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春风-第4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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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口中的老太爷当然就是凤阳先生张谨了。
如果张氏没在面前,罗锦言肯定一个漂亮的白眼扔过去,这条老狐狸,定然是进宫后看出什么了,担心会被人在这个时候推举出来站队,就跑到潭柘寺里继续编书去了。
你不是迷尽大姑娘小媳妇的怜花公子吗?
张氏不用猜也知道罗锦言一定是在腹诽,她笑道:“老太爷就是这样的人,但是大局面前,他老人家素来是拎得清的。”
当然是拎得清啊,这老头儿装疯卖傻一辈子,从来没有站错队,每一次政治转折,他全都做得漂亮之极。
别人贬官发配都是郁郁而终,他被贬官发配赢来一世清名;别人被锦衣卫抓住是关进诏狱,他被锦衣卫抓住是平步青云,纵观几朝几代,像这样在文坛仕林皆能吃得开的,也只有他一个了。
果然,没过几天,时任太常寺卿的常济文被推举出来,动笔写了一道洋洋洒洒万余字的奏折,请皇帝以大局为重,接二皇孙回京。
二皇孙便是赵熙的儿子,赵熙死后,二皇孙被送往皇陵,到达皇陵后,他便一病不起,但据说近日已经康复。
曾经一度,京城里都传言二皇孙已死,直到常济文的折子递上去,朝中很多人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常济文的折子刚刚递上来,宗人令赵含则代表皇亲宗室也上了折子,他的折子却不是要立二皇孙,而是请求皇帝在宗室中另挑一个人。
赵含有他的理由,二皇孙是赵熙之子,如果立了二皇孙,那么日后二皇孙登基之后,要给赵熙什么庙号呢?
按理应是皇帝吧,可那样是否就是承认重兴皇帝这个名号了呢?
赵含在宗室之中辈份不高,以往也是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却没想到他会递这样的一道折子,若说背后没有人给他撑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赵含甚至还在折子里列举了几个人选,都是七八岁年纪出过痘的,出身高贵,品学兼优。
赵极看到这几乎是同时递上来的两道奏折,只觉喉咙一阵腥味涌上来,他挥挥手,示意退朝。
卫喜搀着他,刚刚走出太和殿,赵极便一口鲜血吐在了龙袍衣袖上。
这两道折子的事当天便传到罗锦言耳中,她根本不用刻意打听,就知道现在京城上下怕是都在谈论这件事了。
无论是常济文还是赵含,都选在这个时候递折子,虽然不会是商量好的,但也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这是要借着立储的事,压下征南大军的冤案吧。
这是一环套一环,眼见皇帝对征南大军的案子是能压则压,他们便把议储的事情提上来,赵极最反感的一件事便是让他过继别人的儿子,还有就是赵熙那两个儿子的事了。
罗锦言庆幸秦珏借着尹宸的事去了保定府,否则清流这一队说不定就会拉上他。
难怪张谨老头溜得那么快,如果他不溜走,也轮不上常济文递折子。
到时一大堆人找上他,这个捶胸那个顿足,全都变成了忠臣孤臣,他若执拗不写这折子,一世清名也就没有了。
罗锦言是太清楚这些自栩清流的读书人了,英宗时,江南的松溪书院结党议政,声势浩大,大有操控内阁之势。现在韩前楚想要压下尹宸的案子,便又想出了这么一招来。
罗锦言回到娘家,请教了罗绍这才知道,原来韩前楚的两个侄女和一个侄儿都是与江南几大书院的所谓清流联姻。这次推举常济文的,就是这些人。读书人的关系网历来错综复杂,这个是那个的同窗,那个又是这个的同科,而且能供出进士的人家,也没有多少是像戏文里的一穷二白,这些人家沾亲带故,零零碎碎地加在一起,也不比秦家陆家这样的大世家的关系网简单。
罗绍道:“他们还来找过我呢,真是一堆糊涂蛋,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常济文可不是糊涂蛋,可他硬是被一堆糊涂蛋推举出来了。
这些人当然也不是真的糊涂,他们有他们的道理,让皇帝早立子嗣的确是顺应天意之举,而二皇孙也确实是皇帝唯一的血脉。
于是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便就是两派人相互指责了,常济文一派坚持要接二皇孙回来,赵含一派则立主要在宗室中选一个。
赵极恨不能把两拨人全给宰了,他们是看准了他不能再有儿子了吗?
