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 _2009年合订本-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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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午出发一直到晚上,我只前进了五六十里路。我在一个不起眼的邮局将信寄出。在将信投入外埠的投信口时,我有一些紧张。也许我不应该把信寄出去,但既然做了,就必须走上回家的路。
第二天,搭便车的机会变得很少,也隔得好远。前一晚我并没有睡,因此现在感到疲惫而且困倦。我越过马路走到另一边的农田,躺在一棵橡树旁的草地上试着入睡。但很难睡得着,因为附近田地上的拖拉机发出愉悦的声响,离我几码处有两只狗追逐着一只兔子。我还听到山丘上农舍里有小孩子玩耍的声音。我闭上双眼想象着我正闻着苹果派诱人的香味,我仿佛看见我的家,那个我在一时愤怒下毫不犹豫离开的家。我想知道我的姐妹们现在在做些什么,还有,我妈妈会煮些什么吃的。当我们坐下来吃饭时,她总是说:“儿子,这是我特别为你做的。”
我不能再想了,我必须走了。我带着新割稻草的香味,开始踏上漫漫归乡路。但那还是我的家吗?我的父亲是公正的,但他也很固执。
有一辆车停下来载我,有人可以聊天真好,司机是一位业务员,人很好。
“孩子,你要去哪儿?”他问道。
我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回答:“回家。”
“你都去过哪里了?”他问。
我知道他不是爱打探别人的隐私,他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是真的很感兴趣。“哪里都去过了。”我说。
“离开家很久了吗?”
我微笑着,有一点点得意地回答:“一年一个月又两天。”
他没有看着我,但他笑了。我知道他明白。他告诉我他家人的事,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和我一样大、一个比我大。当黑夜来临时,他找到一个吃饭的地方,且坚持要我加入。我全身都很脏,因此我告诉他我会让他丢脸,但他不许我拒绝。他打算晚上待在那里,在我们吃完饭后,他说服我那晚也一起待在那里。他说,我可以在那里清洗干净,休息一下再走。他让我想起我的父亲。我告诉他我没有什么钱,他已经帮我付过晚餐了,我不能再让他替我花钱了。
但我还是留了下来。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后,我向他道谢,但他说:“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吗?我的大儿子离家两年了——两年又十五天。”他看着远方,然后说:“我希望有人也会好好地对待我的孩子。”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握了握我的手,温暖地对我笑了笑。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先生。”我结结巴巴地说。
“不客气,”他说,“祝你好运。”
两天后,我离家仅剩50里路。我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夜晚缓缓地降临,我仍然走着,并不期待有车会停下来。有一股内在的驱动力促使我向前走,往家的方向前进。但我走得越快,就越忐忑不安。如果门廊是暗的,我该怎么办?我要去哪里?
一辆大卡车减慢速度停了下来,我跑向前,坐了进去。
“你要去哪里?”黝黑壮硕的驾驶员问道。
“从这里大概四五十里路的地方,你会开那么远吗?”我问他。
“更远。”他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们之间很少交谈,他不太和我聊天。我假装睡着了,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30分钟后开始下雨,刚开始很和缓,然后大片大片地落下。我睡睡又醒醒。
然后,当大雨倾盆而下时,我们已经很靠近我父亲的农场了。我相当地清醒。门廊上会有灯亮着吗?我在黑夜的大雨中张大眼睛眺望着。突然,我们已经到了那里,我不能看,我不能忍受看了却看不到灯亮,我紧闭上双眼,心怦怦地跳着。
这时,驾驶员突然大声地说:“你看那个房子,我们刚刚经过的那栋房子里一定有人疯了,门廊上放着三四把椅子,每把椅子上都放着一盏亮着的灯。一个老人在那里拿着手电筒对着路照,而门廊的灯也亮着。”
——摘自《读者》2007年第15期P4
鲁迅后院的蜗牛
●陈丹青
