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9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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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人的手记。请读者朋友们记住;在告别三峡的人群中;有一个散文作者;他忍不住摘下眼镜;用手掌揉了又揉蓄满了热泪的眼睛;鼻子一酸;突然就把头扭过去了。
文学地理
我一直关注鄂西这方水土。散文取材大多源自鄂西。这不仅因为鄂西是我的故乡;而且因为我个人理解的鄂西已远远超越了地理的范畴而具有文学艺术的无穷意味。我曾在《鄂西风情录》的代跋中说:“鄂西不仅仅是一个地理概念;而且是一个人文概念。它包括恩施自治州的全部和宜昌市的部分地区。所以我把写峡江的部分篇章也纳入‘大鄂西’范围。从中可以看到民族文化交流融合的轨迹;在散文艺术中表现出来的丰富多采。”三峡理所当然属于“大鄂西”的重要篇章。甚至;包括神农架——那些苍莽的群山;清瘦的江流;山野荒寂而又摇曳多姿的旅程;全部叠印在我心灵最微妙的地方。
如果说鄂西的恩施是水墨丹青;三峡的风景则是系列油画。三峡壮丽;但沧桑;诗意;却悠远。土家族的祖先巴人曾经长期生活在长江流域;而最后;又消失在三峡。至今;我们在三峡两岸;在长江支流清江和大宁河中;仍能看到大批幸存下来的船棺和悬棺;巴式青铜剑和青铜矛、钺、戈;编钟和军乐器虎纽錞于;栈道和独木舟;温泉和盐场等等。也就是说;我的民族;我的祖先;在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时间里;曾经生活在这里;征战在这里;又神秘地消亡在这里。三峡是土家族的剪不断的一根脐带;一头连着历史;一头连着现实。我的父老乡亲在这里曾经怎样刀耕火种;怎样歌唱舞蹈;怎样构筑家园;怎样把握生命的稍纵即逝的时光?在某种意义上;这些写在岸壁上和江涛中的故事;在山洞中和大坝上举行的仪式;遥远的祖先及其现在的子孙们的灵魂;都已构成我鄂西散文长流不息的源泉。
我始终认为;创作鄂西乡土散文;不要忘了三峡。只有把风情鄂西和人文三峡两个块板都写到位;都写得朴实温暖而又饱含情感汁液;柔韧灵动而又充满生命体验;展示精神的风景和审美的轨迹;以此烛照人生;踏歌峡江;才能比较完整清晰地传达出鄂西作为文学地理空间的文化诗韵。
我生活在三峡;这自然是美好和幸福的。我想;所谓幸福;并非仅指物质的享受;它在本质上属于精神的自由。当我在长江三峡穿行时;那些凌波踢浪的船工;紧身腰带打着疙瘩的背佬儿;美丽或者憔悴的土家女人;他们的号子或者情歌;船舱或者吊脚楼;水杉或者水车谣;端午或者中秋……他们面对生活的坦诚和质朴;都给我带来了植入心灵的幸福。随着高峡平湖的出现;我愈来愈怀想郦道元曾经描绘过的长江三峡。永恒的回忆告诉我;我的散文属于我的三峡;属于我的远远飘逝的岁月。
对鄂西而言;对三峡而言;千百年来;我们写下的文字不过是一些飞溅的泡沫或者被峡风一吹而散的烟雾;那些历史积淀下来的民族文化的精魂则永远淹没在峡江深处了。那是不可破译的神秘;又是令人忧患的隐痛。面对它;我只能说;我对它知道得太少太少了;我写得太少太少了。三峡;真的是;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踏歌峡江
三峡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只要天不荒;地不老;水不干;山不灭;子孙不绝;香火不断;所有后来人就会在这里寻找到并指认出自己的家园。
不是凭借一砖一石;也不是凭借一楼一巷;更不是凭借一城一镇一码头;而是用耳朵倾听祖先的呼吸;用心灵感受前辈的脉动。
当然;还要辨认并抚摸峡江人因撑篙摇橹扳舵拉纤而变得粗糙模糊了的手相;那些横七竖八的掌纹;那些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
疏花水泊枝呢?香溪桃花鱼呢?穿过五千年时空的牛角号呢?传达五百年岁月的竹枝词呢?深入骨髓汇入民族精神的川江号子呢?
“河流记载了我们所有的历史;吟唱完我们所有的诗句;养育完我们所有的族人;聚集起我们所有的精魂;然后掉头东去;汇入大海。”
是的;正如和鉴《别了;三峡》所说:“三峡并非是几个险滩;几处奇石;几本诗歌或者几段传说;它是这无限风光、悠远历史、灿烂文明的集合;是属于我们所有死去的、所有活着的、已经离开的和即将到来的人;是我们所有欢歌和悲泣、骄傲和屈辱、呼吸和语言;是我们所有雪白的骸骨和列祖列宗香烟缭绕的神牌。”
然而忧伤和叹息依然在我们血液里吟唱。三峡;我们为什么无法告别?无从忘却?