罗氏女还病着,不能侍寝,后宫里的年轻妃嫔便轮流等着翻牌子,可惜赵极龙体欠安,一夜换了几女,依旧不能成事。
赵极不由得想起王承秋来,王承秋在的时候可没有这种情况,难道不采补了就真的不行了?
赵极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换个人试试,当天晚上,他去了勤政殿。
罗氏女住在勤殿殿的暖阁里,她虽然保住性命,但是病殃殃的,偶尔到御花园里透透气,也要抬着才能回来。
自从她病倒之后,赵极虽然时常来看她,却也没有再让她侍寝。
今天赵极又来了,罗氏女吓了一跳,往常赵极过来,都是白天,可今天竟然是晚上。
她很快便明白了,赵极是让她来侍寝。
王宝也吓了一跳,难道皇帝发现了?
可是皇帝想要怎么做,没有人可以拒绝。
次日早上,赵极意犹未尽,天生凤命果然是不同,后宫里那么多女人全都不行,只有罗氏女才能让他再展雄风。
临走时,他看着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少女,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自豪。
他甚至爱怜地给罗氏女拉了拉被角,轻手轻脚地出了暖阁。
赵极刚走,卫喜便折了回来,对王宝道:“好好侍候罗娘子,皇上今晚还是要翻罗娘子牌子的。”
第**零章 紫禁城
确定赵极已经走了,罗氏女才缓缓睁开双眼。那双原本美仑美奂的眼睛灰暗无神,空洞得望着头顶的承尘,像一个濒死的人,失望地感受着这个冰冷的世界。
从小到大,她的生命便是禁锢,从一个地方再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人手里再到另一个手里,唯一的一次自由,是她从郎士文手里逃脱,那夜她躲在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里,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她觉得夜晚的空气都是甜畅的。那夜她幻想了很多很多,大周朝推崇佛教,她可以去做尼姑,在寺院里躲上几年,即使罗家找到她了,也不敢公然到寺院抢人,再说,她做过尼姑,皇帝也不会要她的。
以后,她跟着师傅四处化缘,走遍山山水水,出家人即使死在外面,也会有善心人给收尸的,这样她如果死了,随便埋在哪里就行了,反正爹娘早就不要她了,她没有亲人,埋在哪里都一样。
那晚,是她记事以来最快乐也最轻松的,她幼稚地以为那些自由的日子就要来了。。。。。。
第二天,她便被罗家人“救”走了。
两行清泪终于从她空洞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王宝,你来。”她轻声唤着。
守在门外的王宝连忙进来:“贵人,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那药给我多拿几颗。”她幽幽地说道。
王宝吓了一跳,忙道:“贵人,那药伤身的,您不能天天吃,再说每次也只能吃一颗。”
罗氏女转过头来,自嘲地笑了:“一颗?昨天我才吃了一颗,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要给他糟蹋?”
王宝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讷讷地道:“那还是让奴才来吧,奴才就说您病得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说不下去了。
昨天罗娘子用过药,“病”情又加重了,晚上皇帝来的时候,太医还在给罗娘子诊脉,说罗娘子的病情又反复了。
即使如此,皇帝还是临幸了。
屋里的空气如同凝固,令人滞息。
罗娘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行了,王宝,别这么矫情了,这药死不了人的,我也不想死,哈哈,我总要拉上几个垫背的才能死啊。”
明明是在笑,但是听在王宝耳中,却如同一道道冰刃,遍体生寒。
罗娘子只有十四岁吧,这么小的年纪,却似已经万念俱灰,心里除了恨再也没有别的了。
“要不您就按秦大奶奶。。。。。。”王宝试探地说道。
“闭嘴!”话未说完,就被罗娘子打断了,她冷冷地道,“去拿药,快去!”
