业。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为王作礼乐,伐鼓扣钟,(又鸟)人号于右,则睡乡之边徼屡警矣。其孙穆王慕黄帝之事,因西方化人而神游焉。腾虚空,乘云雾,卒莫睹所谓睡乡也。至孔子时,有宰予者,亦弃其学而游焉,不得其涂,大迷谬而返。战国秦汉之君,悲愁伤生,内穷于长夜之饮,外累于攻战之具,于是睡乡始丘墟矣。而蒙漆园吏庄周者,知过之化为蝴蝶,翩翩其间,蒙人弗觉也。其后山人处士之慕道者,犹往往而至,至则嚣然乐而忘归,从以为之徒云。嗟夫,予也幼而勤行,长而竞时,卒不能至,岂不迂哉?因夫斯人之问津也,故记。

《静常斋记》

虚而一,直而正,万物之生芸芸,此独漠然而自定,吾其命之曰静。泛而出,渺而藏,万物之逝滔滔,此独介然而不忘,吾其命之曰常。无古无今,无生无死,无终无始,无后无先,无我无人,无能无否,无离无著,无证无修。即是以观,非愚则痴。舍是以求,非病则狂。昏昏默默,了不可得。混混沌沌,茫不可论。虽有至人,亦不可闻,闻为真闻,亦不可知,知为真知。是犹在闻知之域,而不足以仿佛。况缘迹逐响以希其至,不亦难哉!既以是为吾号,又以是为吾室,则有名之累,吾何所逃。然亦趋寂之指南,而求道之鞭影乎。

《赵先生舍利记》

赵先生棠本蜀人,孟氏节度使廷隐之后,今为南海人。仕至幕职,官南海。有潘冕者,阳狂不测,人谓之潘盎。南海俚人谓心风为盎。盎尝与京师言法华偈颂往来。言云:“盎,日光佛也。”先生弃官从盎游,盎以谓尽得我道。盎既隐去,不知其所终,而先生亦坐化。焚其衣,得舍利数升。我与先生之子昶游,故得此舍利四十八粒。盎与先生异迹极多,张安道作先生墓志,具载其事。昶今为大理寺丞,知藤州。元丰三年十一月十五日,以舍利授宝月大师之孙悟清,使持归本院供养。巴郡苏轼记。

《北海十二石记》

登州下临大海。目力所及,沙门、鼍矶、车牛、大竹、小竹凡五岛。惟沙门最近,兀然焦枯。其余皆紫翠绝,出没涛中,真神仙所宅也。上生石芝,草木皆奇玮,多不识名者。又名美石,五采斑斓,或作金色。熙宁己酉岁,李天章为登守,吴子野往从之游。时解贰卿致政,退居于登,使人入诸岛取石,得十二株,皆秀色粲然。适有舶在岸下,将转海至潮。子野请于解公,尽得十二石以归,置所居岁寒堂下。近世好事能致石者多矣,未有取北海而置南海者也。元八年八月十五日,东坡居士苏轼记。

《子姑神记》

元丰三年正月朔日,予始去京师来黄州。二月朔至郡。至之明年,进士潘丙谓予曰:“异哉,公之始受命,黄人未知也。有神降于州之侨人郭氏之第,与人言如响,且善赋诗,曰,苏公将至,而吾不及见也。已而,公以是日至,而神以是日去。”其明年正月,丙又曰:“神复降于郭氏。”予往观之,则衣草木为妇人,而箸手中,二小童子扶焉,以箸画字曰:“妾,寿阳人也,姓何氏,名媚,字丽卿。自幼知读书属文,为伶人妇。唐垂拱中,寿阳刺史害妾夫,纳妾为侍妾,而其妻妒悍甚,见杀于厕。妾虽死不敢诉也,而天使见之,为直其冤,且使有所职于人间。盖世所谓子姑神者,其类甚众,然未有如妾之卓然者也。公少留而为赋诗,且舞以娱公。”诗数十篇,敏捷立成,皆有妙思,杂以嘲笑。问神仙鬼佛变化之理,其答皆出于人意外。坐客抚掌,作《道调梁州》,神起舞中节,曲终再拜以请曰:“公文名于天下,何惜方寸之纸,不使世人知有妾乎?”余观何氏之生,见掠于酷吏,而遇害于悍妻,其怨深矣。而终不指言刺史之姓名,似有礼者。客至逆知其平生,而终不言人之阴私与休咎,可谓知矣。又知好文字而耻无闻于世,皆可贤者。粗为录之,答其意焉。

《天篆记》

江淮间俗尚鬼。岁正月,必衣服箕帚为子姑神,或能数数画字,黄州郭氏神最异。予去岁作何氏录以记之。今年黄人汪若谷家,神尤奇。以箸为口,置笔口中,与人问答如响。曰:“吾天人也。名全,字德通,姓李氏。以若谷再世为人,吾是以降焉。”著篆字,笔势奇妙,而字不可识。曰:“此天篆也。”与予篆三十字,云是天蓬咒。使以隶字释之,不可。见黄之进士张炳,曰:“久阔无恙。”炳问安所识。答曰:“子独不记刘苞乎?吾即苞也。”因道炳昔与苞起居语言状甚详。炳大惊,告予曰:“昔尝识苞京师,青巾布裘,文身而嗜酒,自言齐州人。今不知其所在。岂真天人乎?”或曰:“天人岂肯附箕帚为子姑神从汪若谷游哉?”予亦以为不然。全为鬼为仙,固不可知,然未可以其所托之陋疑之也。彼诚有道,视王宫豕牢一也。其字虽不可识,而意趣简古,非墟落间窃食愚鬼所能为者。昔长陵女子以乳死,见神于先后宛若,民多往祠。其后汉武帝亦祠之,谓之神君,震动天下。若疑其所托,又陋于全矣。世人所见常少,所不见常多,奚必于区区耳目之所及,度量世外事乎?姑藏其书,以待知者。

