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1期-第2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要去的那个地方——说实在话;我真不想告诉更多的人;因为一旦说出去;那地方便会永远失去与生俱来的宁静与纯洁。那里的老百姓有个深切的体会;那就是公路通到哪里;森林就被毁到哪里;环境就被破坏到哪里。如果在一切都还没作好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将那个地方张扬出去;也许是一种毁灭性的灾难。有时我甚至认为;人;其实就是一种制造垃圾和破坏环境的动物。但我还是只能说了——不说又怎么样呢;在现今这个通讯和交通条件日益发达的社会;难道还有什么能够长久地隐藏住么——那地方叫恐王溪;在鹤峰县太平乡的水田包村;虽然一直以来;就是那样偏僻隐秘;不被外人所知;但距县城其实就个把小时的车程。在我们恩施山区;常常就是这样;山这边不知道山那边的情形。
几乎是一出县城就被浓雾包裹住了;以至于我们一离开鹤峰到州府恩施的干线公路;就走失了方向。杨秀武是县旅游局局长;好几次去过那里;自信对路线是很熟悉的;可是我们还是错了很远;直到越走越觉得不对头了;才不得不停车向早起的村民打听。人家说那得回转去;在一座小石拱桥那里向左转;然后一直往下。我们在水泥铺成的村级公路上掉转车头;沿着村民指点的路线驶去。果然;没走出多远就开始下坡了。又走不多远;前方的天边露出了一道耀眼的亮光。说不清是老天对我们早起的奖赏;还是被我们一片诚心所感动;真的就让我们碰上日出了。欲醒还睡的山峦;欲散还弥的浓雾;欲露还藏的朝阳……不拍几张照片;怎么也对不起这难得的机会。
拍过日出;继续下行;一切又都笼罩在凉爽的晨雾里;远山近岭;秀树野草;构成一道朦胧的景象。缓缓行至一道垭口;我们再次停下来;希望等到云开雾散;能在这个居高临下的地方一览叠叠群山的雄姿。大雾却迟迟不肯散去;山高谷深的情形只能在脑子里想象。群山众壑摆出一副皇帝女儿不愁嫁的架势;慢条斯理;不慌不忙;一个多小时过去;才慢慢显出一道隐隐绰绰的轮廓来。山下村里的同志不断打来电话;询问我们到了什么地方;他们正在下面等着呢。无奈;只好匆匆拍了几张雾景;便驱车下行。毕竟;神秘的恐王溪还在山下等待我们的造访啊。
村支书的家就坐落在溪边;依山面水;环境清幽;仿若仙居。村支书和村主任在那里迎接我们。稍作停顿;二位村官便带领我们沿着一条傍溪的小路溯溪而上;去拜访那条被诗人形容成处女一样洁净的溪流。
我们深陷两侧高高耸立的山梁夹挤之中;恐王溪就逶迤婉蜒在这深深的峡谷里;沿河两岸的麻柳树将溪沟遮掩得若隐若现。一路走去;但闻流水哗哗;蝉鸣咝咝。接近正午;火辣辣的阳光直射下来;加上两边山体的篷挤;山谷里显得很是闷热;衣服很快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着前胸后背。我们穿过草丛和柳林;到溪沟里去;沿着河道上行;原想凭借树阴的遮蔽和溪水的浸润;消除周身的暑热;可一进到溪沟里去;却完全顾不得热与不热了——那一河的景色让我们沉浸到一种忘我的境界里去了。
满河的石头;全是原始自然的形态。哗哗流淌的溪水纤尘不染;清亮亮的;在石间沙上一路流去;咕咕噜噜的;哗哗啦啦的;如窃窃私语;似浅浅吟唱。大自然神奇的乐师奏出的天籁之音;萦绕满耳;盈溢满怀。欢快的溪水溅起丛丛浪花;在被树枝过滤得斑斑驳驳的阳光里;闪烁着耀眼的银光;遇坎迭落的时候;便会在着落处激起一堆雪白的水泡;水泡从水下翻上来;恰似银亮的珍珠朝四周滚去;又如雪白的莲花正展瓣怒放。河床的凹处;便会积水成潭;潭水清亮亮地绿着;闲悠悠地静着。稍稍深些的平水里;便有成群结队的土鱼儿不紧不慢地悠游;站在岸边;连它们身上的每一个细微处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们看鱼;鱼看我们;稍稍看得久了些;便会生出一种幻觉来——仿佛人也浸在水里;抑或是鱼儿浮在空中;彼此只有欣赏;只有亲切;没有陌生;没有距离。那流水的声韵;那溪谷的景象;让我们置身一种超然世外的意境。
