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 _2009年合订本-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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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曼的采访对象回答这种问题的方式,与大多数正在遭受痛苦的人解释为什么会痛苦,并没有什么两样。那是命运,是运气不好,是惩罚等等。难道那些正在为生存而挣扎,但既不是政治家,也不是经济学家的普通人还能有其他不同的回答方式吗?〃
严格来讲,这些质疑或者指责都不是毫无道理的。然而沃尔曼的社会身份是一个作家,他的责任在于引领大众看到我们看不到或不愿看到的生活现实,而不是改变这一现实。沃尔曼自己也说,《穷人》并不是一剂救世的良药,能够教导人们该做什么,该如何做,毋宁说它是一面镜子,照见了不为人知的一个又一个阴霾的角落:〃我只想说,其他人的苦难触动了我,我觉得我有责任,毫不犹豫地将它们记录下来。〃
几年前,印度一位很受人尊敬的评论家曾写道:南亚的中产阶级戴上墨镜,故意对这个国家十亿灵魂的惊人贫困视而不见。对于频频获奖的美国作家威廉·T。沃尔曼来说,世界各地的富人们,为了躲避全球范围的穷人,正在关闭一道钢铁大门,然而,这么做的后果反而会使他们处于危险之中。
沃尔虽明确希望这部耐人寻味的新书,不仅会使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大门继续敞开,还能让读者了解到我们人类同伴的尊严、骄傲、痛苦,以及在艰苦抗争时的达观心态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38
清河悲剧
●马金瑜
张福祥
奶牛在窗户后面哞哞叫了几声,媳妇赶紧爬起来,掂上桶去挤奶,还不到五点,张福祥也坐起来,开始穿衣服。媳妇说,这么早,你再睡会呗。
张福祥闷着头穿鞋,说,你快点挤,完事我帮你送奶站去,你给别人家送奶得快点。
从去年到新钢厂上班开始,早上六点出门,六点半要到钢厂开会,开半小时,干活干一天,晚上八九点进家还算好,经常是十点十一点。进门说句:“我的妈呀,今天又炼了七炉,累疲了……”媳妇听着话还没落音,人已经趴床上睡着了,饭还没填一口。早晨六点就又跑了。
昨晚上,媳妇专门买了两块钱的猪肉肥膘,买了斤蒜薹,蒜薹降到一块了,总算可以吃点菜。前段老吃咸大头菜,一块钱一大疙瘩,下饭,就是口渴,老喝水。菜炒好,张福祥吃了一碗饭,喘口气,哗哗又扒拉下一碗,媳妇说,今天咋这么能吃呢?他说,嗯哪,你炒的菜好吃。
两口子多久没吃过肉了,他们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张福祥每天用铝饭盒带些生米,自家的米不要钱,又自己捣鼓着把豆腐切好,一块钱的豆腐,够吃两顿。油,盐,酱油,葱,都和豆腐拌到一起,搁大陶瓷缸子里。用媳妇原来买菜的筐子,把这些吃的都装上,挂自行车把手上。干活的时候,瞅钢锭火候差不多了,饭盒添上水蒸米饭,大陶瓷缸子添上水炖豆腐,就是一顿中饭。豆角便宜了,就带豆角,茄子便宜了,就带茄子。媳妇知道,那里干活的人,也没人能笑话谁,谁家条件稍好点都不会去吃那个苦。
老康
张福祥骑车往厂子走,经常能碰上老康、左连江(音)、周永伟(音)他们几个。老康是他介绍去的,干了两年了,家里比他还稀松,三个闺女,两个老人,媳妇靠打零工,碰上能挣个两三百,做电话线,做皮鞋,到处找活干。
老康原来去建筑工地当小工,扛水泥,拉沙子,搬砖块,老哥俩很少能碰上,碰上了,张福祥递根烟,老康点上,抽得特别香。老康媳妇说,老康现在烟都不买了,三个闺女上学,老人买药,哪还敢买烟抽。
老康干活老实,舍得下力气,工地上人缘好,就是老结不上账,工资老拖着。
张福祥那会还在老钢厂干活,一月才开支400多块钱,儿子上大学一月生活费就得500,实在没法,就想着去蹬倒骑驴(三轮车)拉人,人家都说一月能挣600多块钱。
买三轮车、装架子拾掇好,花了600多元,办证要花300元,他没舍得。还没挣600元,城管已经在到处抓没证的,张福祥胆子小,就回家猫着。新厂子建好了,还在招人,张福祥又回了厂里,活比过去多了,工资加奖金能开到1300元,每月8号准时开支,他就把老康也介绍来干活。他对老康说,只要身体好,勤快,班长就要,让看上一两天,就跟着干开了。
老康比他话少,也和他一样带饭。有时候,老康只带点咸菜丝,要不带个咸蛋,老康爱吃鱼,从来舍不得买,还是去年过年,厂里发了几斤鱼,老康高兴得使劲对张福祥说:“发鱼了,嘿嘿,发鱼了。”
“小河南”
休息了,张福祥总给老康递烟抽。烟是清河最便宜的,两块五一盒,“小河南”就开他们的玩笑:“你们是不是又叫媳妇‘倒挂’了,钱都掏干净了?”
