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大传 作者:马敏学1-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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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师架上当门炮,说:“孩儿怎么就输定了呢?”
司马师定心审视棋局,父亲刚才是走了一步闲棋,使自已的炮可以架在当门,棋盘上,自己看来还占着优势,怎么说自己要输了呢?
司马懿站起身,说:“迎接客人吧。他会告诉你的。”扭脸吩咐司马三儿:“接客!”便疾步回到卧房,倚在榻上。
柏氏忙过来帮他去冠散发,弄乱衣衫,盖上软裳。婢女也按安排端来一碗稀粥。司马懿先喝下一口,却不咽下,而是张开嘴,任粥流出来,漓漓拉拉流的胡须上、前襟上、软衾上到处都是。
李胜一进来,先就咋咋乎乎喊着:“太傅,胜来看望你老啦……”来到床前,他就怔住了。好嘛,才几个月不见,太傅怎么病成这个样子啦?只见他自发枯乱,形容憔淬,目光呆滞,嘴大张着,喘着粗气,还夹带着呼嗜呼嗜的痰音。
哪里还有昔时指挥千军万马的常胜将军的威仪?真是病来如山倒呀。他趋前伏下身子,一连叫了好几声:“太傅大人!”
司马懿才把呆滞的目光移向他,怔怔地问:
“你是谁呀?”
李胜说:“我是李胜。哎呀呀,我多日忙于公务,元暇得见太傅,想不到太傅竟病成这样。”他拿出一包药说,“愚侄求得救生药,请太傅用。”
“你想用药?用什么药?老朽久病,家中可以开药铺啦。”
李胜见他耳背眼花,强忍住笑,说:“太傅,愚侄不用药,是给你老送药的。我已调任荆州,今日是特来向太傅辞行的。”
司马懿抬起手指着北方:“你要到并州?你怎么能到那个鬼地方去受屈呢?那里挨着朔方胡地,太乱,你要小心才是。”
李胜忙解释说:“我不是去并州,是往荆州。”他指指南方。
司马懿自嘲地笑道:“噢,你是说刚从荆州来,就来看望我?”
嘿,怎么跟他说话这么费劲儿,李胜大声道:“我来时,众位大臣都说太傅旧病复发,没想到竟病的这么严重。我不是去并州,也不是从荆州来,是奉调离开京城去家乡荆州上任。”
“去荆州找人?找谁呀?”
柏氏在一旁差一点笑出声来,忙说:“太傅已病的耳聋了。”
李胜想,我和个聋子说什么呀!干脆写吧。就让婢女取来纸笔,又怕他看不懂,大大地写下:“我调任荆州刺史。”
司马懿颤抖抖接过纸,细眯着眼看了半晌。李胜想,怎么,眼睛也不管用啦?一看,笑了,纸拿颠倒了。便伸手把纸倒过来,指着上边:“荆州。”
司马懿这才笑道:“看看,我说是去荆州吧,好,好,荆州是你家乡,你年富力强,大有前途,魏国将来全靠你们了。
可惜呀,我已经危在旦夕,你这一走可就再也见不上面了。
咳……”司马懿瑞着粗气咳嗽,用手指指心口,张张嘴。
一个婢女赶忙递过粥来。司马懿伸着脖子,张开嘴去喝,因为哆嗦,嘴怎么也对不上碗口,弄得满身是稀粥。不禁哽咽道:
“唉,真是老不中用啦。当年,先帝在时,管辂先生给我推过数,说我能活到一百。如今思量,才知道是昼夜一齐算的。寿命长短倒不在乎。只没想到将近黄泉,辜负了先帝托孤之心,心中有愧呀,还有,我的犬子不成才,还望你多训导他们,我就感谢不尽啦。”气弱声微,说得又凄惶又深沉,周围的人无不捂着嘴儿直想放声儿,连柏氏也耸肩颤身不能自持。
李胜再也坐不下去了,便起身告辞。
司马懿见他要走,挣扎着欠欠身说,“见了大将军,代我请求他多多照顾。多谢了。”
李胜后腿一迈出门槛,司马懿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把婢女惊骇得失手跌落了兰花碗。
柏氏嗅怪地:“看你,还有刚才说话的样儿,还真把妾给唬的不轻。先前是直想笑,后来差点儿没晕倒哩!”
司马懿道:“人生一台戏,该哭则哭,该喜则喜。你们呀,没见过世面。”他招手,让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俩复来到花厅棋盘前坐下,问:“再看看,能不能看出门道?”
