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 2010年第1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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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诚就苦笑了笑;说;对不起;我老婆是误会了。她认为新闻发布会是宣传部的事;却推给了我;所以生气。
陈默笑着说;没事没事;我来看看你。
进屋坐下了;张子诚拉着敖敏进了内房。好一会儿;敖敏才走了出来给陈默泡茶;脸色也好了一点。陈默和张子诚坐着;家里的气氛很压抑。张子诚脸色苍白;眼里布满了血丝。敖敏坐在一边;也是苦着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正想要说什么;就见张子诚的女儿从房里走了出来;陈默不由得惊奇起来;说;侄女不是读高三吗;今天怎么不上课?
张子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网上把她的照片也发出来了;全校都知道她爸爸是红口白牙欺骗舆论的骗子、贪官;孩子在学校也待不下去了;只得回家待着。
陈默一惊;人肉搜索对于当事人的危害到这个地步;却是他没有想到的。当下;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张子诚;只有保持沉默。屋里静寂得仿佛没有人居住一般;好一会;张子诚喃喃地说;压力太大了。好一会;又重复了一句。压力太大了。
敖敏突然趴在沙发上无声地啜泣起来。女儿噙着泪水走过去无声地把妈妈抱住了。
要挺住呀;子诚;无论如何;要挺住。陈默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心情;有同情;有怜悯;也有无奈。
张子诚看着妻子女儿;眼眶红了起来。好一会;又幽幽地说;也只有你来看我了;陈部长。现在我是鬼都不上门;县里把我拉上辕;现在却没有一句话对我说。当初;我确实应该坚持下去;不去当这个新闻发言人。
可是;你为什么又当了呢?
我扛不住。张子诚就像自言自语似的轻声喃喃道;他们逼我;还拿灯笼坪的责任来逼我。说因为我下令不许救援;导致三个老人在滑坡中死亡;灯笼坪的群众现在在联名告我。他们的言外之意我懂;如果我不与县里合作;这一件事就可以追究我的责任。可是;天理良心啦;我如果不阻拦;还会有多少人死在滑坡里?为什么没有人说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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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坡后的救援;我是有不同意见的;但我不敢再提了。想起来;我应该反对;权衡利弊;那个时候的救援不过是形式主义;却又送去了七条命。张子诚继续低沉地喃喃道;自责让我睡不着觉;我是副县长;我应该把不同意见提出来的;但我还是没有提。滑坡后;领导一口一个要追究责任;我受到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我不敢再提;就是提了;也不会有用。就这样;七条人命完了……
陈默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张子诚的话;没有谴责他的意思;但却让他从心里感觉到羞愧。是他屈从于董嵬提出的救援的;那个时候;他非常清醒地知道;那三个老人不可能活着;也知道继发性滑坡随时可能发生。但是;出于一种潜在的自私;他还是开展那场毫无意义的救援……
而这不正是自己夜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原因吗?
陈默更没有想到;张子诚改变不当新闻发言人的原因;竟然是受到了来自县里的压力;而施加压力的手段;又是如此的下作;卑鄙。
张子诚惨然一笑;说;中央、省环保部门近期就要下来了。真相就要大白。作为主管领导;领导责任我是逃不掉的。作为欺骗公众的新闻发言人;我也无法逃脱谴责。我的后事已经交代了;陈部长;真的;在问责制度十分强硬而且不太讲理的今天;法律肯定会制裁我。无论是灯笼坪事件;还是硫酸车间爆炸的事件;我都罪责难逃。
张子诚落下泪来。他妻子和女儿已经呜咽不成声了。
陈默的心情说不出的沉重。在严厉的问责制度下;官员们人人都想着逃避责任;所有的事情都会推到一个人身上。而真正应负责的官员却早早就避嫌了。最后被追究的;未必不是当初坚持真理的人。
陈部长;你来陇水不久。我现在没有朋友了;我把你当朋友;最可靠的朋友。如果我被捕了;我的女儿;托你关照;你就把她当自己的女儿吧;好吗?张子诚擦干眼泪;把女儿拉到自己的身边;让她向着陈默跪了下来。陈默大惊;伸手去拉;却怎么也拉不起来。而这边;敖敏也呜咽着跪下了。