“即将失去的将永远失去;城市的传统和气味的形成必须经历上千年的发酵;点点滴滴均是浑然天成;永远无法复制;不同的城市铭刻着不同的历史记忆;蕴涵着不同的文化和风俗。这一切我们无从忘却;因而无法告别。”
陆游路过秭归时的一首诗;最能表达我们现在的心境:江上荒城猿鸟悲;隔江便是屈原祠。一千五百年间事;只有滩声似旧时。
老子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庄子亦言:水之性;不杂则清。
三峡;奔腾与浩荡之水也。这正是巴楚先人的奇思妙想和浪漫精神之所在;也是老庄哲学与地域文化血缘关系之所在;使人联想到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形象;联想到超越巫觋文化原始形态的神女形象;联想到屈原笔下美人香草的神灵形象;联想到昭君从一个村姑走向塞外大漠的胆魄和凄伤;联想到唐宋以来“自古词人多入蜀”和他们解不开的三峡情结;联想到“晚清三绝学”之一的代表人物、历史地理学家、日本近代书法始祖杨守敬在这里留下的文化艺术的巨大魅力……至今;往后;三峡的文脉是不会断的;文星依然会璀璨峡江。正是他们薪火相传才赋予了千古三峡的人文重彩。
而今;三峡的文化遗产已经成为全人类共同珍视的精神和物质财富。三峡人需要现代化;也需要传承民族的历史文化。
那么;作为一个定居宜昌已经十年的三峡人和散文作者;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以我自己理解的历史文化价值观;去自制一幅长江三峡的精神版图;相信我的缅怀之情和话语之乡;多少能聚拢一些散落在时空隧道的文明碎片;那么;我的三峡也便聚集了一些穿越岁月的光束。寻找新的尺度;寻找梦的峡谷;寻找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星光如梦、峡江如湖;寻找自己;寻找秋色;寻找那些云雾涌动的美丽和蹄音远去的诗意;以此诠释昨天;守望家园;踏歌人生旅途。现在;我越是怀想三峡;便越是在红尘浮躁之后回归于峡谷般博大深厚的淡泊和宁静。于是;便有了一种像台湾诗人杨平那样凝静深邃的生命的境界:倾听檐雨;积尘已洗;坐忘间;不觉升起了一烛淡月。
一个充满故事和传说的家园迁徙了;一个新的家园仍在继续着她那充溢着生命气息的故事和传说。
责任编辑 易 山
痛失诗友王恩宁
2006年2月8日;南京春寒料峭;刚下的一场春雪还没有化尽。吃过午饭想上床休息;北京来电:“孙伯伯吗?我是王辉;王恩宇的儿子……”我说:“王辉你好;年初一给你爸爸电话拜年时;他说你大年初三从国外回来;你果然回来了;你爸爸好吗?”电话那头传来哭泣的声音:“我爸爸……他6号去世了!”我顿时眼前一黑。王辉接着说的话;我只听清一句:“星期五火化。”
放下电话;伫立窗前。房顶上消融的雪水;一串串滴落下来……
去年夏天与恩宇通电话时得知;他夫人傅秀珍不慎跌倒;脑部受伤;后来成了植物人;昏迷不醒躺在医院里;日夜请人陪护。祸不单行;他却在这时查出胃癌;虽然及时动了手术;但据北京的诗友说;他看到的王恩宇;人瘦得变了形;不敢认了。恩宇在京的亲人不多;一双儿女都在国外;河南老家的妹妹来北京照顾他。他在电话里并不唉声叹气;仍然谈诗;谈北京诗友的近况;并交代我出外一定要带自己的茶杯……我除安慰他多保重之外;心中默默地等待着奇迹的出现。不料想;他却丢掉仍处昏迷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以及众多热爱他的诗友和读者;乘鹤远去了……
我与恩宇交朋友已有40多年。因为我们年龄相近;我学的是矿山机电;他学的是机器制造;都是中专学历;又都学写工业诗;又都从50年代起步;可谓志趣相投。每次进京总要先找他聚一聚。见面后总有说不完的话。记得1981年的秋天;我和恩宇被邀去唐山参加张学梦的诗歌研讨会;住在一屋。那是唐山大地震的第五年;所说的“屋”;仍然是用木板搭成的防震棚。由于见面异常兴奋;夜深了仍然大声说笑;惹得忍无可忍的隔壁朋友直敲木板。
恩宇为人稳健、谦和、诚实、厚道;虽然小我一岁;我却把他当成兄长。我永远难忘在写诗的道路上他的人品诗品对我的影响。他于1937年出生在河南孟津;是听着黄河涛声长大的。诗坛泰斗臧克家为《王恩宇诗选》题词为“融聚黄河涛声;热情讴歌人民”。恩宇是个重情义的人;直到去世前;还在《湘泉之友》报上发表文章;怀念与臧老一家的情谊。