弟兄俩抓耳挠腮,依旧看不出自己要败在哪里。
司马懿又跳了一步马,真是峰回路转,棋局豁然开朗。
司马师不禁连连叫绝:“妙,妙!真是妙棋一招定乾坤。”
“棋局是这样,世局也如此呀。”
“世局也如此?”
得意与骄矜在司马懿眼角流出,象一名威武的常胜将军,与刚才的形象判若两人。他指点着棋盘说:“自古至今,从外到内,棋局无处不在,世局也不妨作棋局来看。有道是:
苍天如圆盖,大地如棋局。世间分楚汉,荣辱争天下。三十二颗棋子布成的波谲云诡的阵势,就如摆在华夏这块古老的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生活中暗伏的诡谲与争斗,是绝不比棋局中的精妙招式所逊色。你方才为一步让棋而沾沾自喜,却不知已经进了圈套,危在旦夕啦!”
司马师如醍酬灌顶,说:“孩儿明白了。父亲今日是上演了欲擒故纵的骄兵之计。那李胜成了父亲的玩偶,回去替父亲垂下钓钩,只等曹爽上钩了。”
司马懿:“对,这就叫兵不厌诈,扮猪吃虎。就以这棋局作比,那曹爽就如棋盘上的车,当帅遇险时,就会舍车保帅。他长歌当哭的时日马上就到了。至于何晏、李胜之辈,尤如相仕。相,远不能攻城略地,近不能勤王保驾,是非常尴尬笨拙的可怜人。仕,只能在天子脚下走‘斜’路,不走正道,焉能不亡?”
司马师听的连连点头。
司马懿忽然想起什么,对司马昭说:“你从明日起告假,就说为的照顾为父。你现在去吧。”待他一走,问司马师:
“你在那边进展的如何?”
司马师明白父亲问的是孝敬里三千勇士,便说:“万事俱备。”
“注意,千万不得暴露。”
“不会的。平日我让他们以百姓装束在庄园里干活,闲暇按营习武打练。每月集中一次,通过藏兵洞转到山里操,练,外人不会知晓。”
“好。今日藏于九地之下,为的是明日动于九天之上。”
九醉生梦死浮华友心昭日月忠耿臣时机到了!司马懿抚摸着心爱的枣骝马,突然感到年轻了二十岁,好个马上打天下的将军!
且说李胜从司马府出来,乐巅巅的要蹦起来,轻飘飘的要飞起来。这一趟差使来的难受,却有收获。摸清了司马懿的病情和底细。他无疑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活头了。只要他一蹬腿,这天下还不是我们的?他一路想着,哼着小曲,马蹄生风,一忽儿来到大将军府。
他们都在这儿等着,见李胜满面春风口来,都兴奋不已,异口同声地问:“这么高兴,一定有好消息啦?”
李胜却卖开了关子,端起一觚酒,一饮而尽,把觚一顿:
“斟酒。”
“你快说呀!”
“急什么?我跑的口干舌燥,知道我遭的罪么?”
“嘿,你去太傅府中探望,莫非他府上有狗咬你了不成?”
“看你净说的晦气话。他府中就没有狗。哎,你们不知道,我到了太傅府中,是一口茶水没喝,一把椅子没坐暖,是耳朵遭罪,眼睛遭罪,嘴也遭罪呀。”
曹爽听糊涂了。“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胜用袖口擦了把嘴,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把事情经过讲述一番。直听得一圈人乐不可支,捧腹大笑。
“你可真是受屈了。来来,一人给你端一觚酒,慰劳慰劳。”
桓范犹为不信地问:“你可不要让他给瞒过了。”
“嗨!那老家伙说到伤心动情处,我的鼻子发酸不说,他那柏夫人也直想大哭哩,你要装,咱不说热粥,就这酒给你洒一身试试看。”说着,就要把觚中酒倒向桓范的前襟。桓范连连后退,险些绊倒。“没病,那是好装的吗?”
曹爽推开怀中的大桂小桂,甩着胳膊高声大嗓地喊:
“哈哈,筋骨都生锈了,该出去玩玩啦。”
丁谧说:“可不是,都成了冬眠的动物了”何晏喊:“打猎!我想吃野味了!”
李胜打趣道:“你家味吃腻歪啦?”