陈默手足无措;连连说;子诚;我答应你。你放心吧;事情不会这样糟糕的;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把你女儿带好。
张子诚听了;惨然一笑;说;我别无牵挂;舐犊之心;惟天可知。
从张子诚家里出来;陈默心情无比沉重。托孤一幕;只有在电视剧中才可能出现;如今却那么真切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冷静下来;陈默感觉张子诚所说的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且不说严格的问责制;就是强大的舆论;网络上众口一词的喊杀声;也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而真正悲哀的是;国人皆言可杀;未必就是犯人;国人皆言可亲;未必就是好人。当年袁崇焕不也是国人皆言可杀吗?袁崇焕被凌迟时;北京万人空巷争食其肉;寝其皮。袁崇焕的一小块肉;竟然卖到几两银子。被蒙蔽和被挑唆煽动的大众暴力;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少见;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两天后;国家环保总局来的技术员在乌龙河上检测出了硫酸的成分;罗娜的巨大降水并没有完全彻底地把硫酸稀释和冲刷掉。接下来;广源公司的硫酸车间的爆炸现场被找到……
又一个新闻发布会在陇水县召开;这次负责新闻发布的是国家环保总局的一名负责人;此次发布会完全证实了网上的所谓谣传。一时间;全国舆论大哗。陇水县;甚至整个楚西市一时黑云压城城欲摧。
第三天上班的时候;陇水县政府最早来上班的人发现;在县政府大楼左边的铺着瓷砖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具尸体。尸体躺在血泊中;脖子已经断了;脑袋折叠在胸下。工作人员立即拨打了110;警察五分钟之后就赶到了。接着;刑警队的法医也赶到现场。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把尸体翻过身来。人们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死者是陇水县人民政府副县长张子诚。
陈默在很短的时间就得到了张子诚在县政府大楼跳楼自杀身亡的消息;听到消息后;他有几分钟的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还魂一般地清醒过来。县委书记董嵬立即召开了县委常委会;通报张子诚自杀的事。通报完以后;董嵬又提出了一些善后的意见;也没有怎么讨论就通过了。
会议草草地结束了;陈默走出了会议室才发现;县长林之风没有参加这次常委会。他不由得奇怪起来;按说这样的会议;林之风是应该参加的。
张子诚的葬礼办得很寒碜;灵堂就借用了县人民医院的太平间前面的空地简易地搭了起来;县政府办简单地出了一纸讣告;成立了一个以政府办主任为主任的治丧委员会;级别显然是很低了;按平时惯例;一个在职的副县长死亡;治丧委员会主任至少是县长亲自挂名的。
参加葬礼的县级干部不多;人大、政协来了三四位副主任;副主席。县委那头;彭一民来了一下;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说是有事走了。陈默问了一下林之风怎么不在;彭一民回答说是去省党校学习去了。县政府这边;几个副县长也都坐不了一个小时;板凳都没有坐热。陈默拉来了龙永寿;一直坚持在现场;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没有追悼会;但来的人却不少;多是一些不认识的基层群众、下岗职工气氛很是肃穆。灵堂正中;张子诚在黑色的镜框中微笑着;眼睛明亮;似乎能把一切都看透。敖敏眼眶红着;却没有哭;似乎已经麻木了。女儿张茜披麻戴孝;坐在灵柩前发愣;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似乎不相信父亲会离她而去;浑浑噩噩;就像做梦似的。见陈默到来;张茜按照本地的礼节;在父亲的灵前跪接;向着陈默叩了三个头。陈默把她拉了起来;张茜一站起来;泪水又流出来了。
陈默拉着张茜的手;眼睛禁不住发红;柔声说;孩子;别哭;还有叔叔呢。张茜就哭得更厉害了。
出人意料的事;出殡的那天早上;人突然特别的多起来;灵柩经过的地方;万头攒动。陈默不由得生出无限的感慨;张子诚与同僚关系不好;但还是受到群众的拥戴。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那么多人自发来给他送葬;可见他选上副县长决不是侥幸。
张子诚的葬礼结束后;陈默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广源公司董事长刘金锋被警方抓获。
