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10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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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和棉花一起后;他觉得日子过得有劲了;不像以前一点盼头都没有。
话虽然这么说;罗德仁的心还没死;他不相信就不能跟棉花在一起。棉花的男人算什么?出了事;跑了;丢下老婆不管;这算个什么男人?仔细盘算了一下;罗德仁觉得他绝对有跟棉花结婚的资本。棉花开着那个小店;一天也赚不了几十块钱;要是棉花跟他结婚了;两个人一起做点小生意;也不比开个小餐馆差。再说年纪;虽然他比棉花大了差不多二十岁;但他是男人;过了四十的女人跟过了六十的男人差不多;都是没什么用了。社会上夫妻之间相差这个岁数的多的是。除开这些;他觉得他还有一个最大的资本;他有儿子;棉花无儿无女。要是棉花跟他结了婚;就不用担心身后的事情了。这么一算;他觉得他是绝对配得上棉花的;现在唯一要解决的问题是要棉花把婚给离了。棉花跟她男人十几年没见面;只要棉花说离;这婚肯定能离得了。
罗德仁很难得回了儿子家。打开门一看;屋里空荡荡的。他去厨房看了看;冷冷清清。儿子和儿媳妇大概很长时间没在家里开伙了。罗德仁烧了点水;泡了杯茶;坐着等儿子和儿媳妇回来;他不着急。也不晓得等了几个小时;罗德仁在沙发上快睡着了;他感觉有人摇了他一下;睁开眼一看;是儿子和儿媳妇。见罗德仁醒了;罗汉长笑了笑说:“我说呢;刚在楼下看到屋里的灯亮着;我还以为进了贼呢。”罗德仁有点尴尬地跟着笑了笑。给罗德仁换了杯热水;罗汉长说:“爸;你怎么舍得回来?我晓得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有什么事?”儿媳妇拉了一下罗汉长的衣角说:“你怎么跟爸说话的!”罗德仁感激地向儿媳妇看了一眼。罗汉长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过分了;拍了一下嘴巴说:“该打该打;怎么说话的。”罗汉长的脸松弛了一些说:“爸;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说。要是不习惯;你就回来;别拉不下面子;父子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罗德仁喝了口水;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回来看看你们。”罗汉长朝媳妇看了一眼说:“爸;要是真没什么事;那就早点睡吧;也不早了。”说完;让媳妇给罗德仁收拾房间。
罗德仁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老高了。他睡得很好;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躺下;就跟死了一样。罗德仁走到窗子边上;朝外看了看;楼下是一个人工水池;边上有一个亭子。以前;罗德仁经常到亭子里去喝茶;风一吹过来;花和草的味道都过来了。小区的环境罗德仁很喜欢;有很多树;还有草坪;那些花罗德仁都叫不出名字来。罗德仁舒展了一下肩膀;准备去刷牙洗脸。
走到客厅;罗德仁一眼看见了儿媳妇。儿媳妇一般上班很早;现在还在家里;让罗德仁有些意外。见罗德仁起来了;儿媳妇麻利地说:“爸;你的牙刷和毛巾都换了新的。我给你放好了;洗完脸过来吃早餐;我给你热热去。”等洗完脸出来;儿媳妇把早餐也端上来了;一碗白粥;还有两个肉包子。儿子和儿媳妇早上都是喝牛奶吃面包的;罗德仁吃不惯。他不用想也知道;白粥和包子都是儿媳妇下去买来的。
吃过了早餐;罗德仁对儿媳妇说;我走了;你也去上班吧。没想到儿媳妇说:“爸;你先坐一会;我请假了。汉长说你回来肯定是有事;让我问问你。”罗德仁嘴巴很硬地说:“我没事;真没事。”两人聊了一会;罗德仁坚持说没事;儿媳妇也拿他没办法。临出门;儿媳妇说:“爸;你要是有什么事记得说;你就汉长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跟他说跟谁说啊?”罗德仁“嗯”了一声。走出门口;罗德仁的鼻子酸酸的。
