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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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你不要有朝一日懊悔起来:『热面孔贴了冷屁股』!」
「啸林哥,不会的。」
「但愿如此,」张啸林叹口气,又扮出笑容来说:「月笙你几时荣行?让我为你饯个行吧?」
杜月笙笑笑道:
「八字没有一撇呢,还早。」
「你我的话都说尽了,」张啸林不惜重复一遍:「从今以后,不论你我的遭遇如何,我们就算是问心无愧,彼此都很对得起了。」
「啸林哥!」
「你去忙吧,月笙,」张啸林忽又蔼然可亲的说:「我没有事,还想香两口。」
杜月笙又捱了一会儿,黯然辞出,回到家里,他像有了心事,悒悒不乐,久久不语。
终于,耳畔起了脚步声响,猛抬头,看见是戎服辉煌,精神抖擞的陆京士,心中一喜,脸色又复和霁,杜月笙展颜一笑,开口问道
「京士,你来得这么匆忙,是有什么事吗?」
「方才奉到命令,」陆京士走到杜月笙的跟前,坐下了,方始低声说道:「行恸队五个支队,一律集中,看样子,是有作战任务了。」
「啊?」杜月笙顿卽十分关切的问:「你们的三个支队,被派到那里呀?」杜门中人掩护撤退
「上面叫我们分驻南市浦东,」陆京士压低声音答道:
「协助国军第五十五师,肃奸防谍,支持前线,掩护全军从上海撤退。」
杜月笙神情沮丧,不胜黯然的说:
「如此说来,上海失守就在眼面前了。」
陆京士强颜欢笑,加以譬解:
「日本人夸口三个月可以解决全中国,但是我们在上海一地,就守了将近三个月。现在
全世界都晓很了,中国军队火力远比日本差,然而我们还是能够打。」
杜月笙心情沉重,钳口不语,厅中静寂许久,他方始再问陆京士:
「南市的防线在那里?」
「听说是沿日晖港,从法租界南界的斜徐路,一直到黄浦江边,北票煤栖。」
「这么近!」杜月笙惊呼一声,旋又面泛苦笑的说道:「跟拉斐坊只隔了三条马路,我立在门口,都可以看得见你们打仗。」
「就是说嘛。」
「京士,」杜月笙语重心长,关照他说:「你们着上了军装,下面还有几千名朋友,这个责任,就很重大的了,为国家效力,希望你有始有终。戏词里面有『军令如山』,有了军人的身份,便得接受命令,这可不是闹得玩的。」
「先生,我晓得,」陆京士点点头说:「我们着上了这身衣裳,就已经下了为国牺牲的决心。方才我们奉到命令,弟兄们听戴先生说了:叫我们沿阵线选择坚固建筑物体,作最后孤军奋鬪的准备。我就向弟兄们训话,我说我们此刻成了军人,命令要我们死,我们就不能偷生,倘使有胆子小的朋友,打起仗来吓得要逃走,那我可对不起,发觉了立刻枪毙!」
陆京士慷慨激昂,血脉偾张,杜月笙听到见了,转觉心中难过,于是他站起身来,亲昵的拍拍陆京士肩头说:
「你是国家有用的人才,我不会让你轻易牺牲。京士,你放心,到最后关头,我一定会有妥善的安排。」
师生二人又谈了一阵当前军情战况,陆京士报告杜月笙说:
「何天风的第一支队和第二支队的一部要派到浦东去掩护撤退,朱学范的第三支队和陶一珊的第五支队在一起守南市,上面指定由陶一珊负责指挥。其余的第四支队、特务大队,几个训练班的官兵学员,大概是跟着国军往苏州、溧水、繁昌、九江一线撤退到安徽祁门附近。」
陆京士辞出以后,便率领弟兄,进入浦东阵地,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九日,日军陆续增援的第三、第五、第九师团,集中全力,对我展开全线攻击。我军因长期抗战全盘战略关系,关始转进,历时五十九天的淞沪近郊战事,于焉告一段落。