老康光是嘿嘿笑两声,张福祥就说“小河南”:“你是不又想媳妇了?”
一个班干活的人“哄”地就笑开了,“小河南”就不吱声了。
“小河南”是河南人,到处打零工,媳妇前年跑了,他一个人在钢厂附近租了个小房,自个给自个做饭吃,衣服经常脏得不行,大家也都看着他可怜,所以他开玩笑,谁也不跟他计较。
班里还有好几个没结婚的年轻人,住在王家沟的小伙子李径羽(音)来钢厂时间不长,但是工资比在外面打零工强,住在电嘴子的谭玉祥(音)离他家近,老顺道回家,知道他现在终于说上媳妇了,订了婚,下个月就结婚了,一抽烟就说,啥时候请班上的人吃喜糖,李径羽不好意思,光咧着嘴笑,羞得手都没地方放。
小冯
有一次在旧货市场张福祥碰见了一个班上干活的小冯,也来买厚衣服,张福祥问小冯,媳妇找着工作没有,小冯说打零工呢,两个人都叹气。
小冯带着媳妇从山东来打工,本来把孩子带过来了,两个人都要干活,只好把孩子又送回老家去。他们租了一间小平房,带个巴掌大的小院子,50块钱一月。这两个人花钱特别细,菜都买得很少,有时候就买几根大葱,邻居老太太有时候从菜园里掐把韭菜,摘几根香菜,送给他们。老太太对小冯说,你要攒钱啊,小冯张开五个指头,说:“大娘,我一月给家寄500。”
老太太总觉得小两口太可怜,租的小屋子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他们只买了一个小煤气罐、锅和碗。有时候,老太太在屋头晒太阳,就看见小两口牵着手出来,虽然衣服都旧旧的,两个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太太问,你们干啥去?
小冯说,给媳妇找活去。
后来钢厂里别的车间要临时工,媳妇总算也上班了。两个人一直没有买自行车,天天都走着去,走着回,有时候小冯回来得很晚,老太太遇见他,说:“回来啦!”
小冯“嗯”一声,说话都软软的没力气。
终点
2007年4月18日7时45分。
一个装有约30吨钢水的钢包在吊运至铸锭台车上方两三米高度时,突然发生滑落倾覆,钢包倒向车间交接班室,钢水涌入室内,32名职工当场死亡,另有6名炉前作业人员受伤,其中2人重伤。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钢铁企业发生的最严重的恶性事件。
张福祥、老康、“小河南”、小冯……
不同的人在这一刻有了共同的终点。
在另一个班上的老王58岁了,那天刚好是晚班,躲过了。
老王说,出事以后,好些骨头都是拿编织袋装着去化验了,钢板里还有骨头渣,他还说班长刘安徽往窗户外面爬,上半个身子有些肉皮,还能辨认,里面还有锻长丁贵明、车间主任关大明……
张福祥的媳妇听着,懵懵的。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钢厂了,还是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张福祥那会还在老钢厂干活,她站在车间门口,我的妈呀,这都谁是谁啊,全都是脏脏的人,脸全是黑的,全都是一样的人。
她跟一个工人说了,这人大声喊,张福祥,你媳妇——找你!