王宝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罗锦言已经得到消息,宫里要放出来的人,已经定下来了,云栖就在其中。
听到这个消息,罗锦言反而更急了。她带着豫哥儿去了建明侯府骆家。
骆淇的夫人与罗锦言素来交好,见罗锦言说想请骆淇往宫里带话,她没有多问,就把骆淇从前院叫了回来。
骆淇如今已是金吾卫指挥使,秦珏便是托了他在银作局照顾云栖的。骆淇并不知道银作局里的那个老太监是什么身份,但是秦珏既然让他帮忙,这个忙他一定会帮,何况还是举手之劳。
罗锦言把来意说了,骆淇先是怔了怔,随即便一口答应下来:“弟妹你放心吧,这话我一准儿给带到了。”
银作局里,几个上岁数的太监正在唉声叹气,他们都在出宫的名单上。
虽然都是太监,银作局可比不上别的地方,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一次也没有见过皇上。
簪环首饰做得多了,可那些娘娘们是什么样子,他们也不知道。
这些年他们都在银作局里,没日没夜地干活儿,外面是什么样儿,想都没有想过。
“南边在打仗,早就改朝换代了,唉,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回不了老家了。”
“是啊,你是湖北人吧,我听说湖北早就失守了,这会儿是。。。。。。”一个老太监谨慎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是皇太孙的天下了。”
“唉,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啊,我刚进宫那年,东宫就起火了。。。。。。”
“嘘,你老糊涂了,不想全须全尾地出宫了?”
。。。。。。
太监们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化做一声声叹息。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懒洋洋歪在角落里的老云嘴角浮现出一抹自豪的笑容。
什么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了,湖北失守了,那里已经是皇太孙的天下,皇太孙,他的外甥。
可只有湖北怎么行啊,那个恶魔还在龙椅上,只要那人还活着,外甥就不会安全。
姐姐姐夫全都死了,外甥女也死了,就只有外甥了。
是啊,他不想出宫,他要守在宫里,等着外甥的消息,他要等着赵奕杀进紫禁城,亲手为父母为外家报仇,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堂堂正正地登上皇位。
宫里要有人的,没人可不行,所以他要留下,若是赵奕败了,那就让他这个废物上吧,反正他是早该死的人了,早死晚死都一样。
不能看到赵奕坐上龙椅,那他就与那个恶魔同归于尽。
老云闭上眼睛,又打起了瞌睡。
“喂,老云在吗?”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是个小内侍。
“老云,快去,叫你呢。”旁边的太监们催促着,老云这才睁开眼睛,打个哈欠,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出屋子。
他认识这个小内侍,几年前这个小内侍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有一天忽然来找他,说他在宫外的亲戚想接他出宫,他知道那是谁,那是外甥女给秦家生的儿子。
也不知那孩子是怎么知道的。
他当然不会走,于是他拒绝了。不过从那以后,这小内侍经常来银作局,只是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只是每次小内侍走后,银作局的总管太监便会对他包容几分,和颜悦色,也不嫌他懒了。
他心里清楚,是秦家那个孩子让人暗中照顾他了,那个小内侍每次过来,应是给总管太监送银子吧,这几年里换了三任总管太监,每一个对他都还不错。
今天这个小内侍又来找他,是为了什么,莫非是为了出宫的事?
第**一章 长门哭
“云师傅,这次宫里放人是铁板钉钉,娘娘们都在省吃俭用筹备军资,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添置头面了,您就别多想了,二十四衙门里,比您有面子的多了去了,您想留下也要看看让不让您留。”
小内侍边说边瞄着老云,这个老云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宫外有对他这么好的亲戚,换作是他,几年前就出宫享福了,还用在银作局里看人脸色?
老云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直勾勾地看着某处,默不作声。
小内侍暗地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算了算了,刚才这些话是我自己想对你说的,你爱听不听,咱们都是宫里的,谁也比谁强不了,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能出去了,那才是好事。”
“我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