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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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都报了自己姓名。韦小宝道:“好,今日捉迷藏的事,今后老子只要听到半点风声,不管是谁多口,总之三十五人一齐都砍了。你们服不服?”众人中心明白,大家见到刚才的怪事之后,不免性命难保,皇上多半要杀人灭口,桂公公这么说,实是救了自己的性命,感激之下,一齐跪下磕头,说道:“谢公公救命大恩。”韦小宝挥手道:“谢我干什么?是皇上的恩典。”他回到寝殿门口,坐在阶石上静静等候,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听得康熙叫道:“小桂子进来。”他走进寝殿,只见太后和康熙并肩坐在床上,手拉着手,两人脸上均有泪痕。他跪下磕头,说道:“太后大喜,皇上大喜。外面一共是三十五名奴才,今日皇上跟建宁公主捉迷藏之事,要是有哪一个敢泄露半句,奴才把这三十五个奴才尽数处死,一个不留。他们都吓破了胆子,料想也没哪一个敢胡说八道。”康熙点了点头,韦小宝道:“倘若现下就杀了,以免后患,奴才这就去办。”
康熙微一迟疑,。太后道:“今日你我母子相见,实是天大的喜事,不可多伤人命。”康熙道:“是。咱们须得大做佛事,感谢上天和菩萨保佑。”太后凝视韦小宝,道:“你小小年纪,立下这许多功劳,实在难得。”韦小宝道:“那都是太后和皇上的洪福。只恨做奴才的没忠心办事,不能及早揭破奸谋,累得太后受了这许多年的辛苦。”太后心中一酸,流下泪来,向康熙道:“须得好好封赏这孩子才是。”康熙道:“是,是。小桂子,你官已做得不小了,今日再封你一个爵位。我大清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太后的恩典,封你一等子爵。”韦小宝磕头谢恩,道:“谢太后恩典,谢皇后恩典。”心想:“这子爵有什么用?值多少银子?”见康熙挥了挥手,便退了出去。韦小宝回到下处,从怀中取出书来,果然便是见惯了的‘四十二章经’,这部是蓝绸书面,镶了红边,寻思:“这是镶蓝旗的经书,嗯,是了,陶姑姑说,她太师父在镶蓝旗旗主府中盗经书,经书没盗到,却给神龙教的高手打得重伤而死,这部经书多半便落入了那神龙教高手的手里。怎地事隔多年,仍不将经书交给洪教主?也说不定当时没得到,最近才拿到的。”料想中间曲折甚多,难以推测,只觉胸口兀自痛得厉害,又想:“这矮胖子肉团武功了得,啊哟,莫非他就是盗得这部经书的神龙教高手?他到宫里跟老婊子相公,老婊子倒待他挺好,把真太后搬到床底下,将大柜子让了出来给他睡。我和小皇帝刚才去慈宁宫,事也真巧,恰好是捉奸在床。这肉团可别来报仇,又想到慈宁宫去取回经书。”于是去告知多隆,说道得知讯息,日内或有奸人入宫行刺,要他多派侍卫,严密保卫皇上和太后,心想:“老婊子倘若回神龙岛,向洪教主禀报,可有大妙,老子先下手为强,把经书中的地图取了出来,然后将一两部空经书送去神龙岛,洪教主要我再打余下的经书,非给解药不可。他在空经书中找不到地图,那是他的事,跟老子可不相干。谁教他福份太小呢?反正他寿与天齐,不用心急,慢慢的找,找上这么十万八万年,终会找到的罢!”第二十九回 卷幔微风香忽到 瞰床新月雨初收