想起朱安,眼前就浮现一口井。那深深的院落,高高的围墙,阴晦的天气,一个又一个孤寂的上午、下午,夜里颤抖的星星……无不使人联想起“心似枯井”这个词语。即使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在那八道湾胡同或砖塔胡同,这口井仍一如既往地空旷、孤寂,几乎令人害怕。
鲁迅反感朱安,有充分的理由。1906年接到“母病速回”电报,鲁迅匆匆赶回去,却发现家里一片张灯结彩,惊愕之余很快就明白了。他没有反对,甚至对家里人给他戴假辫子,也没有表示特别的不快。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切反对都于事无补。而朱安,一个过于平凡的绍兴女人,矮小,瘦弱,狭长脸,突出的额,小脚,不但毫不漂亮,连一般年轻女人的活力都几乎没有一点儿。虽然鲁迅不至于以貌取人,但我想当他看见母亲给了他这样一个“礼物”时,总不免有些寒心。如果朱安漂亮一点儿,哪怕就是像胡适原配江冬秀那样,对鲁迅可能也是个安慰。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当朋友向鲁迅打听成婚的事时,他自嘲地说:“是母亲娶媳妇,没有我的事。”婚后第二天晚上,他在母亲房里磨蹭,不想回去睡觉,后来干脆躺在书房里。婚后第五天,他就借口“不能荒废学业”,带着二弟周作人去日本了。
上帝的居心,有时真让人怀疑。像鲁迅这么一个走在时代前列的反封建闯将,怎么偏偏会碰上朱安这么一个最守旧最庸常的女人? 鲁迅也曾想和她沟通。有一次,跟她说日本有一种甜点,很好吃。朱安马上说,是的是的,我也吃过的。她可能太自卑了,急着要讨好这位“大先生”,反令鲁迅不快。那种甜点,不但绍兴没有,整个中国都没有的。 鲁老太太还知道点外面的事,能看看新书报,她是一点也看不懂。当鲁迅的学生,尤其是女学生来了,小鸟一样在院子里喳喳叫,她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静静地呆在自己房里。她的心里,真能像外表那么平静吗?
五四之后,风气渐开,郁达夫、郭沫若等与鲁迅一样饱受旧式婚姻折磨的作家,大多挣脱了束缚,开始了新生活。也有人劝鲁迅离婚,鲁迅肯定早就彻夜不眠地考虑过,但还是难以跨出这一步。鲁迅年龄比郁达夫、郭沫若大很多,受传统影响更深,不能像郁达夫、郭沫若那样放得开,估计这是一个原因。但他主要顾虑的还是朱安。按绍兴习俗,一个嫁出去的女人被退回娘家,就会被认为是被“休”了,家人的歧视、舆论的谴责将使她处于极难堪的境地,家庭的社会地位也将一落千丈。有些性格软弱的女人竟会因此而自杀。 鲁迅显然是不忍把朱安推到这样一个境地的。在《随感录四十》中,鲁迅谈到自己这一代人的婚姻:“在女性一方面,本来也没有罪,现在是做了旧习惯的牺牲。我们既然自觉着人类的道德……又不能责备异性,于是只好陪着做一世的牺牲,完结了四千年的旧账。” 这正是鲁迅伟大的地方。什么是伟大?能为别人担当起痛苦,就是伟大。郁达夫、郭沫若都是浪漫、潇洒的,他们的选择在当时情况下无可指责,但显然与伟大无关。
而“陪着做一世的牺牲”的,不仅是鲁迅,还有朱安。朱安这个女子,嫁给鲁迅实在是天大的不幸。她如果嫁一个普通的男子甚至就是村夫莽汉,可能也比嫁给鲁迅幸福。贫贱平凡的夫妻总还是夫妻,朱安与鲁迅却实在算不上夫妻。她曾向人诉苦道:“老太太嫌我没有儿子,大先生终年不同我说话,怎么会生儿子呢?”一个妇人对外人说出这样的话,内心的凄楚可以想见。她日常生活的中心就是侍候鲁迅的母亲,也真应了鲁迅当年的话:“是母亲娶媳妇。”与鲁迅相比,朱安更加不幸。鲁迅忍受了漫长的煎熬,最终还是等到了他的“月亮”——许广平;而朱安,却真的“做一世的牺牲”,陪伴她的,只有年迈的鲁老太太,迟迟的日光,夜夜的空房……
过着与世隔绝一般生活的朱安,并非真的心如枯井。其实,她一直在想着改善与鲁迅的关系,只是与鲁迅在人格、思想各方面差距实在太大,渐渐也就没有了机会。 鲁迅和许广平在上海同居并生下海婴,对她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房东的妹妹俞芳问她以后怎么办,她凄凉地说:“过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顺着他,将来总会好——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儿一点儿往上爬,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 读了这朴实而悲惨的言辞,我不禁泪下——一只蜗牛!我怜悯朱安一生悲苦的命运,更惊异于她对自己处境的准确体认——每一个生命都有它对世界的感悟啊。哪一个文学家,就是鲁迅,也没有想到用这么一个比喻来形容朱安吧? 朱安一生的苦难,只有自己知道,这个比喻,也只有她能想象得到。她没有文化,但她深知,她就是一只永远也爬不到墙顶的蜗牛。朱安因这个比喻而定格。如果把封建礼教比作一口深井,鲁迅和朱安都被困在井底,一点儿一点儿往上爬,鲁迅历尽千辛万苦,总算爬上来了,虽然遍体鳞伤;而朱安,永远爬不到头!
