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5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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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以后;我就经常到徐大宝这里来剃头、刮胡、掏耳了。睡落枕了;也找他。找他给扳几下;叭叭的;颈子就好了。一来二去;也就知道了三十年来的徐大宝;找了四个女人(艳福倒是不浅);现在没女人。我离开小镇时知道那时的毛头小伙徐大宝跟一个叫王姐的女人有染;那是要付钱的。王姐是我们小镇上的烂女人。现在王姐可能早不在人世了。由于徐大宝脑瓜子不太好使;后来结婚找了个河对岸的乡下女人;没生孩子;离了。听一个来剃头的人说;是他把人家打跑的。那女的正常人;跟一个卖鳝鱼的好上了;我们这里叫偷人。偷人货走后;大约十年前;又找了个手有残疾的女人;这女人贤惠得很;也没有生育;后来也跑了;原因是徐大宝不清白;没法过。“不清白”就是头脑不清楚的意思。再后来找了个苕女人;比徐大宝小三十岁;可连饭都不会给徐大宝做的吃;还很脏;月经来了不会上纸;让徐大宝气不过;给开销了。如今的徐大宝就是个老单身汉;洋书上叫鳏夫。
即便如此;徐大宝仍算是清醒的;不过智商低了点儿。他国内国际新闻都知道;说起我父亲邓师傅;还说你父亲的糕点做得蛮好的;特别是烘糕。我父亲主要是做烘糕;可我父亲老了;去了我那儿度晚年;这个小镇就没了烘糕。我也多年没吃父亲做的烘糕了;这养活我们一家三代的烘糕手艺就失传了;现在;烘糕大师我老父因为我的问题;气得中风瘫痪在床;被送到一家老年公寓;我们兄弟姊妹各出一点钱;让他去垂死挣扎度他的风烛残年。我连自己也顾不了;也就管不了他。
有一次我去剃头;徐大宝的店却关了门;问隔壁的;才知他是给某村一个死人剃头去了。隔壁的店老板说;这一带死人剃头;娃子剃胎头;都是找他;因为他技术好;有经验。再者一般人不敢剃;徐大宝才敢。我忽然想起来过去徐大宝的爹也是给镇上的死人剃头的。这些年在城里;没见着死人。死人一般在医院里死;死了就拖到火葬场去了;城里死人剃不剃头我真不知道。不像这小镇;死了人在家里;左邻右舍或者当年我们小孩子;都是常常能见着的。丧家门口放一口棺材;死人摊在堂屋里;脸上覆一张黄表纸;胸口放一个鸡蛋;双脚是新鞋;用粗索子绊着的;手上有的拿铜钱;有的握一根打狗棒——怕阎王殿前的狗不让进去报到。而死时是要净身、换衣、剃头的。
为死人剃头;这真要胆量。不过乡里乡亲;都熟悉;再说习惯了;也就不怕了。我等了半天终于将他等回来了;他提着个小箱子;回来就把那些家什捡出来放在台子上。问及此事;他说是新诚(村)的;喝农药死的。徐大宝有个特点就是饶舌;现在依然如此。他说人老了;搞不动了;子女不养他了;又有病;就喝了农药。他说这年头喝农药上吊的老人特别多。喝农药死的;全身是绿的。我看他拿起电推剪要给我剃;我就说你活人死人就一个剪子呀?他说还有一个的;坏了;要修;没空到县城去。他一点事都没有;说;活人跟死人的头发是一样的;我这上了油就好了(有点消毒的意思)。他说着就给推剪上油;用刷子刷了一遍;又用抹布擦了一遍。我有点无法接受;剃了死人剃活人。恰好又有一个找他剃头的;我就要那人先剃。那人不明就里;还向我表示感谢。我去街上转了转;回来;他的剪子已经剃了一个活人;我就硬着头皮上了。心想;像我这种双开干部;跟死人也没两样。徐大宝敢给死人剃头;寻常事一般;在他的剪子下就不分死人活人了;都是一样的。你就是个要剃头的人;他才不管你死活咧。这种豁达的生死观很让我赞赏。我们这种人;想法太多;远远达不到他那种境界。我问他剃死人有什么讲究;他说没什么讲究;一样的。我问他丧家给多少钱;他说二三十块钱就不错了;也有给五十或一百的。我说那你比剃活人强多了。他说那是呀;并不是天天有人死的;现在各大队(他不说村)都有剃头的。意思是竞争也很激烈。不过我看他也没什么竞争意识;基本上是顺其自然。