到棉花那里;棉花也看出来了;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等晚上关了门;棉花说;我去你那里吧。回到屋里;罗德仁抱着棉花;眼泪哗啦啦就流下来了;棉花帮罗德仁擦着眼泪。等哭完了;罗德仁问棉花:“棉花;你说我是不是个坏人?”棉花摇了摇头说:“当然不是了;你怎么会是个坏人呢?你怎么了?”罗德仁就把回儿子家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完了;棉花说;你也别想那么多;儿子和儿媳妇孝顺那是天理;怪就怪现在的人很多不讲天理。两人说了会话;罗德仁心里也好受了些。
正准备关灯睡觉;外面有人敲门。棉花忙乱地穿上衣服;神色紧张地看着罗德仁问:“不会有人查吧?”罗德仁拍了拍棉花的肩膀说;别瞎想;这里哪会有人查。再说了;就算有人查又怎么样;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棉花的神色还是很紧张。罗德仁起身;准备开门。他走到门边;猫眼里往外一看;是儿子!这下他有些慌张了。回到房间;棉花问;谁呢?罗德仁声音哆嗦着说;是我儿子。听罗德仁这么一说;棉花也吓坏了;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你这里有没有地方躲?罗德仁紧张地朝房间里看了一遍;一房一厅;东西又少;哪里能藏下个人呢?外面儿子还在敲门;边敲边叫:“爸;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儿子一叫;棉花就更慌了。罗德仁把心一横说;不怕;就让他进来好了!棉花说;你傻了;你怎么跟你儿子说啊?罗德仁心里也是一片茫然。实在没办法了;棉花只好躲进了卫生间。
打开门;儿子和儿媳妇进来了。屋里只有两张椅子;还是罗德仁刚买回来的。儿子坐下了;漫不经心地说:“爸;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开门?”罗德仁脸红了一下说:“我没听见。”儿子皱了皱眉头说:“我这么大声音你没听见?”朝房子里看了看;儿子说;“爸;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在和人说话。”罗德仁的脸上开始发烧;他别别扭扭地说:“瞎扯;就我一个人在家;哪还有什么人!”儿子笑了笑说:“有也无所谓的。”坐了一会;儿子站起身说;我去上个厕所。说完;就往厕所走。罗德仁赶紧跨上一步;拉住儿子说;厕所坏了;你们要上赶紧回去上吧。儿子摆了摆手说;不要紧;不要紧;我就解个小手;回去还要好长时间呢。说话间;儿子已经走到了厕所边上;他拉了拉;厕所门是关着的。又用力地扭了扭;很紧。费了好大的力气;他扭开了锁;推门又推不开。罗德仁站在旁边看着儿子;紧张得直搓手。儿子突然停下了动作;笑了笑说;我知道里面有人;出来吧。里面没有反应。儿子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儿子说;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踹门了!厕所的门缓缓开了;棉花捂着脸站在里面。
罗德仁的脸滚烫滚烫的;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儿子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他一连抽了几根烟。屋里的空气很沉闷。过了好大一会;儿子才说:“爸;我就说你是有事;你还瞒着不肯告诉我。”棉花想走;罗德仁拉住了她。见了罗汉长的神情;棉花也豁出去了;她说:“我和你爸真的没什么事;他经常去我那里坐坐;我有空就过来陪他聊聊天。”罗汉长冷冷地问:“你就是在垃圾场边开餐馆的哪个?”棉花点了点头。罗汉长笑了笑又说:“你还真能缠;我爸这么大年纪了你还缠着他。”棉花的脸红了说:“我没缠着你爸;我是看你爸一个人孤单;就过来陪陪他。”罗汉长说:“你陪得还真具体。”听了罗汉长的话;罗德仁也生气了;他见不得罗汉长夹枪带棒地讽刺棉花。罗德仁一把抓住棉花的手;棉花挣扎了一下;没挣脱;罗德仁抓得很紧;像一把钳子。罗德仁指着罗汉长的鼻子说:“罗汉长;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要跟棉花结婚!我的事你跟我少管!”罗汉长也霍地一声站起来说:“你想给我找个后妈;门都没有;我妈早死了!”说完;好像还不解气;又接着说;“你早干吗去了;这么大年纪又想找女人了!”罗德仁抬腿一脚就踹过去了;大怒道:“你给老子滚出去!”