韦小宝出宫去和李力世、关安基、玄贞道人、钱老本等人相见。天地会群雄尽皆欢然。李力世道:“属下刚得到讯息,总舵主已到天津,日内就上京来。韦香主也正回京,那真太好了。”韦小宝道:“是,是。那真太好了!”想到再见师父,心下不免惴惴。群雄当即打酒杀鸡,为他接风。傍晚时分,韦小宝将马彦超拉在一旁,说道:“马大哥,请你给我预备一的把斧头,还要一柄铁锤,一把凿子。”马彦超答应了,去取来他。韦小宝命他带到停放在那口棺木的园中土屋,说道:“我要打开棺材,放些东西进去。”马彦超应道:“是!”甚觉奇怪,但香主不说,也不便多问。韦小宝道:“前天夜里,这个死了的朋友托梦,说要这件东西。瞧在朋友一场,非给他不可。”马彦超更奇怪了,唯唯称是。韦小宝道:“你给我守在门外,谁也不许进来。”当下推门而入,关上了门,上了门闩。见那口棺木上灰尘厚积,显是无人动过,用凿子斧头逐一撬开棺材钉,推开棺盖,取出包着那五部经书的油布包,正要推上棺盖,忽听得马彦超在门外呼喝:“什么人?”接着有人问道:“陈近南在哪里?”韦小宝吃了一惊:“谁问我师父?”听口音依稀有些熟悉。
马彦超道:“你是谁?”又有一人冷冷的道:“不论他躲到哪里,总能揪他出来。”这人的声音韦小宝入耳即知,即是郑克爽。他更加惊奇:“怎么这臭小子到了这里?”随即想到,先前说话之人乃是“一剑无血”冯锡范。只听得铮的一声,兵刃相交,跟着马彦超闷哼一声,砰的一声倒地。韦小宝一惊更甚,当下不及细想,纵身入棺材,只听得郑克爽道:“这叛贼定是躲在里面。”韦小宝惊惶之下,托起棺盖便即盖上,紧跟着喀喇一声,土屋的木门已被踢破,郑克爽和冯锡范走了进来。韦小宝从棺材内望出去,见到一线亮光,知道慌忙之中,棺材盖并未密合,暗暗叫苦:“糟糕,糟糕!他们要找我师父,却找到了他徒弟。”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公子要找我吗?不知有什么事?”正是师父陈近南的声音。韦小宝大喜:“师父来了。”
突然之间,陈近南“啊”的一声大叫,似乎受了伤。跟着铮铮两声,兵刃相交。陈近南怒喝:“冯锡范,你忽施暗算?干什么了?”冯锡范冷冷的道:“我奉命拿你!”只听郑克爽道:“陈永华,你还把我放在眼里么?”语气中充满怒意。陈近南道:“二公子何出此言?属下前天才得知二公子临北京,连夜从天津赶来。不料二公子先到了。属下未克迎迓,还请恕罪。”韦小宝听师父说道恭谨,暗骂:“狗屁二公子,神气什么?”
只听郑克爽道:“父王命我到中原公干,你总知道罢?”陈近南道:“是。”郑克爽道:“你既得知,怎地不早来随侍保护?”陈近南道:“属下有几件紧急大事要办,未能分身,请二公子原谅。属下又知冯大哥随侍在侧,冯大哥神功无敌,群小慑伏,自能卫护二公子平安周全。”郑克爽哼了一声,怒道:“怎么我来到天地会中,你手下为些虾兵蟹将,狐群狗党,对我又如此无礼?”陈近南道:“想是他们不识二公子。在这京师之地,咱们天地会干的又是反叛鞑子之事,大家特别小心谨慎,以致失了礼数。属下这里谢过。”韦小宝越听越怒,心道:“师父对这臭小子何必这样客气?”
郑克爽道:“你推得一干二净,那么反倒是我错了?”陈近南道:“不敢!”随怒听到纸张翻动之声,郑克爽道:“这是父王的谕示,你读来听听。”陈近南道:“是。王爷谕示说:‘大明延平郡王令曰:派郑克爽前赴中原公干,凡事利于国家者,一要便宜行事。’”郑克爽道:“什么叫做‘便宜行事’?”韦小宝心想:“便宜就是不吃亏,那有什么难解的?你老子叫你有便宜就占,不必客气。”哪知陈近南却道:“王爷吩咐二公子,只要是不利于国家之事,可以不必回禀王爷,自行处断。”郑克爽道:“你奉不奉父王谕示?”陈近南道:“王爷谕示,属下自当遵从。”郑克爽道:“好,你把自己的右臂砍了去罢。”
陈近南惊道:“却是为何?”郑克爽冷冷的道:“你目无主上,不敬重我,就是不敬重父王。我瞧你所作所为,不有不臣之心,哼,你在中原拚命培植自己势力,扩充天地会,哪里还把台湾郑家放在心上。你想自立为王,是不是?”陈近声颤声道:“属下决无此意。”郑克爽道:“哼!决不此意?这次河间府大会,他们推我为福建省盟主,你知道么?”陈近南道:“是。这是普天下英雄共敬王爷忠心为国之意。”郑克爽道:“你们天地会却得了几省盟主?”陈近南默然。韦小宝心道:“他妈的,你这小子大发脾气,原来是喝天地会的醋。”又想:“我老婆的奸夫是我师父的上司,本来这件事很有点麻烦。现下他二人大起冲突,那是妙之极矣。只不过师父中了暗算,身上受伤,可别给他们害死才好。”