陈默给马宁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在省城联系一个学校;说有一个朋友的女儿想去省城读书。马宁就笑;说;陈默;肯定又是什么利害人物的子女吧;你那么上心。陈默不解释;只是笑。马宁说;学校校长我倒是认识几个;关键是择校费比较贵;你可得有思想准备哦。
陈默说;择校费的事;还请你那里给多费一点口舌。我这侄女家里没有几个钱。马宁就说;没钱还读什么省城;就在乡下读不也一样可以上大学。学校并不重要。
陈默听马宁这样说;就知道不告诉他真相;他不会太帮忙的;于是就把张子诚的事说了一个大概;把张子诚托孤事说得详细一些。果然;马宁那头就沉默下来;好久才说;既然是这样;这个忙我是要帮的。择校费也不能没有;别人有别人的制度;我出面去说一下;会少一点。只是;既然网上开展人肉搜索;孩子到省城来读书;未必就不被人认出来。
陈默说;其实网上这些事情;也就热个一时半会;半年也就平息下来了。
马宁说;那这样;我先联系看看;你等我电话好了。
19
张子诚自杀后;整个陇水政坛变得诡谲起来。只要稍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陇水县政府隐瞒真相的新闻发布会必须要有人负责。县长林之风已经很久没有在陇水县的各种会议上露面了;公开的说法是去省委党校学习;但私下人们却有了不少的猜测;其中猜测最多的说法是林之风已经被公安机关控制了。
半个月之后;楚西市委书记龙孝义;市长蔡鹏和组织部长胡建设等人一起来了一次陇水县;对陇水县委所有在家的常委作了一次集体谈话。龙孝义主讲;大意是希望陇水县的同志不要背太大的包袱。在抗击罗娜中;陇水县的干部群众总的来说是好的;陇水县委是有战斗力的。有了问题;就要敢于正视问题;解决问题;走出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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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鹏也发表了讲话;和龙孝义的讲话大同小异。不同的是;蔡鹏最后说;广源公司硫酸车间爆炸;当然要有一个问责的问题;同志们都要有一个思想准备。有的同志;要负领导责任。有的人;则可能要负直接责任;甚至是刑事责任。共产党办事;就是要讲认真二字;功必赏;过必罚;这是对人民负责的精神。
陈默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说话;不禁有些诧异。以龙孝义上任后的所作所为;陈默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今天的这番话却很原则。而蔡鹏却显得强硬一些。从蔡鹏的讲话中;陈默敏感地捕捉到一个信息;那就是责任追究马上就会开始甚至已经开始了。联系到林之风一直没有露面;陈默隐隐约约地预感到;林之风肯定是出事了。
因为好久没有和蔡鹏见过面了;陈默就想着散会后去宾馆拜会一下蔡鹏。但一散会;龙孝义;蔡鹏他们就立即回楚西去了。握别的时候;陈默感觉蔡鹏握着自己的手很用力。时间太紧;陈默只能直截了当地说;蔡市长;真想您呀。我真是怀念给您当秘书的时光呀。
蔡鹏就笑;说;陈默;要摆正位子;整天想着当秘书;能有什么前途?好好干;回楚西时就来我办公室坐坐吧。又说;孝义书记那里;你还没有到过吧?
陈默笑了笑;老实回答说;没有。
有时间也要走一走;走了才熟嘛。孝义书记平易近人;也很爱才。
送走蔡鹏后;陈默回过头来;见彭一民正看着自己笑着;笑容诡谲暧昧。彭一民说;陈部长;你很容易引起领导的关注。陈默听了心里就有一丝不快;笑着说;我本来就是蔡市长的秘书嘛;见了面肯定要亲热一点。
当下两个人聊着往回走;董嵬谁也不理地已经走很远了。彭一民说;陈部长;今天领导这些话;你听出什么来没有?
陈默说;不过是一次务虚会罢了;我是没有听出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的。又说;彭书记政治敏感性强;我还想问您呢。
我感觉;林县长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彭一民笑着;神秘地说;一场政坛地震就要来临;我们要做好应对的准备啊。
陈默就笑;说;怎么应对;又怎么准备?彭一民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说;陈部长你这是有意装傻了;你我都不是初入政坛;岂不知危机二字中有危有机。政坛地震来了;机会也就来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陈默笑着接口道;秦失其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