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11期-第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要是男人开门;就会愣愣地看一阵;有的正色说不是;有的坏笑说;可能是楼上的;那个靓女;你看她走路;两个大波摇摇晃晃的;只有她才用得着这么大的乳罩。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好像正在里边忙着啥事;听到这执著的敲门声;裹着浴巾;满头大汗地跑来开门;打开才知道是这么个情况;气得往自己肥肥的胸口上嘭嘭地拍;说他妈的;老子从来不用这玩意儿!
意见惹了不少;案子却没破。物管处把这事反映上去;居委会不得不出面;叫停了小区老人联防队;搞得发起人李云朵很没意思。
6
小区老人联防队解散了;破坏分子却没抓到;李云朵只能像从前一样;回家接着做她的家庭主妇;除了牵着她的黄狗儿子四处溜达;就是到处找人打麻将。以前;为了供儿子读书;她曾经摆过菜摊;做过走鬼;自从儿子当了官;她就开始回家享福;每天顶多就是给王十块做两餐饭。其实;很多时候;她连饭也是懒得做的;一方面;是因为王一横经常有应酬;一年四季极少回家吃饭;而王十块开公交车;中午基本上没时间回家吃饭;一清早出车;傍晚才能回家;她煮了饭也没人陪她吃;另一个原因;是她成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无聊得恨不得去撞墙。这么一来二去;就爱上了麻将;经常是一坐上桌子就挪不动屁股;中午一盒快餐搞定;然后就一直坐到天黑。
这天;李云朵从麻将桌上下来;回到家时;王十块已经下班了;正躺在床上练功。他光着身子;一只手捂着腿间的东西;另一只手的手掌在小肚子抡着圈儿转。据说此法叫“铁裆功”;原理是通过摩擦丹田;激活潜能;比“太阳大法”好像更具科学性。现在;王十块已经不怎么去想当车老板的事了;他只想有朝一日能把这个“铁裆功”练成;好让李云朵无话可说。刚开始练那阵;他还偷偷摸摸;觉得这事见不得人;后来被李云朵撞见了几回;奚落过几回;最初的惊惶和羞耻感;就跟冲了无数遍水的茶一样;淡了。现在;他已经敢于旁若无人地练习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条咸鱼了。他甚至觉得;其实咸鱼挺好的;裹浑身的盐;就仿佛穿了刀枪不入的盔甲;谁还能把它怎么样呢?谁也拿它没办法。
对王十块坚持练功的执著;李云朵已经见怪不怪;她走进房间去问他吃什么;没听见他回答;便忍不住自主自语;说起小区发生的怪事。这个怪事;就是汽车排气管老是被堵塞。
“难道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无聊吗?”她笑;一脸的自嘲。是的;是无聊。儿子当官了;家里有钱了;她不用工作了;丈夫王十块阳痿了。生活就像他妈的一潭死水;一丝风也没有;一点波澜也没有。太平静了;平静得了无生机。平静得无聊!要不是还有一个黄狗儿子陪着她;她真不知道这无聊的日子该怎么往下过。
“是我干的。”王十块突然说;“听说安了摄像头;我就躲开摄像头。”王十块的声音里掩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你说什么?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李云朵不以为然。
王十块说:“不是开玩笑。那天;那个疯子砸我的车;我突然觉得;为什么我就不能堵几个车屁股?”
李云朵说;“瞎扯什么;以前该没人砸你的车吧?那你为什么要堵人家的车屁股?”
“以前?以关我屁事!”王十块恨恨地说;“那个神经病;他炒股炒亏了就可以砸我的车?”
“以前不是你;不是你那会是谁?!”李云朵有点恼火。
“我成天忙着开车;买码;练功;哪有那闲工夫!”王十块说得很肯定。
“真是你?”李云朵不敢相信;“可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变态啊?”
“变态?哈;你说现在哪个人不变态?!车我买不起;车队我搞不成;汽运公司我也开不了。我他妈开个公交车;还要给人追着砸!是啊;我没用;我是一个废物;可我学人家堵个车屁股总行吧?!”王十块发出一种非人类的尖叫。他尖叫的时候;脸扭曲得就像变了形。然后;他又突然神经兮兮地笑起来。
“哈;哈哈。我就是想把车屁股堵上。我要把全部的车屁股都堵死!”