巧的是;过了没多久;我那老父亲在老年公寓里死了。我接到电话;是我大姐;她是从外县赶回来的;电话里对我哭着大骂;说我不管爸死活;说浑身都发臭;生前大小便肯定拉在床上;头发胡子长得像野人。我的确未有能尽到孝;老父亲的中风瘫痪也是因我事发气病的;后来无人管;一直在老年公寓。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那他还能怎样;只有等死。我问大姐给老爸净身没有。她那边回答说不是等你这儿子回来净身剪头的吗?我问老年公寓没剪头的人?她说没有。我就想到徐大宝;因为对父愧疚;一定要让他干干净净去阴间。听说有车来接我;正好带上徐大宝。我就给姐说了请徐大宝去给爸剃头。
我去镇上找徐大宝;徐大宝有点犹豫;说远了。省城对于他像天边;因为他这辈子没去过省城。我说很方便的;有车来;几个小时就到了;剃了第二天就用车送你回来;明天中午就到家了。我给他开价是五百块钱;说如果少了;你说个数。他说这不少呀。不是钱;是别的。我说你反正一个人;也没个拖累;正好到省城玩一趟嘛。你如果愿意;我陪你玩两天;吃喝全是我的就完了。他最后同意去;并且说邓师傅(我老父)是镇上的老人;应该送一程。凡是镇上过世的老人;都是他剃头送终。
开车来的是我的一个侄子。徐大宝提着他的小箱子;换上了一件估计多时没穿的灰夹克;还穿了皮鞋。我们连夜赶往省城。的确很快;几个小时到了省城的老年公寓。要徐大宝休息一下;徐大宝说没事;就开始给我亡父剃头。老父死得真是可怜;现在老年公寓里处理后事的就我们亲属;冷冷清清。且他的确一股浓浓的大便臭味;进了房里;气味难闻;估计死后护理员才清洗。人是蜷着的;不知是挨冻而死还是疼痛至这样的。头发遮往了脸;胡子五六寸长。这老年公寓真他妈扯蛋;你去一次还总说钱给少了。人蜷着不能平躺;徐大宝就弯下身子对死人说:“邓师傅;我是徐大宝;专程从虎渡口赶来给您剃头的。您把身子伸直了;样子好看些;免得您托生成驼子呀。”徐大宝在他背上几摸几擀;嗬;亡父人就挺直了;好像很听徐大宝的话。徐大宝笑着悄悄对我们说:“我见得多了;我有办法的。”接着徐大宝像哄小伢的:“邓师傅;把头抬起来;别软下去;啊;噢……好;好的……就这样……”亡父还真的软软的头变硬了;极听话似的。徐大宝边指挥着他边剃;边对我们说:“邓师傅是好人;好人死后是脚先冷;头最后冷;不信你们摸;还是热的。”我去摸;感觉是有点温热。他说恶人死后是头先冷;脚后冷。我问他镇上老人头先冷的有谁?他想了想;说你认识的诊所的柳医生;哮喘的那个;就是头先冷;死后脚是热的。他说就是喜欢用麻药把女病人麻过去后强奸的那个。我说噢我知道。他说还有杀猪的周癞子;杀生太多;脚后冷;就进地狱了。邓师傅进天堂了。我说那就好;那就好。
摆弄死人;活人一身汗;多少还有些恐怖。头发弄短了;我大姐就说胡子剪一下就行了。可徐大宝说胡子还是要刮的;不刮;来生变羊子的;羊一生下就胡子飘飘;那就是没刮胡子的人变的。徐大宝一样涂肥皂;一样用毛巾捂脸;一样刮;一样刮耳朵;揪着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就像是在给活人刮。还剪鼻毛。不慌不忙的。然后;竟还要给亡父掏耳!这个这个可免了;我连连说。给死人掏耳有何用?可徐大宝坚持要掏;道理是不掏来世就是个聋子。徐大宝越是正儿八经的细心;我们越是难受。尽快将亡父送走;我好了却一桩事。没人来吊唁;没人送花圈;很难堪的。若我老邓还在台上;来吊亡假哭的送礼的不挤破老年公寓才怪咧。唉;大江东去;世界绝情。徐大宝我行我素;一丝不苟地给亡父掏耳。这时门口围了一大圈人;全是老年公寓待死的老家伙;也有公寓的护理员;都是来看稀奇的;看一个乡下理发师傅给死人刮脸掏耳屎;还给死人不停地拉家常。而过去;老年公寓死了人;一个电话一打;殡仪馆的就来车将死人拖走了;就像拖一车垃圾去扔;无声无息。
徐大宝经过两三个小时的忙活;终于大功告成。然后将手一搓;在亡父的肩膀几揉几剁;就算是醒了脑;再一推;说:“邓师傅;搞完了。”