同日,杜月笙协助戴笠一手组成,由他的徒子徒孙作为主力的苏浙别働队一、二、三支队,开始从事阻挡敌军精锐猛烈来犯的激战,九日正午,我军大队业已全部后撤,第五十五师也只留下一个张旅,守南市的除了这一旅人,便是陶一珊、朱学范仓卒成军的两个支队他们抱必死的决心,利用熟习的地形,和如潮涌来的敌军逐屋作战,此一兵微将寡的「乌合之众」,清洪帮弟兄和大批劳工,居然阻遏敌军猛攻,前后历时三天之久,誓死不退,前仆后继,不能不说是抗战史上的一项奇迹。在连续三日的鏖战之中,敌机和重炮从早到晚,连番猛轰,长日硝烟弹雨,烈焰腾空,将人烟稠密,市烟繁盛的南市,所有房屋几于全毁,夷为一片平地。
这一仗连续进行三天,使大队国军得以从容撤退,免除敌军衔尾直追的威胁,保全了作战实力,以及无数弹药辎重,五十五师张旅和苏浙江别働队因而立下了大功。戴笠的一着闲棋,谁也不曾想到,竟会发生如此重大的作用。
三、五支队共有五千人马,由陶一珊任总指挥,作战最烈时期,戴笠派他的侦谍组长周伟龙,买了两万个面包,命人冒着炮火送到南市,作为紧急食粮,五千弟兄便以面包果腹,继续作战。不久戴笠又遣人送去两百面国旗,力战不屈的孤军将两百面国旗全部悬起,表示他们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
在华格臬路杜公馆,杜月笙和他的家人朋友,灯楼一望,便可以看得见南市浦东浓烟处处,弹道交织成密集的火网,杜月笙视他的徒子徒孙有如家人骨肉,那三天里面他焦灼彷徨,目不交睫,以致红丝布满了两眼,他不断的眺望南市浦东,不断的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当他听说敌军攻势越来越凌厉,南市守军情视危急,他便愁眉苦脸的在客厅里往返踱躞,急如热锅蚂蚁。陆京士曾是双枪将
陈氏太太,杜维藩、杜月如兄弟姊妹,还有一些亲戚朋友,都守在客厅里,阗无声息,陪着杜月笙在干着急。华格臬路杜公馆的气氛,紧张得几乎凝结。蓦地,万墨林移步杜月笙身体,悄声的说:
「京士兄的太太来了。」
杜月笙立刻吩咐:
「快请。」
陆京士太太满面忧惶的走了进来,杜月笙忙步过去迎接,他不让陆太太说话,当着自己的妻子儿女,朋友佣人,杜月笙斩钉截铁的说:
「陆家嫂,妳放心,我杜某人的儿子可以牺牲,但是我决不会牺牲京士这种人才的。」
陆太太深心感动,她噙住两泡眼泪,鸣咽啜泣的说:
「杜先生,谢谢你。杜先生这么讲了,叫我还有什么话说哩。」
于是杜月笙咬咬嘴唇,沉思半晌,然而在一厅肃然中,他彷佛下定了决心,拨转头来,交代万墨林:
「我要跟戴先生通电话,你去联络一下。」
在电话里,戴笠同意了杜月笙的建议,南市一战,任务全部达成,再打下去,苏浙别働队唯有全部牺牲,为了保全实力,继续从事游击,戴笠决定撤退。南志守军,化整为零,一部份由杜月笙设法,进入租界,一部份转进浦东,另行编组游击队伍。当时,戴笠放下了听筒,立刻亲笔写好一道命令:
「苏浙别働队同市应卽放弃阵地,向法租界撤退。」
这一道命令,由戴笠面交宋子文,宋子文迅卽送交杜月笙。杜月笙得了撤退命令在手,马上就派人送到南市十六铺招商局码头,苏浙别働队的指挥部。与此同时,他忙碌紧张,亲自和法捕房连络,南市的中国军队退入租界,请予便利协助,法国总领事说:
「杜先生的意思我们可以照办,只不过,退下来的军队,必需按照国际公法的规定,全部解除武装。」
杜月笙的答复是─
「那当然。」
不过他还是难以放心,于是飞符召将,派出大批人马,布置在法租界邻近南市的沿线,命他们接应、照料撤退过来的弟兄。另一方面,又有消息传来,陆京士在太古、怡和码头一带指挥作战,他无法突破敌军的包围,顺利退入法租界。杜月笙一听又着了急,尤有陆京士太太关怀夫婿,一迭声的「怎么呢?」于是杜月笙只好勉作笑容安慰她说:
「陆家嫂,你不必着急,妳看我自有办法,把京士接出来。」
想什么办呢?杜月笙一口气派出两支小火轮,冒着枪林弹雨,驶往浦东孚油栈码头,叫小火轮上的人,一定要设法接出陆京士,否则的话,杜月笙硬起心肠下了一道严厉的命令
「你们也就不必回来了。」