李云朵愣住了;愣得很厉害。她张着嘴巴;怎么都合不拢。
责任编辑向午
实现与未实现的 作者:沈 漓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高光灯划破浓重的黑幕;越野车箭一般向温哥华疾行;手握方向盘的的魏先农感觉腾云驾雾飞起来了。
三天前;先农驾车从温哥华开到美加边境的和平门海关时已是下午。美国海关检查人员接过他递上的护照和机票;有些狐疑地问:“去拉斯维加斯?”
“是啊。”
“为什么你们不坐飞机直接去;而要开车去西雅图乘飞机?”
先农看了看身边的妻子;说:“去赌城玩;又可顺路去西雅图会个老朋友;一举两得。”妻子也配合地望着海关官员笑了一笑。
这次先农夫妻俩去拉斯维加斯既是偶然的决定也是必然的选择。移民加拿大六年以来;魏先农和刘杜杜似乎缘分已尽。因为求职、孩子的教育等问题和性格上的不和;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为的什么;他俩不知道闹了多少次别扭。去年唯一的儿子上了大学;又正好有个旅游公司提供他们今年免费去拉斯维加斯旅游两天;他们就协商决定;干脆去赌城一游;既是为了彻底放松身心也是为了最后给对方一个机会;看夫妻关系究竟有无挽救的可能。如果回春无术;回来就开始正式分居。加拿大法律规定;分居满一年可以离婚。都是四十九奔五十的人了;不能再耽搁;生命太短暂了。说是协商;其实还是先农的主意。妻子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一般大事都是丈夫做决定;她随声附和;甚至离婚也是如此;似乎一切都已经习惯;无所谓了。
开车去西雅图;是因为先农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友;是个年轻美女;叫素面朝天。他们在网上聊天很谈得来;很投缘。先农无论如何想去见见她;他对素面一提出;素面就爽快地答应了;还把西雅图的住宿旅店都安排好了。先农试探性地对妻子说了见网友的事;杜杜还是那句话;没意见。其实先农最怕的就是她没意见;两人生活在一起;没有交流和沟通;爱情就渐渐溜走了。先农自己都觉得带着老婆去看女网友有点过分;可是杜杜似乎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好像丈夫说的话天经地义。
车子进入西雅图已是傍晚;按照素面事先发来的地图;先农开着车在市中心寻找见面的地点——“一江春”饭馆。先农转了两圈没找到;眼看要迟到了;杜杜说打电话吧。先农有些沮丧地说;人家女孩子的电话哪能随便给人?后来总算在一个停车场旁边发现了“一江春”;进去一看;有十来张大小桌子;很洁净;店堂布置得也雅致。大概时间还早;没什么客人;素面朝天也没有到。先农从心里感谢素面如此细心;把所有的细节都安排得这么妥帖;看来这女人的办事风格就和她的照片一样细腻漂亮。
不一会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的高大粗壮的汉子从里间快步走来;先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眼巴巴地盯着大门呢;直到那汉子在跟前站定;兴奋地伸出手说“先农兄;幸会”;先农这才霍地回过神来。
“你是?”恍惚之中他想——素面朝天的老公?
“我就是素面朝天啊!”
“什么?你就是——”先农既被动又尴尬地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嘴巴半张着说不出话来。他很无奈地看了看杜杜;还好;妻子还是很配合地望着那汉子笑了笑;就像对付美国边境的海关官员一样。
“对不起先农兄;我这是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讶啊。”汉子笑嘻嘻地说;“其实我的名字也不假;我真名叫王朝天;叫我朝天就可以了。”
“嗯;朝天老弟;看你放在博客里的美女照片;可把我给骗得够呛啊。”先农一边抱怨一边自我解嘲;“要不是我太太今天陪我来;大概真要被你给拐跑喽。”
王朝天呵呵一笑;赶紧解释说;网上的事情虽然当不得真;但要和先农交朋友的一颗心却是实实在在的。来来来;喝酒喝酒;给大哥和嫂夫人赔罪!