不成人形的我爸;现在经徐大宝一翻修理摆弄;又恢复了人形;又有模有样了;好像要活过来的样子。且徐大宝与我亡父的对话还在继续。他说吃不到你的烘糕了;说邓师傅你蛮会钓鱼的;在那边莫忘了叫上我老爹去钓呀。跟他说几句又跟我们说几句;说我父生前钓鱼的趣事。他记性之好;我自叹不如。
亡父清清爽爽了;抬上了殡葬车拖走了。亡父的走有了亮光;我们心里舒服多了。徐大宝收拾好工具;却要坐车回去。真是的;上千里的路;就是来给死人剃个头就打回转的?我们说总得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可他不干;说有夜班车他就回了;他说到县里就行了;他带上了坏的推剪;正要到县城去修的。我只好打电话;还真有到我们县的夜班车。我坚持让他玩两天;我们一起回小镇。可徐大宝死活不干;一旦不剃头;他就如坐针毡。
只好答应他。我将钱给他;他挣扎着不要;说我坐你们的小轿车吃你们的饭还到省里玩了一趟哩。我把钱硬塞到他兜里;他说多了多了;还是有点羞涩地收下了。
我让侄子把他送到车站并交代给徐大宝买好票送上夜班车。我们家的人与徐大宝招手再见。徐大宝提上他的小箱子走了;我却想哭。见亡父没一滴泪;现在却想哭。徐大宝徐师傅;你不嫌弃咱们;不看我在台上台下;是风光还是倒霉;是犯了错还是没犯法。你就是我的乡亲乡党;什么都不管的;一个热情的老家人。只有你;这么好的将我亡父体面地送走;给我面子。如果跟着你;我就不会头脑发热干那些坏事蠢事了;我真的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徐大宝;你教我的比什么都好。我会好生走道儿的;唉;只是悔之已晚。徐大宝;伟大的徐大宝!
责任编辑何子英
《长江文艺》;我的记忆 作者:陈应松 文章来源:长江文艺 《长江文艺》
我最早见到的《长江文艺》是叫《湖北文艺》。那是我在读中学的时候。那时候;经常读到的是管用和、董宏猷董宏量兄弟、黄声孝、习久兰等的诗歌;还有一个贺君佐农民的小说。那时候我就对作家诗人充满神秘的好奇的崇拜心理;心想哪天我也能在这样的省刊发表一首诗一篇小说;那该多好。
我何时向《长江文艺》投稿不记得了;肯定是恢复了《长江文艺》;打倒四人帮之后。但是《长江文艺》似乎不理我的茬;我们县的作者在《长江文艺》已经火得不得了;我还没有在这个刊物发过一篇东西;虽然那时我已在全国刊物上如《诗刊》、《人民日报》、《星星》发了不少的诗歌。在《长江文艺》发表作品是在1981年;责编是现在的主编社长刘益善。诗是《在江南》三首;也就认识了第一位《长江文艺》的老师。1984年;我在沙市参加《长江文艺》的改稿会竟是修改一篇小说叫《永恒的呼唤》;认识了另外的老师们;我的责编是吴芸真老师。那时我是抽烟的。吴老师给我谈修改意见时;坐在我的对面;会突然说;能给我一支烟吗?吴老师这么说话;非常优雅;甚至有一种知识女性的高贵的气质。在她的面前;我非常自卑;我当时是个驾船的;船古佬。我想进入到高贵者的行列;只有不停地写作;写出好作品出名。这也是我写作的动力。第二年我考上吴老师读过的武汉大学中文系;就是为了高贵而去的。觉得抽烟高贵;结果越抽越多;抽出了高血压;自然是高贵的副产品;物极必反。
1985年我考上了武汉大学;参加《长江文艺》的笔会就多了;就与《长江文艺》建立起了亲密的关系。在读书时参加《长江文艺》在武昌县王新民那儿的一次笔会;结果我们班的人打起架来;谁跟谁打不记得了;在酒桌上;杯子乱飞。反正我没参与。但影响很坏。文人自古相轻;宿命也。我父亲是裁缝;常说的一句话是:同行生嫉妒。也是这个意思。我自认为我是一个很纯粹的写作者;不与他人玩心计不计较小事好生写作;有时自卑;但更多是自信;感觉才华有点过人;不屑与贱人为伍;一门心思写作;相信“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鸿鹄之志。这就有了1988年家父在我参加《长江文艺》襄樊笔会期间去世的事。那时;我父亲已经中风;在家里不能进食;靠流质食物维持生命。突然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