沿着溪谷走了一段;我们又回到溪旁的小路上;在那里遇到一位白发银须的老人。看到老人精神矍铄;神清气爽;便跟他交谈起来。交谈中得知;老人姓田;今年82岁;刚从山上劳作归来。那么大年纪还能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让我们感到有些惊讶;想必是优越的自然环境使然吧。来这里之前;一直对恐王溪这个名字有些不解;何以就叫恐王溪?抑或叫孔王溪?向老人打听;老人说这里不曾听说有过姓孔的强人;而过去容美土司一直是姓田人的天下;叫孔王溪的想法就排除了。可恐王溪呢?老人说过去容美土司的田土王是在这里住过的。我想;那时的土司王可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即使表现得再怎么亲民爱民;老百姓真要见了那个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土司王;也只有害怕的份;那么叫恐王溪应该还是有几分切情的。后来杨秀武先生又查过鹤峰的历史地图;说那上面标的也是叫恐王溪。
告别老人;继续上行。阳光当头照着;晒得我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我们再次下到溪谷;脱了鞋袜;把脚浸到水里去;一股凉意迅速从脚下传导到全身;凉幽幽的;立刻感到舒适多了。惬意间;忽然感到脚下一疼;把我吓了一跳。朝水里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把脚再浸入水中;不一会;又是一疼;这次看清了;原来是一只硕大的蝌蚪在咬我的脚呢。想必是意外侵入的脚让它感到奇怪了吧;是顽皮;还是把我的脚当成意外寻着的食物了呢?
回到支书家里;书记的爱人已把饭菜准备好了。为了招待我们这几位外面来的客人;家里特地杀了只鸡。杀鸡时还从鸡肚里取出几枚梯次大小的软壳鸡蛋。为了招待我们;连正在下蛋的母鸡都宰了;主人的盛情让我们非常感动。支书骑着摩托;到下游一家商店里买来一件啤酒。支书问:“你们是喜欢喝冰的还是不冰的?”我们说天气热;冰的吧。他就吩咐把啤酒搬到院坝坎下的河里;浸到水里去。原来恐王溪就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冰箱哦。
吃过可口的农家饭;准备出发往下游去;却突然下起了阵雨。先前那么热;其实就是在酝酿这场大雨啊。我们只好坐在院坝里;一边喝茶;一边观赏着沿河两岸的麻柳树。不知是亲水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些枝繁叶茂的麻柳树大多朝向溪流的上空弯去;为溪流撑起一片阴凉;也形成一种别样的风景。听支书说;就在他家院坝坎前;曾有一棵树一直弯到了对岸;长成了一座天然的“树桥”;河里涨水时人们就从“桥”上往来;十分方便。可惜没有注意保护;一次发大水时被冲倒了;要不然;那可是一道有趣的风景呢。
雨时大时小;缠缠绵绵;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要停的意思;我们只好冒雨出发。原计划是要去恐王溪下游的匡家坪看看的;因为雨的缘故;我们只好取消了这个计划。匡家坪是恐王溪注入溇水河的入口。据说等以后溇水河下游的江坪河电站建成蓄水后;从匡家坪乘船到县城去;只要20分钟左右;目前还只能坐车绕行;需要大约一个小时。
凭经验;山里雨后必有大雾;有雾就有好景象。果然;还没有爬上早上作过停留的那道垭口;乳白色的雾气便一团团、一层层地从山谷里漫上来了;将眼前的山山岭岭弄得一派朦胧;到处云雾飘绕;山岚弥漫。我们索性把车停下;观赏云海山色;真可谓气势磅礴;景象万千;如置身神界仙境。
站在高高的山上;放眼山下;恐王溪隐在迷濛的雾中。杨秀武此行的目的是双重的;一是陪同我们;二来也是为以后作旅游规划进一步做些基础性的工作。看来;恐王溪作为旅游景点开发只是迟早的事情。可我依然天真地想;那处女般美丽洁净的恐王溪;那平静安宁的恐王溪;要是就这样一直被浓雾罩着;永远不被外入所知;那该多好啊!