原来朝天是“一江春”的老板。菜很快上来了——凉拌海蜇、皇帝蟹、牛肉滑豆腐、北菰鸭掌煲、杏仁炒四蔬外加一盆鸡茸粟米羹。先农连喊太多了浪费;朝天说没关系;吃不完他打包回家继续吃。两个男人酒量都不大;一瓶北京二锅头都喝不了。喝着喝着;酒酣耳热;聊得分外投机。朝天和先农原来在国内都当过历史老师;现在来海外为了谋生都改了行;又因为英国的克伦威尔评价问题在网上争论而结缘;所以两人有着谈不完的话题。先农原来认为和素面朝天已熟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岂料在男女性别上都上了当;不由得感叹网络这东西真是无奇不有;于是谈话就自然转到先农眼下最感兴趣的问题上了。
“你问为什么要在网上男扮女装;不瞒你说;也不怕嫂子责怪我;我这既不是哗众取宠也不是变态;而是年轻时种下的种子;非得这样做不可。”朝天抿了一口酒;慢慢说下去;“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和班上一个女生好上了。我们都是农村的孩子;家里穷;她家比我家更困难;在山沟里;六十年代家里有碗素面吃就不错了;所以她父母给她起名叫‘素面’。那时上学带口粮;我个子大特能吃;她总是把她那一份匀给我;宁愿自己饿肚子。后来;素面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姑娘;‘素面朝天’嘛;我想我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当时八十年代小县城里的人很单纯;我和她最多在没人的时候拉拉手;亲都没有亲过一次。高考那年刚过了元旦;素面就有点不对劲了;有几次见她捂着肚子直皱眉头。高考前学习那么紧张;人人拼命;我也就没在意。到‘五一’节那天她肚子明显变大了;直喊疼。我拉她去县医院看病。医院节日不上班只有急诊室开门。一个女医生看了看素面隆起的肚子;再看看我说:‘又来了一对!你们年轻人啊;把肚子搞大了就来找我们医院;早干什么去啦?过了节再来检查吧!’吓得素面和我拔腿就跑。我们都吓坏了!我质问她和哪个男生好上了;她呜呜哭着;说绝对没有;如果我不相信;她可以去死!当时我们只是十几岁的无知少年;完全不懂这回事;还以为男女握手就会怀孕呢;又不知道去问谁。第二天她回家;她妈认定她是怀孕了;哭着叫着;说全家拼命干活供养女儿上学;可是女儿还干出这么丢人的事;不如死了算了。她爹抬手就扇了素面一耳光!”
朝天咕嘟吞下一口白酒;眼圈发红;说不下去了。先农赶紧替他把酒斟满了;一边和杜杜安慰他;叫他不要再说下去;太伤心了。可是朝天一定要讲下去:“真是不好意思啊;初次见面就弄得如此伤感;这事我都闷在心里十多年啦;今天好不容易把你们盼来了;怎能不说呢!……素面挨打受骂;百口莫辩;一时冲动投了水;被人救起送医院抢救;这才检查岀她的病是卵巢肿瘤;而且已经到了晚期!她爹妈跪在床边哭着请求她原谅;她硬是闭上眼睛;不看他们一眼!临死前;素面攥住我的手;疼得断断续续地说:‘朝天;医生说了;我是清白的。朝天;你代我去高考吧……代我去上大学吧……你代我——好好活着……你不管走到哪儿;都要带上我呀!’”说到这里;朝天这个魁梧的男子汉眼泪吧哒吧哒掉了下来。先农感动得长吁短叹;而杜杜早就泪眼模糊了。朝天一仰脖子又干了一杯;继续说:“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就说:‘素面啊;我们到省城读大学去咧!’领结婚证那天;我就说:‘素面我们都不小啦;去结婚吧!’到了美国我又说:‘素面啊我们到美国来啦!’我觉得和她一直都没有分开过;素面朝天永远都是一个人。今天我得说;素面啊;我和好友先农一起喝酒讲你的故事!——可是这些和我老婆就没法讲;她很实际;不可能接受这么奇怪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她会以为我有神经病。先农兄;你能理解我吗?……”
晚上;先农夫妻俩在旅店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们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朝天的经历令人感动也让人毛骨悚然。
“也许没能实现的婚姻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婚姻?当初他俩真要是结合了;朝天还会这么无私地爱素面吗?”先农突然坐起来问道。
“但是他们精神上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呀。”杜杜说。
“唉;心向往之。凡是实现的事;就不会梦寐以求了。”先农说。他忽然想起妻子在素面朝天以男子汉面貌出现的时候;处变不惊;也没有嘲笑自己;就心存感激了;不觉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额角;“谢谢你;杜杜。”
“睡吧;今天你喝多了;明天还要乘飞机呢。”杜杜握住他的手;柔声说。
第二天下午他们飞到了拉斯维加斯。
他们找到预约的里维埃拉(Riviera)酒店;穿过迷宫一般曲折幽深的楼道;电梯把他们送到巨型城堡当中一座高楼的十八层楼上。从阔大的窗口可以俯瞰楼下蓝色的有五条泳道的露天游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