何晏反唇相讥:“价钱到荆州,小心江南的野味儿吃坏了你。”
众人听了,一陈淫荡地大笑。
曹爽说:“等着吧。我近日就向皇上上表,借正月初九明帝祭日,咱们同皇上一起拜谒高平陵,然后去打猎。”
“好!”
曹羲不放心地说:“大哥,你还是小心些好。
”“嘿。二弟怎么胆子比老鼠的胆子还小?你要不想去,你可以不去。”
曹训说:“怎么能不去?反正皇上也去的,我们弟兄都随行护驾,也让皇上看看我们弟兄的威势。”
“对。三弟说得好,就这样定了。”
曹爽上朝面君,奏道:“初九乃光帝祭日,臣请陛下届时出城祭陵,而后一齐畋猎,君臣同欢,请陛下定夺。”
曹芳对曹爽擅权欺主、骄横跋扈,十分不满,但又不敢得罪他,一便不想理他。
太尉蒋济一边听了,心中一亮,忙奏道:“陛下,大将军言之有理,臣请陛下定夺。”
曹芳见蒋济也支持祭陵、败猎,只好点头应允。
当晚,曹爽做一怪梦,梦见二虎口衔雷公,翻进院墙,把雷公放在庭中。曹爽醒来,十分讨厌。第二天见灵台丞马训,请他占卜。
马训思索片刻,方小心翼翼他说:“忧兵。”
曹爽听了,心中好笑。我手握内外兵权,怎么会忧兵呢?
便没有放在心上。
马训见曹爽不信,便口家告诉妻说:“今日大将军请我占卜。我卜得忧兵,他却不信。你看吧,不出十日,他便会亡于兵灾。”
妻大惊:“你为何不帮大将军躲过灾难?”
马训叹道:“天意如此,说也无用。再者,你知道外边是怎么说大将军他们的吗?说他们“六大天地”哩!”
“怎么个六大天地?”
“把持大权——金天银地,恣意乱政——昏天黑地,一天到晚——花天酒地,民怨沸腾——怨天恨地,崇尚清谈——云天雾地,盼他完蛋——谢天谢地。”
“咦,这大将军也真不得人心!该他忧兵。”
消息传到司马府,司马懿闻听大喜。
司马师高兴他说:“父亲,时机终于到了!我夜观天象,见荧惑星冲犯紫微星,帝星更位,此乃天意吉兆,违之不祥。
父亲要当机立断,莫失良机呀!”
司马懿一听,怒道:“大胆!大丈夫为国除好,义不容辞。决不能有篡国窃权之僭越之举。”
司马师辨道:“什么僭越?父亲德声动四海,贤名震五岳,肩可担万民之重任,腹中藏安邦之良策,功业鼎盛,无人匹敌,这天下为什么不能是父亲的?”
“胡说。为父一生忠君体国德满天下,岂能垂暮之年,断送掉一生抱负,半世勋业,千秋名节?”
“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王侯无种。曹氏可以代刘汉,我司马氏为什么不能代曹魏?你说要保自己的名节。其实,你的名节与功业,什么时候没有人泼恶水?什么狼顾之相,什么雄豪之志,什么马食槽,等等,不都是别人无端泼来的恶水吗?你受命二主佐命三朝,忠心耿耿,披肝沥胆,竟然也时时受猜忌,今儿个削职,明儿个架空。你想想,还不寒,心吗?所以,父亲大可不必管那些酸秀才、马屁精胡诌什么。古往今来,孰对孰错,孰好孰坏,史书总是按帝王的意志去写的。”
儿子的话,字字句句如重锤敲打在他的心上,勾起他伤心的记忆。是的,自己这一生矢志不渝,报国安民,却屡遭猜疑掣时,风云变幻,难以预料;升降沉浮,不可主宰,三起三落,崎岖坎坷。每一次挫折,都白自耗费了我大量的精力和生命。心中的痛苦,自己能向谁诉说?君臣国人,又有几个人能理解我司马懿?突然,他发现自己情绪的反叛,立刻收住思絮,语重心长他说:“不,尽管王侯无种,禅代也应该是水到渠成,而不可强求,强求就是篡国夺位。篡国夺位,我的良心将会永远受到谴责,我的魂魄将会遭受无尽的折磨。你不要再说了。你要火速赶回孝敬里,把三千勇士初八由藏兵洞转来,到东门外待命。”
司马师无奈地去了。他说服不了父亲,但父亲也没有说服了他。
初八晚上,司马师回来复命,说三千勇士已在东门外隐藏待命。
“怎么?父亲何时藏下三千勇士?”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