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作者山冈庄八完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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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崇高的情感,已被迫屈服在冷酷的理性之下!
年轻的广忠认为这种勾心斗角太卑鄙了,几乎令他无法忍受,大声地说:‘好了,别再笑了。’
蹙着眉,他内心深处再次升上怒火,心里思量着:‘应该无人察觉我吩咐久子毒杀她吧!我绝不受水野摆布……。’
然后,他放缓声音,柔和地说:‘既已决定,事情愈快进行愈好。一切都和我母亲商量就行。’
‘哈哈!’众人再度对望,欢悦地笑着。至少,对他们而言,这项具有重大意义的政略已经成功在望!
刈谷城的水野忠政派往冈崎城的使者秋元天六回来覆命,报告松平广忠已答应婚事,忠政立即说:‘这就好了,这样,我一生的责任就算完成了。’
他一面让近侍替他拔去从去年秋天开始显著增多的白发,一面唤叫么女于大至客厅。
‘怎么样?你是不是也很高兴?’
于大半掩着脸笑了。她由脸颊至眉毛的轮廓很像父亲,白皙娇嫩的皮肤和优雅的风韵却神似母亲。此刻,她也明白自己已经要嫁往母亲所居住的城里。
‘能随时见到母亲,我最高兴了。’
‘或许吧!这……我也深感安慰!’
长相会令人联想到大黑天神像的水野忠政,对于这个自小离开母亲的么女可说是由衷疼爱着。
以十四岁少女而言,于大的发育相当成熟。丹凤眼、黑发下的樱色耳垂美得令人神往,丰腴的肩膀和粉颈,散发一种成熟女性的妩媚,但,除此之外,她处处仍显得很稚嫩。她的个性在兄妹之中最是复杂,应该说的事总能找适当时机适时说出。在她温柔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坚毅和机敏,对于父亲的了解也远超过兄姊们。
‘人家说一月和九月不能出阁,我却不在意这种迷信。反正,想到的日期就是吉日!’
‘是的,我也不在乎那种迷信传说。’于大肯定回答。
忠政颔首笑道:‘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下聘可能在戌之日。只是,你嫁过去之后,就很难见面了。今天好好替我捶捶背吧!’
‘好啊。’于大立刻绕到父亲身后。
这一天天气晴朗无比,轻柔的东风从海面上吹拂而来,令人神清气爽。于大的手开始轻轻捶打着。
‘为了慎重起见,我要先问你,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这门婚事如此高兴吗?’
于大在背后谨慎地低着头。她心里早已明白,只是认为还是由父亲亲口说出来比较好,因此保持沉默。
‘家臣……,甚至你的哥哥们,有不少人对这件婚事表示强烈不满。你知道吗?’
‘是的,我略有所……。’
‘也有人认为松平广忠年纪还轻,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加以歼除。但依我之见,这只是血气之勇。’
‘我也这么觉得。’
‘应该如此。如果真正作战到底,被消灭者不是松平家,而是水野家!’忠政将颈子用力转向左边,说道:‘颈根部位用点力替我捶捶。’
于大柔软的右手屈伸捶打两三下。
‘这一点,我必须向你道歉!我估计得太偏误了。我原以为将你母亲送入冈崎城就能胜过对方,但,事实却证明我考虑欠周详,反而愈陷愈深。’正午的城内一片静寂,只有捶背的声音在室内回响着。
故意不面对爱女的忠政,此刻仿佛正以轻淡的语气,对即将送入敌城的女儿交代遗言。
‘当广忠之父清康对你母亲表示垂涎之意时,我心里愤怒咒骂着,同时也在想:如果对方沉迷女色,就好应付了。当时虽觉可惜,却自以为已经赢定了。更何况,你母亲有了你们五个孩子,只要她在冈崎城内,水野家保证可高枕无忧。’
忠政的语气愈来愈激昂,而于大的眼眶反而红了。她明白父亲是如何深爱着母亲,也因此,她虽然无时无刻不思念着母亲,却从不埋怨父亲!