八
一连好多天;罗德仁去找棉花;棉花的脸色都不太好;阴沉沉的;像是涂了一层乌云。罗德仁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他满肚子的话想跟棉花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等餐馆里的人都散了;棉花炒了两个小菜;干喝酒。喝完了;时间也晚了;棉花说;晚了;你也该回去了。说罢;就收拾桌子;根本不给罗德仁缓和的机会。从棉花的餐馆出来;要步行十多分钟;才能到车站。罗德仁一出门;就听见餐馆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路上很黑;连路灯都没有。罗德仁喝了点酒;有些摇晃;风一吹过来;脑子清醒了些;身子却软绵绵的。等上了汽车;由于是晚班;车上很少人;平时挤得像捆好的甘蔗;此时却空荡荡的。
又是冬天了;空气里弥漫着懒散的气息;快过年了。
在儿子家里;罗德仁连续三天没吃饭;除开喝点水。儿媳妇急坏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罗德仁和儿子彻底闹翻了。两个人就像两面墙;儿媳妇夹在中间;不知道该向着谁好。一开始;儿子以为罗德仁会让步的;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子。可他没想到;罗德仁坚硬得像一块石头。罗德仁想好了;要是儿子不同意;他也不准备吃饭了;饿死算了;反正他觉得活着也没多大意思。僵持到第四天;还是儿子妥协了。
儿子红着眼睛;瞪着罗德仁;几乎是恶狠狠地说:“爸;算你狠!谁让你是我爸!”吸了口烟;儿子说:“你真要结婚;你结;我不管。但我也跟你说清楚;你是我爹;我要养你。那个女人我不管;我给你租的房子;你爱跟谁住跟谁住;我给你的钱是养你的;你爱给谁用给谁用;反正我是不会再多给钱养个后妈!还有;你不准带那个女人到我家来!”罗德仁躺在床上笑了笑;很勉强很僵硬的那种。接着;罗德仁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儿子的条件。儿子说完转身就走了。
在儿子家里休养了几天;罗德仁的身体也好了很多。吃过了早餐;罗德仁对儿媳妇说:“我走啦!”儿媳妇看了看罗德仁;叫了声“爸”。罗德仁转过身问:“有什么事?”儿媳妇眼睛红红的;没说话。见儿媳妇这副神情;罗德仁赶紧说:“我走啦!”他怕他多呆一会儿会忍不住流下眼泪来。跟儿子;他硬碰硬的;一点也不憷;一看到儿媳妇这个的样子;他就有些受不了。走出儿子家门;他感觉到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找到棉花;罗德仁第一句话就是“棉花;我儿子同意我们结婚了”。他本以为棉花会有些惊喜的;至少应该有些出乎意料的表情。可没想到;棉花连眼都没抬一下。棉花的表情让罗德仁的热情冷了些。他本来想接着说你赶紧回去和你男人离婚的。这话;他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去了。等餐馆里的人少了;棉花坐了下来;皱着眉头说:“老罗;你这是干吗呢?”罗德仁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也是为了我们;我们结婚了;就能名正言顺地一起过了。”棉花只是拼命摇头;什么话也没说了。
临近年关了;越来越冷。罗德仁想;要给棉花买点东西。买点什么好呢?想了半天;给棉花买了件羽绒服;冬天冷;穿着羽绒服暖和。罗德仁买的是一件大红的羽绒服;他想棉花穿上一定很好看。下了汽车;罗德仁的心情很好;天气晴朗;有太阳;路边的树都掉了树叶;只剩下一些干瘦的枝条。天空是明亮的;显得干净而且远。阳光均匀地铺在地上;平时有些脏的地面也显得清洁了很多。远远的;罗德仁就看到棉花的小餐馆了。
等走到餐馆边上;罗德仁惊讶地看到;餐馆的门关了。他用力敲门;一点反应也没有。围着餐馆走了一圈;罗德仁想;去找花子问问吧。罗德仁先去了垃圾场;要过年了;垃圾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去了花子的住处;正碰到花子在收拾行李。见到罗德仁;花子高兴地拍了拍罗德仁的肩膀说:“好你个老罗;你有好几天没到这边来了吧?”罗德仁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见罗德仁手里拎着的东西;花子停下了手头的活说:“买来送给棉花的吧?”罗德仁说:“是啊;她的餐馆关门了;是不是去买菜了?”花子看了看罗德仁;眼神怪怪的。罗德仁拍了拍棉袄说:“花子;你怎么了?我有什么好看的!”花子叹了口气说:“老罗;晚啦;棉花走了。”罗德仁一愣:“走了?”花子重复了一遍:“走了。”罗德仁一阵慌乱:“那怎么办?我还给她买了羽绒服呢。”花子说:“还能怎么办?拿回家去呗!”罗德仁拉住花子说:“花子;我们算老朋友了;帮个忙;你晓不晓得棉花去哪里了?”花子说:“不知道。”罗德仁又问:“那你知道她老家在哪里吗?”花子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的;谁晓得她从哪里来。”罗德仁有些失望;他虚弱地说:“那她还回来么?”花子又叹了口气说:“我想是不回来了;她收拾得那么干净;连房子都退了。”花子拉傻愣愣的罗德仁坐下;指着罗德仁的鼻子说:“不是我说你;老罗;这事你办得真不对。”罗德仁茫然地看着花子。花子说:“棉花走之前;请我们喝了酒;棉花都喝醉了。”罗德仁问:“棉花有没有说什么?”花子说:“说了;说得都哭了。棉花说;她晓得你对她好;可她没办法;她男人当年是为了她才杀人跑了的。她这辈子算是欠定了她男人的。”花子絮絮叨叨的;罗德仁两行浑浊的泪水流了下来。
九
大约二年后;这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