《大悲阁记(成都府)》

大悲者,观世音之变也。观世音由闻而觉。始于闻而能无所闻,始于无所闻而能无所不闻。能无所闻,虽无身可也,能无所不闻,虽千万亿身可也,而况于手与目乎!虽然,非无身无以举千万亿身之众,非千万亿身无以示无身之至。故散而为千万亿身,聚而为八万四千母陀罗臂、八万四千清净宝目,其道一尔。昔吾尝观于此,吾头发不可胜数,而身毛孔亦不可胜数。牵一发而头为之动,拔一毛而身为之变,然则发皆吾头,而毛孔皆吾身也。彼皆吾头而不能为头之用,彼皆吾身而不能具身之智,则物有以乱之矣。吾将使世人左手运斤,而右手执削,目数飞雁而耳节鸣鼓,首肯傍人而足识梯级,虽有智者,有所不暇矣,而况千手异执而千目各视乎?及吾燕坐寂然,心念凝默,湛然如大明镜。人鬼鸟兽,杂陈乎吾前,色声香味,交逅遘乎吾体。心虽不起,而物无不接,接必有道。即千手之出,千目之运,虽未可得见,而理则具矣。彼佛菩萨亦然。虽一身不成二佛,而一佛能遍河沙诸国。非有他也。触而不乱,至而能应,理有必至,而何独疑于大悲乎?

成都,西南大都会也。佛事最胜,而大悲之像,未睹其杰。有法师敏行者,能读内外教,博通其义,欲以如幻三昧为一方首,乃以大旃檀作菩萨像,庄严妙丽,具慈愍性。手臂错出,开合捧执,指弹摩拊,千态具备。手各有目,无妄举者。复作大阁以覆菩萨,雄伟壮峙,工与像称。都人作礼,因敬生悟。

余游于四方二十余年矣,虽未得归,而想见其处。敏行使其徒法震乞文,为道其所以然者。且颂之曰:

吾观世间人,两目两手臂。物至不能应,狂惑失所措。其有欲应者,颠倒作思虑。思虑非真实,无异无手目。菩萨千手目,与一手目同。物至心亦至,曾不作思虑。随其所当应,无不得其当。引弓挟白羽,剑盾诸械器,经卷及香花,盂水青杨枝,珊瑚大宝炬,白拂朱藤杖,所遇无不执,所执无有疑。缘何得无疑,以我无心故。若犹有心者,千手当千心。一人而千心,内自相攫攘,何暇能应物。千手无一心,手手得其处。稽首大悲尊,愿度一切众。皆证无心法,皆具千手目。

《广州东莞县资福禅寺罗汉阁记》

众生以爱,故入生死。由于爱境,有逆有顺。而生喜怒,造种种业。展转六趣,至千万劫。本所从来,唯有一爱,更无余病。佛大医王,对病为药。唯有一舍,更无余药,常以此药,而治此病。如水救火,应手当灭。云何众生,不灭此病。是导师过,非众生咎。何以故?众生所爱,无过身体。父母有疾,割肉刺血,初无难色。若复邻人,从其求乞,一爪一发,终不可得。有二导师,其一清净,不入诸相,能知众生,生死之本,能使众生,了然见知。不生不灭,出轮回处。是处安乐,堪永依怙,无异父母。支体可舍,而况财物。其一导师,以有为心,行有为法。纵不求利,即自求名。譬如邻人,求乞爪发,终不可得,而况肌肉。以此观之,爱吝不舍,是导师过。设如有人,无故取米,投坑阱中,见者皆恨。若以此米,施诸鸟雀,见者皆喜。鸟雀无知,受我此施,何异坑阱。而人自然,有喜有愠。如使导师,有心有为,则此施者,与弃无异。以此观之,爱吝不舍,非众生咎。

四方之民,皆以勤苦,而得衣食,所得毫末,其苦无量。独此南越,岭海之民,贸迁重宝,坐获富乐。得之也易,享之也愧。是故其人,以愧故舍。海道幽险,死生之间,曾不容发。而况飘堕,罗刹鬼国,呼号神天,佛菩萨僧,以脱须臾。当此之时,身非己有,而况财物,实同粪土。是故其人,以惧故舍。愧惧二法,助发善心,是故越人,轻施乐舍,甲于四方。

东莞古邑,资福禅寺,有老比丘,祖堂其名,未尝戒也,而律自严,未尝求也,而人自施。人之施堂,如物在衡,损益铢黍,了然觉知。堂之受施,如水涵影,虽千万过,无一留者。堂以是故,创作五百,大阿罗汉,严净宝阁,涌地千柱,浮空三成,壮丽之极,实冠南越。东坡居士,见闻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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