我止不住想,像朱安这样一个生命的诞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上帝为什么要安排这么一出荒诞得令人泪下的悲剧呢? 我有一个看上去有点儿过于大胆的想法:鲁迅生命中的两个女人,朱安与许广平,若论谁对鲁迅的影响更大,不是许广平而是朱安。 正是朱安,使鲁迅体味了封建礼教对人性的压抑和命运的荒诞,断了他的后路,刺激他与传统彻底决裂,一往无前、义无反顾地反抗封建礼教,与命运进行“绝望的抗争”。 一个伟人的诞生,往往出于迫不得已。鲁迅文风的阴冷、偏激、滞涩,也与朱安这个背景有关。 从这个意义上说,朱安成就了鲁迅。两个反差极大的生命体被捆绑到一起,激起巨大的思想和情感波澜,不和谐处被极端放大,化作鲁迅沉郁的文字和骇人的意象,惊现于世人面前。如果鲁迅一开始就为妩媚的“月亮”所笼罩,现代文学史恐怕就要改写了。
这,就是朱安的价值。当许广平来到鲁迅身边,鲁迅已经成熟,她看到的,是一个结果。
因此我又想,上帝也许是对的,在他看似荒谬可憎的组合中,包含着深刻的必然。朱安,也许是上帝特意安排到鲁迅身边的。这只小小的在后院寂寞爬行的蜗牛,维系了鲁迅一生的沉重。
鲁迅死时,朱安在北京的宅院里设立灵堂,一身孝服,为鲁迅守灵。
朱安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人。在遗嘱中,朱安说:“灵柩回南,葬在大先生之旁。”
这个愿望显然是无法实现的。她被葬在北京西直门外保福寺村,仍然陪伴她侍候了一生的鲁老太太。
——摘自《读者》2007年第15期P24
流言的自白
●王启国 编译
我无视公正,亵渎事实。我能在悄无声息中废掉一个人。我让人心碎,毁灭生命。我狡猾、恶毒,我的力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强。
我被人引用的越多,人们就越相信我。我活跃在社会的各个阶层,生活的每个角落都有我的身影。受害者们都无能为力。他们不能保护自己免于我的伤害,因为我没有名字,样貌也千变万化。
想追踪我是不可能的。你越是努力地寻找我的踪迹,我越是飘忽不定。我没有朋友,独来独往。我一旦声名扫地,就马上改头换面。
我经常干颠覆政府、破坏婚姻的勾当。有人因我工作不保,夜夜难眠;有人因我茶饭不思,心痛不已。猜疑因我而生,忧伤拜我所赐。清白无辜的人因我容颜憔悴,抱头哭泣。其实,我并不是战无不胜,打败我很简单,只需要远离我,对我一笑置之。
我是谁?人们都叫我流言。
——摘自《读者》2007年第15期P49
两个人的马拉松
〇肖 文译
这是一对父子间的感人故事。爸爸叫迪克·霍伊特,儿子叫里克·霍伊特。这对父子是长跑“健将”,在过去25年里,他们一共跑了3770英里,其中包括85次马拉松赛、24次著名的波士顿马拉松赛、206次奥运标准的三项铁人赛、6次被公认不是平常人可以承受的终极铁人三项赛……
但他们可不是普通的长跑“健将”:儿子的腿从一出生就不能动,只能坐在轮椅上;父亲也没有天生的运动才能。但仅仅是为了儿子的一句话“爸爸,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