只听郑克爽大声道:“你天地会得了三省盟主,我却只有福建一省。跟你天地会相比,我郑家算老几?我只不过是小小福建省的盟主,你却是‘锄奸盟’总军师,你这可不是爬到我头上去了啦?你心里还有父王没有?”陈近南道:“二公子明鉴:天地会是属下秉承先国姓爷将令所创,旨在驱除鞑子。天地会和王爷本是一体,不分彼此。天地会的一切大事,属下都禀明王爷而行。”郑克爽冷笑道:“你天地会只知有陈近南,哪里还知道台湾郑家?就算天地会当真成了大事,驱逐了鞑子,这天下之主也是你陈近南,不是我们姓家的。”陈近南道:“二公子这话不对了。驱除鞑子之后,咱们同奉大明皇室后裔姓朱的为主。”郑克爽道:“你话倒说得漂亮。此刻你已不把姓郑的放在眼里,将来又怎会将姓朱的放在眼里?我要你自断一臂,你就不奉号令。这一次我从河间府回来,路上遇到不少危难,却不见有你天地会的一兵一卒来保护我,若不是冯师父奋力相救,我这时候,也不知是不是还留得性命。你巴不得我命丧小人之手,如此用心,便已死有余辜。哼,你就只会拍我哥哥的马屁,平时全没将我瞧在眼里。”陈近南道:“大公子、二公子是亲兄弟,属下一般的侍奉,岂敢有所偏颇。”郑克爽道:“我哥哥日后是要做王爷的,在你眼中,我兄弟俩怎会相同?”韦小宝听到这里,已明白一大半,心想:“这小子想跟他哥哥争位,怪我师父拥他哥哥,受了冯锡范的挑拔,便想乘机除了我师父。”只听郑克爽又道:“反正你在中原势大,不如就杀了我罢。”
陈近南道:“二公如此相逼,属下难以分说,这就回去台湾,面见王爷,听由王爷吩咐便是。王爷若要杀我,岂敢违命。”郑克爽哼了一声,似乎感到难以回答,又似怕在父亲面前跟他对质。
冯锡范冷冷的道:“只怕陈先生一离此间,不是去投降鞑子,出卖了二公子,便独树一帜,自立为王,再也不回台湾台湾去的了。”陈近南怒道:“你适才偷袭伤我,是奉了王爷之命吗?王爷的谕示在哪里?”冯锡范道:“王爷将令,二公子在中原便宜行事。不奉二公子号令,便是反叛,人人得而诛之。”陈近南道:“二公子好端端地,都是你从中挑拔离间。国姓爷创业维艰,这大好基业,只怕要败坏在你这等奸诈小人手里。你姓冯的就算武功天下无敌,我又何惧于你?”冯锡范厉声道:“如此说来,你是公然反叛延平王府了?”陈近南郎声道:“我陈永华对王爷赤胆忠心,‘反叛’二字,再也诬加不到我头上。”郑克爽喝道:“陈永华作反,给我拿下。”冯锡范道:“是。”只听得铮铮声响,兵刃相撞,三人交起手来。陈近南叫道:“二公子,请你让在一旁,属下不能跟你动手。”郑克爽道:“你不跟我动手?你不跟我动手?”连问了两句,兵刃响了两下,似是他问一声,向陈近南砍一刀。
韦小宝大急,轻轻将棺材盖推高寸许,望眼出去,只见郑克爽和冯锡范分自左右夹攻陈近南。陈近南左手执剑,右臂下垂,鲜血不断下滴,自是给冯锡范偷袭所伤。冯锡范剑招极快,陈近南奋力抵御。郑克爽一刀刀横砍直劈,陈近南不敢招架,只得闪避,变成了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加之右手使剑不便,右臂受伤又显然不轻。韦小宝心下焦急:“风际中、关夫子、钱老本他们怎么一个也不进来帮忙?这样打下去,师父非给他们杀了不可。”但外面静悄悄地,土屋中乒乒乓乓的恶斗似充耳不闻。只见冯锡范挺剑疾刺,势道极劲,陈近南举剑挡格,双剑立时相粘。郑克爽挥刀斜砍,陈近南侧身避开。郑克爽单刀横拖,嗤的一声轻响,在陈近南的左腿上划了一道口子。陈近南“啊”的一声,长剑一弹而起,冯锡范就势挺剑,正中他右肩。陈近南浴血奋战,难以支持,一步步向门口移动,竟欲夺门而出。冯锡范知他心意,抢到门口堵住,冷笑道:“反贼,今日还想脱身么?”
韦小宝只盼冯锡范走到棺材之旁,就可从棺材中挺匕首刺出,便以客店中杀喇嘛的手法杀了他。这一招“隔板刺人”原是他的生平绝招,远胜拳术高手的“隔山打牛”。可是冯锡范越斗越远,却如何刺得着他?郑克爽道:“反贼,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