责任编辑 易山
顾彩的月亮 作者:龚光美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长江文艺》
顾彩何许人也?明末清初诗人、戏剧家;生于江苏无锡;字天石;别号梦鹤居士。康熙十七年入国子监;虽然没有做官;却因工词曲而名噪都下。后来游学山东曲阜;受到衍圣公孔毓圻赏识;聘为孔府西宾。更因酷爱戏曲与孔尚任成莫逆之交。他的名气不如孔尚任;但因为他l704年一次历时五个多月;行程八千余里的“容美古桃源”之行;铸就了一部奇书名叫《容美纪游》;倒在土家族汉族文化交流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足迹。
早春二月;跟随州电视台《寻访古桃源》摄制组;沿着顾彩当年进出容美的路线;且走且拍;徒步翻越被顾彩誉为“容阳第一门户”的大崖关。站在当年土司重兵驻守的关口上;我们似置身天上云中;飘然如仙;虽不能体验当年顾彩冒雨上大崖关时烟雨弥漫的奇景;却也能感觉到他诗中“破雨冲烟上碧峰;相攀徒旅入无踪”的激情;更能体会他“楚山无处不嵚崎;到此翻嫌路总夷”的感叹了。
下午5点;我们结束了大崖关的拍摄;循山路下坡;来到三路口接龙桥头。编导问我:“当年的戍堡空房在哪里?”我指着一块老屋场对他说;这里紧连去容美的古道;南望大崖关;北眺五峰界;西扼去五里坪的容阳古道;按照兵防要求;舍此无处适于设哨;当地老人说;这里自古就是布哨守卡的地方。直到民国时期;这里还有哨棚;解放初期;接龙桥头就住了一个班的解放军。当地人在这里挖地时;还曾发现过很多瓦砾、陶罐和碗碟残件。多方判断;“戍堡空房”在此无疑了。编导听了认为有理;立即作出一个决定:今晚就在这里搞一个篝火晚会;艺术地模拟和体验当年顾彩一行在这里避雨;烘衣;吃饭;留宿;赏月的情趣。参照顾彩“入关数里;名三路口;有戍堡空房;可以避雨;因入作饭;雨甚;遂留宿焉;衣襥无一寸干者。尽伐关前木;篝火燎之”的记述;再现“天宇澄霁;月明如昼;山翠欲滴;玩月久之”的意境。
自从读到《容美纪游》;我颇感自豪;忍不住感叹;这么一个偏僻的山村;竟然还有这样一段与文化人有关的轶事可以品味;真是有趣。试想;一个徒步翻越大崖关;被大雨浇成落汤鸡;冻得需要烤火取暖、烘衣的人;怎么还有心思作诗、赏月呢?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到三路口是他进入容美境内的第一夜;大崖关的雄伟、险峻、蛮荒;不能不让他诗兴勃发;雨后的月亮和沐浴在月亮清晖之下的满山杏花;不能不让他心醉神迷。正是在大崖关下沿溪而行;冒雨过关的感受;触发了他的灵感;才创作了进容美境后的第一首诗。在他看来;衣服被淋湿又有何妨?淋不灭诗人的激情;早春二月的寒风又算什么?吹不冷诗人的热忱。需知;顾彩千里迢迢来干什么?不就是要亲眼看一看仰慕已久的“古桃源”么?亲自走一走这条让蜀道之险也相形见绌的容阳古道么?
入夜;篝火燃起来了;音乐响起来了;人们跳起来了。摄像机抢拍着一个个镜头:夜幕中静幽幽的松林、泼喇喇的火焰;火光中晃动的人影;纷纷赶来围观的乡亲……我感动了;心也像熊熊的火苗在跃动;在升腾;我们用容美土家人的传统舞蹈和饱含山野韵律的古歌;欢迎顾彩;呼唤着月亮;急切地等待着月亮升起。有一位乡亲听说我们要等着看月亮;就提醒说;今天是农历二月十九;月亮怕是要在十点钟以后才会出来;能等那么久吗?有人说:“再晚也要等;因为今天的月亮是顾彩的月亮!”
“顾彩的月亮;说得好!值得一等!”我们响应。
为了等待;我们添柴加火;还从邻居家里弄来一篓子马铃薯;放在火堆里烧烤;等不到熟好;就有人开始从火中扒出来;吃得津津有味。
是啊;三百年前的往事;三百年后忽然地鲜亮起来;这该要归功于顾彩和他的《容美纪游》啊。在中国古代历史上;也许可以找到像徐霞客那样走遍神州大地的旅行家、探险家;然而还有谁能花上近半年时间为了一个僻处武陵山中、名不见经传的容美进行充满危险的旅行?并且倾注满腔热情写出这样一部几万字的游记?它的史料价值、艺术价值对我们今天土家族的全体人民来说;无疑是一部空前绝后的经典之作、旷世之作;对当代历史学家、民族问题专家而言;它就是一部容美土家族的百科全书。它弥补了许多史料散佚的缺憾;其中关于土民生活的描述;关于容美人文地理、政治经济的全方位记载丰富而生动。
坐在篝火旁;我忽然想起顾彩的一位叫石天外的文友说过的一句话:“坐乔松下;如在水晶宫中;见万顷波涛;总在头上;真仙境也!”这种激情;这种意境和感受;恰如我此刻在自己家乡的松林之中感受到的一样。
也许是我们过于急迫的心情;让我们感到今天的月亮升起的速度格外地迟缓;直到临近十一点;才悄然露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