‘……这一点,我的想法没错。毕竟,目前水野家很安泰,但是以你母亲为人质,伺机消灭松平家的苦心却白费了。你母亲是极富才德的女子,家臣们至今仍都由衷仰慕着她。而且,和她对敌的都是至亲骨肉,也就是你哥哥们,他们即使嘴里讲得多么勇武善战,却绝不会去攻陷母亲居住的城市。因为,祗要这么做,对方的大将一定会先杀害他们的生身之母……。’
说到这儿,忠政怔了一下,感觉到于大的泪水冰冷地滴在自己颈上。
‘哈、哈、哈……。’忠政笑了,然后以温柔的语调继续说:‘别笑,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于大手仍继续捶着,轻轻点头。
‘事情是过去了,但……,我还是输了,抛开人情伦常的谋略并不算谋略,古圣先贤早已明说了。于大,你明白吗?’
‘是的,失去母亲最使我寂寞!’
这回,轮到忠政点头,他说道:‘我也很寂寞。一想到松平清康竟能知晓人情之机微,带走五个孩子的生母,我就寂寞得几乎要疯狂了……。’
‘……。’
‘不过,现在都好了。身在乱世之中,人类的狡诈策谋根本无济于事,然而,一切无意义的悲叹却都源自于它。’
于大稍微停下手的动作,一双丹凤眼露出凝重的神色,仔细听着父亲的一语一句。
‘因此,我就在此:不计小怨,以面对大现实的态度使两家互相结合,才算真正胜利。我永远不忘将你贞节的母亲赠予仇敌的痛苦,但,我却要设法将怨恨转为希望,同时再把自己最心爱的你献予对方。也许,这么做,神佛会庇护我吧!’
于大再度严肃地点头。虽然父亲脑后没有长眼睛,但她的态度就像面对父亲一般。
当她继续捶动时,忠政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说:‘我这些年和冈崎城争战,并非为了吞灭对方,而是制造能将你嫁过去的机会……这点,你应该知道吧!’
于大尊敬父亲忠政,就和她思念冈崎城内的母亲一样,比重相同。
杀人与被杀、害人与被害,这都是过于相信无法估计的力量,所累积的悲叹和怨啼而已。或许,所谓的无间地狱就是指此吧!
父亲目前已经挣脱了桎梏,于大暗下决心:为了父亲,自己必须成为两个家族间的调解人。
‘该捶腰了。’于大让父亲躺下来。
忠政突觉心头炽热,因为这是看穿自己内心不安之后才可能说出的话。
‘是啊,没错。’
‘父亲、母亲、哥哥们……,还有,冈崎城里的人们也一定会爱我的。我是幸福的使者!’
‘对,于大,像你这样的女孩,没有人会憎恨你。’
‘我知道。’
‘只是,你曾否想过:不仅要求被爱,还必须主动地去爱人?’
‘我懂,我会守住冈崎之宝。’
‘什么是冈崎之宝?’
‘远胜于其他家族的家臣们……母亲信上是这么写着的。’
‘对了……。’忠政不禁翻身坐起,这时已不需要再说些什么。刚刚他所以说长期争战之后,灭亡的必是水野家的主要原因,就是冈崎城的家臣们太出类拔萃了:‘于大,这一点你要谨记,不可须臾或忘。太好了,我现在才知自己也很幸福。毕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太不容易了,哈、哈、哈!’
这时,二男信元手握长刀迳自走进来,他瞥了于大一眼,怒冲冲地坐下,说:‘父亲,我希望单独和您谈一下。’
‘于大,可以了,你下去休息吧!’
忠政坐直身子,拉整衣襟,以眼神直视信元。等于大退出后,问:‘尾张方面传回什么消息吗?’
信元和父亲显著不同,脾气暴躁的个性充分表露脸上,他点头道:‘于大的婚事不能中止吗?’
‘到现在已成定局了。’
‘织田信秀会产生猜疑,这对我们而言,并非好事。’
‘好了好了,祗要派人去尾张,宣称我们的目的是要暗中除去广忠就行了。’
‘父亲!’
‘又有什么事?’
‘我再说一次,这亲事不能中止吗?目前是消灭松平家的最佳良机!’
信元挺胸逼问,这神情半点也不像居于冈崎城的华阳院之子。
忠政冷静地注视信元,但脸上未露出任何感情,仍旧是堆满笑容。
似乎是涨潮了,远远地传来海浪冲击城堡石墙的声响!