1956年他在咸阳机器制造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第一机床厂;历任技术员、工程师;《工人日报》社主任编辑;《新国风》诗刊主编;中国诗歌学会理事等;系中共党员;中国作协会员。由于他长期生活在工人中间;铁水炉火和机声孕育了他诗的胚芽。他像同时期的工矿歌手一样;诗中散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著名诗人张志民为恩宇《心泉集》所写的序言中说:“写工人;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你的诗;绝大部分取材于工人的生活劳动。一提王恩宇;人们自然地想到工厂;想到车间;想到那沉甸甸的铸件……这;该是你的荣誉;是读者对你的赞许。”在近期出版的由柯岩胡笳主编的当代中国新诗选《与史同在》中;收录了恩宇80年代写炼钢工人的一首诗;其中的诗句至今仍震撼着我们的心灵:“于是;我的青春在灼灼炉膛里冶炼;/于是;我的豪情在滚滚钢水中沸腾;/我把炉前;视为报效祖国的疆场;/我把钟声;当作祖国殷切的叮咛;/我在滔滔不息的钢的瀑布里/倾注了对祖国灼热的爱;/我愿祖国从每一炉优质钢里/来检验我对她的赤子的忠诚。”1994年;恩宇出版了代表他诗歌成就的《王恩宇诗选》。时任文化部常务副部长的诗人高占祥为诗选写的序言中说:“到了80年代;他有机会走油田;下矿井;更多地接触了机床厂之外的厂矿;生活面扩大了;眼界开阔了;诗中一直洋溢着充沛火热的激情;把笔锋所及的生活;表现得真实而富有诗情画意。”
他和我一样热爱矿山;曾一起去徐州、淮南等矿区参加诗会。一次;中国作协组织在京作家诗人去外地深入生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矿山;兴致勃勃地来到山东衮州矿务局兴隆煤矿;和矿工一起下井劳动;以一个采煤工的身份去体验矿工的苦与乐。下班后还和矿上的文学爱好者举行座谈;交流创作体会。原计划安排二十多人参加;结果竟来了一百多人。会场内座无虚席;连走廊里都挤满了人。由于恩宇真心热爱矿山;矿工会决定授予他“荣誉矿工”称号。这是兴隆矿第一次将这一称号授予一位诗人。王恩宇情不自禁;他在《春哟;在我们心中》一诗中写道:“当我们的采煤面;/向前推进一尺;/绚烂的大地上——/秧苗;又高了几寸;/春水;又走了几程;/桃花又红了几分;/新柳;又绿了几重……”1990年夏天;在满洲里市扎赉诺尔矿区召开我的煤矿诗作研讨会时;恩宇因忙没有参加;却寄来了发言稿:《矿山热情的歌手》;后来发表在《中国煤炭报》上。这篇诗评荣获全国第三届煤矿文学乌金奖。
五十年代从厂矿步入诗坛的为数不多的诗人中;他是很勤奋很刻苦的一位。在他没成家时;住单身宿舍;晚上写诗怕开灯影响工友休息;就到文化馆阅览室里去写。阅览室停电时;他就跑到北京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去写。诗的魅力战胜了纷乱和嘈杂。结婚后;他一家住在只有13平方米的斗室里;他晚上写诗没地方;就在厨房洗碗的水池上搭块木板;伏在上面写。后来;《河南青年》杂志上发表的采写他的专访;题目就是《伏在水池上写诗的人》。
他调到《工人日报》后任文艺副刊编辑。除坚持业余写作外;还为繁荣工人创作竭尽全力。1979年12月;他从天津市工人文化宫了解到;工人作者冯巩和刘伟经常在群众文娱活动中自编自演相声;在《天津演唱》上也常看到他们的相声作品。为了培养新人;丰富副刊版面;他乘火车赶到天津;在制线厂找到冯巩向他约稿。冯巩很激动;当即表示一定好好写。后来;冯巩寄来了相声《说话与礼貌》;发表在1980年2月4日《工人日报》上。1981年为庆祝五四青年节;共青团中央和中央电视台联合举办晚会;冯巩和刘伟在晚会上表演了《说话与礼貌》;受到好评。后来中央电视台多次播出他们的录相。冯巩的名字渐渐被人们熟悉起来。之后;侯耀文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