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一日下午南市的苏浙别働队,纷纷奔向法租界,通衢要道,各个路口,都有法国兵和大批巡捕驻守。杜月笙派去的兄弟就站在他们后头,每跑过来一个,解下枪枝子弹,交给法国兵或巡捕,便算恢复自由之身,杜门中人立刻迎上去,解衣推食,殷劝慰问,尤有闻讯不断赶来的家属亲友,呼爷喊子,寻寻觅觅。撤退过来的弟兄虽然打了三天三夜仗,却是一个个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他们尽在诉说打东洋鬼子的经过,他们很亢奋,很振作,因为他们实已经过一生之中最壮烈阔大的一幕杜公馆上下等焦急紧张,一直守候到傍晚时分,由外入内,一路发出欢呼:
「京士兄回来了!」杜月笙闻声大喜,快步出迎,陆太太和大批亲友跟在他后头,陆京士满面风霜,精神还好,他带了两名亲信伴当,身侠两支短枪,正准备冒死冲锋,突围而出,在码头上正好遇见杜月笙派来迎接的小火轮。于是他登轮出发,沿黄浦江而行,顺利抵达外滩洋商码头,然后换乘汽车先到杜公馆。
苏浙别働队的五个支队,何行健、陆京士的一、二支队开赴浦东,他们在浦东建立了游
击基地,往后抗战八年,他们不断的与敌周旋。朱学范的三支队,一部份撤回租界,后来成为地下工作者,一部份由兪作柏率领辗转退到了安徽唯有戴笠所部改编的第四支队,遭遇最为悲壮惨烈,他们那一支队在上海撤守初期,奉令由沪西挺进苏州河北岸,占领战场要点,死守不退,掩护国军向苏州河南岸转进。他们深入敌军腹地,孤立无援,虽曾力阻敌军阵前强渡,击毙敌军无数,但是他们在任务达成以后,两千余英勇的青年,竟然全部壮烈牺牲成仁。
第五支队则跟二、三支队一样,化整为零,转入地下,从此不断的与敌军战鬪。日军布下天罗地网
十一月初某一晚间,大家用过了晚餐,杜月笙华格臬路古董间里,只剩下杜月笙、陆京士、朱学范和徐釆丞四个人。
气氛肃穆,神情凝重,堪为当时情景的写照。四人密商由杜月笙先开口,他提出的议案是究竟走不走?如何走?
陆京士抢先发了言:
「先生所说的问题,我以为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怎么走?」
「当然,」朱学范立刻起而附和:「先生提了如何走,实际上也就不会考虑走不走。」
「谈到怎么走,我有三点意见,」陆京士紧接着说:「第一、非走不可,第二、大家先把皮包准备好,放在手边,以便随时走。第三、要等到最稳妥有利的时机,才可以动身。」
徐釆丞一直跟东洋人打交道,做生意,他和日本财阀三井、三菱都有关系。日本驻沪特务机关长川本大作,跟他很熟,因此他能很准确的供给日方情报,当时他说:
「今天川本请我转告杜先生两件事情,第一,东洋人占领高桥以后,头一件事,便是派一队宪兵,去保护杜家祠,禁止闲杂人等前去骚扰。」
杜月笙却一声冷笑的说道:
「依我看,这是他们的诱擒之计,他们以为杜月笙要杂开上海,一定会去拜祠堂,祭告祖宗,趁此机会,正好把我捉牢。」
徐釆丞付之一笑,又道:
「第二件事,迹近威胁,据日本说:沿江一带,日本兵业已布置重兵,严密防止杜先生等出境,十六铺和杨树浦两边都是大队日兵把守,我看他的意思说,如果杜先先从租界码头上船,必要的时候,他们不惜闯入租界,也得阻拦。」
杜月笙眉头一皱,说是:
「这么说起来,东洋人是决心要把我杜某人困在黄浦滩了。」
徐釆丞望着他笑,深深的点头,移时,又说:
「东洋人已经开好一张名单要在下月份成立『上海市民协会』,内定杜先生担任会长,委员则有王晓籁、陆伯鸿、荣宗敬、姚慕莲、顾馨一、尤菊荪等等.....。」
「好叫东洋人死了这颗心,」杜月笙轻轻的一拍桌沿说:
「至低限度,王得天早就上了船,此刻只怕已经到达香港了。」
这时,陆京士插嘴问道:
「先生大概都问过了吧,到底还有那些人准备撤出黄浦滩?」
于是,杜月笙将他多日以来,一一劝驾或试探的结果,屈指数来
「金荣哥说他年岁大了,吃不来风霜露之苦。隔壁头走火入魔,即使我们动身也还要瞒住他点。廷荪哥有点迟疑不决,他决意留下来看看风色。」
朱学范便问:
「顾先生他们几位呢?」
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