尘土之叹
‘处在乱世之中,人太渺小了,永远无法知道明天的命运,只是像虫一样活着,像虫一样被杀;一般百姓的生命恍如噩梦一场。’
前后左右都是河川。北方的加茂川、白川、桂川、淀川、宇治川都在这里汇聚成大河;东南的道明寺川、大和川也注入于此。因此,出入船只也大小兼具、形色杂陈,其中还包括远自中国、南洋、高丽前来的船只出入。
这里是古代被称为难波津的大阪。原本是船运频繁之地,但距今约五十年前,本愿寺第八代的杰出僧人莲如上人在此辟建精心专修的石山御堂道场。因此,虽然此地原名难波津之森,慢慢的,被聚集于兹的人们改称为大阪御坊,到最后,大阪演变为地名。
环绕中央大雄宝殿的庙舍,自然形成护墙、箭,而天然的河川也构成要塞。
‘这不就是坚固的城堡吗?’
‘不错,就因为有它,我们才蒙受其利。只要逃入其中,不仅是领主,连将军都无计可施。’
‘南无阿弥陀佛……。只要一心持佛,不论是怎样邪恶的人物,都能蒙受佛的慈悲。若怀疑能否往生极乐,就殷勤念佛吧!这是祖师山上的训诲。’
‘这真太难能可贵了,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人潮蜂拥,一如流水,口中边念佛,边走向大殿前。目前,大殿主持是莲如上人的孙子证如。确实,躲在这种牢固的大殿之内号令全国的话,任何武力都无法侵及。
在环绕大殿的坚固回廊阴影下,有一位武士正避着炎炎夏日,由头戴的编笠底下,全神贯注地注视流动的人群。他的衣服已因沙尘而变色,长刀刀鞘的漆也斑剥脱落。
大概是经历了漫长的旅途,绑腿和草鞋已破旧不堪。
也许是腹中饥渴不已的缘故,缩拢的双肩不及腰宽。他的手扶着编笠边缘,由大殿一端屋檐环视到另一端,然后视线停止不动。
这时,庙内巡视的家司大步走到他的身旁。所谓家司、坊官,就是有事时负责指挥门徒行动的家庙武士。
‘喂,流浪汉!从刚才到现在,你在看些什么?’
由于突然被问,武士的手慢慢离开笠缘。
‘把编笠拿下,你可是在大殿释尊之前!’
‘你是说如果不脱下,就是失礼?’
‘不,不但如此而已!’家司慌忙搓手:‘这里已是尘世之外,到了此地,一切尘世恩怨再也不能及身,你可以放心脱掉编笠,也凉快些!’
‘是吗?’武士慢慢颔首,然后解开笠带。对方静静注视着他的动作。
编笠脱掉后,一个胡须满面,形色憔悴的脸孔出现了。
家司无比惊骇:‘你……你不是水野藤九郎信近吗?’
藤九郎信近有气无力的摇头:‘常有人误认我是什么藤九郎究竟是何等人物?’
家司头发斑白,但是由他结实的肩膀,锐利的眼神、甚至皮肤、手臂,都散发出曾经驰骋战场的气息,他凝视信近:‘你认识三州刈谷城的水野家族吗?’
‘不认识!’
‘这就太不可思议了,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或许是我搞错了……。’他喃喃低语着,然后,询问似地说:‘藤九郎是下野守的弟弟,距今三年前,在刈谷城附近的熊村被暗杀身亡。但是,下野守之父右卫门大夫殿下在逝世之前,曾说……说不定藤九郎目前还好好地活在某处……。’
藤九郎信近惊骇无比。父亲竟然与世长辞了!他胸中涌起了无数疑问和怀念。
‘真是出乎意料……我竟和刈谷城主下野守之弟会……’
‘你知道刈谷城?’
‘在流浪的旅途中,曾小驻些许时日,当时……。’藤九郎微低着头,他眼中仿佛在凝视着遥远的过去。
‘当时,右卫门大夫的女儿刚下嫁冈崎城的松平家,到处都在传闻此事。照你说,右卫门大夫已经去世了?’
‘不错,在冈崎城的女儿生下世子的翌年,也就是去年七月。所以,水野的气氛也全然改变了。’
‘那,你以前也是水野家人?’
对方露出微带寂寞的笑容:‘右卫门大夫去世之后,下野守决定跟随织田,有位名叫土方缝殿助的家人被逐。’
‘土方……’
‘你认识吗?我是他弟弟权五郎。算了,不该提这些的。既已厌倦俗世的修罗场,忝居佛祖信徒,何必谈往事呢?只是,因为难忘旧主,难免偶尔在梦中仍会想及。’
说到此,对方又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