好些人都停下来看她,远远的,一个黑黑的人从高处爬下来,走近了,朝她笑,露一口白牙,这才看出来是他,就一口牙白。
那天,她像做梦一样,被亲戚架着到了钢厂门口,没人让进。她老想着,张福祥那次在钢厂干活,腿上烫掉了一层皮,疼得直吸溜,还一瘸一瘸地到玉米地里帮她干活,还有张福祥总叨叨的话:“儿子还有两年毕业,再干两年,老子就不干了,再不干了,说啥也不干了。”
三十多万的赔偿款发下来了,张福祥那天早晨骑去的自行车还在钢厂的院子里。张福祥的媳妇打发儿子去厂里把自行车骑回来。
儿子说:“我不去。”
妈问:“咋不去呢?……车胎还是你爸新换的。”
儿子说:“我不去那个厂,我爸还在那呢!”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20
清福最难
● 南怀瑾
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明朝有一个人,每天半夜跪在庭院烧香拜天。这是中国的宗教──拜天,反正佛在天上,神、关公、观世音、耶稣、穆罕默德都在天上。管它西天、东天、南天、北天,都是天,所以他拜天,最划得来,只要一支香,每一个都拜到了。这人拜了三十年,非常诚恳。
有一夜感动了一位天神,站在他前面,一身发亮放光。还好,他没有吓倒,这个天神说:你天天夜里拜天,很诚恳,你要求什么快讲,我马上要走。这个人想了一会儿,说:我什么都不求,只想一辈子有饭吃,有衣服穿,不会穷,多几个钱可以一辈子游山玩水,没有病痛,无疾而终。这个天人听了说:哎唷,你求的这个,此乃上界神仙之福;你求人世间的功名富贵,要官做的大,财发的多,都可以答应你,但是上界神仙之清福,我没法子给你。
要说一个人一生不愁吃,不愁穿,有钱用,世界上好地方都逛遍,谁做得到?地位高了,忙得连听金刚经都没有时间,他那里有这个清福呢?所以,清福最难。由此看来,涅磐翻译成寂灭,虽然包含了清福的道理,但是在表面上看来,一般人不大容易接受。实际上涅磐是个境界,就是涅磐经里提出来的“常乐我净”的境界。也就是说,你找到了这个地方,永远不生不灭,就是心经上说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常乐,永远如此,是一个极乐的世界。那才是“我”,我们生命真正的“我”,不是我们这个几十年肉体,卵生、胎生、湿生、化生,会变去的我,那个真我才算净土,也就是涅磐的境界。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4期P57
亲爱的妈妈
●克丽斯汀。古尔德 ○张 莉译
三十年后,我才最终体会到一直以来您是位怎么的母亲。虽然嘉娜刚刚十个月大,但我觉得,比起我自己逐渐长大成人、直到离开你们的几十年光阴,她出生以来这短短的时光却让我对您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开始照料嘉娜的生活时,忍不住时时猜想,当初您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您抚育了我们三个,至今我仍能感受到一个小孩在我生活中掀起的狂波巨澜。我清楚,您为抚养我们付出的一切相比,我这些经历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根本不值一提。
“有朝一日,你自己有了小孩,你就会学会牺牲。”在我成长的岁月中,您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对您来说,牺牲是必备的美德,是为人父母必须接受的一部分。可我当时却并不认同。我认为不仅没有必要做出牺牲,而且牺牲也不时髦,更毫无吸引力可言。
嗯,妈妈,现在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正在学会这一切。
近来,我开始将为母之道看成是踏入“真实生活”的第一步。我想,一直到嘉娜出生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在此之前我过的那种生活——相对来说轻松自由、无忧无虑,而且充裕、富足——并不是芸芸众生所过的生活——无论过去还是将来都是如此。如今,我自己也成为母亲,并且似乎自动获得了全球俱乐部的会员资格,这其中充满了诸多的限制、困难和不确定性,而且还很容易受伤,有时甚至还有解决不了的棘手难题。当然,俱乐部也有自己的好处。
每次嘉娜从午后小憩中醒来,她都会高高兴兴地看着我,还会冲着我绽开灿烂的笑靥。我也会微笑着看她,此时我感觉到,自己脸上浮现的笑容恰似您脸上的微笑,那还是我在多年以前的某个早晨醒来时。在您脸上看到的。又或者,假如嘉娜做了什么特别可爱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