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6年第08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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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忙送西瓜。警察发火:我不在家;你就把野男人带回来。吕三刀也发火:几十斤西瓜;让我怎么拿?家里你什么也不管;别人帮忙你又恼火;你算什么男人。我不算男人?你去找个像男人的回来撒;你个巴妈的;老子打不死你。楼下隔壁邻居听到一片摔锅打碗的声音;吕三刀身上紫了4、5块。
吕三刀撩起衬衫给挎挎看背后的伤;雪白的皮肤上有一块淤青。突然;挎挎一把抱住了吕三刀;喘着粗气说:秀荣嫂子;嫁给我吧!吕三刀没有挣扎;她用手搂住挎挎;心里说:没想到诗人也会这一手。
“诗人”第一次这样接触女人;浑身麻酥酥的;下面挺拔拔的。时间就是生命;谁要是让挎挎现在腾出手来做诗;挎挎绝对跟他急。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全不知道有七八个麻蚊子趁机来吸血。
两个人累了;整理衣服和头发。和他离婚吧!挎挎说。然后呢?吕三刀问。我娶你!然后呢?还有什么?还有胖胖呢?我养他!然后呢?怎么这么多“然后”。当然;我们住哪?挎挎愣了愣;这才发现爱上一个嫂子和写诗是两回事;竟然如此麻烦。吕三刀看挎挎发呆如陶俑;就叹口长气:真是个诗人啊。说完;她端起脸盆走了。吕三刀要去澡堂洗澡;再到食堂宵夜;然后到宿舍睡觉;明天早上回家;还要买菜、做饭、洗衣服、带孩子;然后继续和那个警察丈夫吵架、过日子。
几天后;挎挎下班出了厂门。几个戴墨镜的把他叫住;说有点事情商量。挎挎看架势不妙;准备要溜。那几个人逼着他到了围墙后面;挎挎心想坏了;是碰到打劫的了。“我没钱。”挎挎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没钱。对方不说话;把挎挎摁在地上一顿打;说:老子不要钱;给老子听明白了;你要再缠吕秀荣;就要你小狗日的命!
挎挎眼眶乌青;嘴角流血;他沮丧到了极点。他并不知道;自己和吕三刀的事;是怎么让那个警察知道的;他更不知道;吕三刀也挨了打。那天吕三刀回家;警察丈夫劈头盖脸打了吕三刀;并告诉她;自己叫了几个小弟兄把挎挎教训了一顿;如果你再和那小子来往;就要他的命。
吕三刀车完一根小轴;对挎挎说:我对不起你。挎挎车完一只铸铁法兰盘;停下床子;对吕三刀说:是我对不起你。两个被打的人相互道歉;然后又继续干活。
喜欢一个已婚的女人;原来就是这样——挎挎得出自己的结论。
挎挎话少了;上班就闷头干活。闲的时候;大家还是围在一堆聊天、打牌;挎挎跑到围墙外;一个人蹲在大树下发呆。
烟囱里的黑烟依旧在灰色的天空弥漫;铁皮大门依旧锈迹斑驳;车床、刨床依旧马达轰鸣;挎挎依旧用那个大搪瓷碗吃饭;冯大哥睡觉依旧支起一个大的“帐篷”;黄书记依旧开会做报告;前列腺依旧招呼大家赶紧干活。
挎挎加工一批铸铁件;没有看清标尺;进刀太大;车刀深深杀进去;砰的一声;小拖板的丝杆被卡断了。挎挎呆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冯大哥跑过来;说:么板眼;你苕了吧。前列腺闻声也过来了;冯大哥连忙对挎挎说;莫做声;前列腺晓得就麻烦了。他顺手拿了张图纸;对挎挎比比划划地好像在研究加工方案。前列腺探头一看;笑了笑;走了。
这一个礼拜里;挎挎又接连两次出了故障;车间扣了他半个月的奖金。大家去街上唱卡拉OK;没有叫他;车间发展新团员;也没有他的份。曾宪桥入了团;介绍人是朱玉梅。
天气预报今天最高气温摄氏40度;厂子里像个大蒸笼;车间里的几部大铁电扇呼呼猛转;但出来的都是热风;吹久了;全身起一层鸡皮疙瘩组成的硬壳;无论是冷是热;都只剩下麻麻的感觉。挎挎是夜班;他不想吃饭;只灌了一肚子酸梅汤。下了夜班;挎挎和魏建设不敢回宿舍;因为进去就等于进了烤箱;会马上出一身汗。他俩卷起凉席;顺着铁梯子爬上车间的房顶。他们把凉席铺在房顶上;并排躺下;那边还有不少人睡觉;机械厂谁都不会放弃享受这个免费避暑休假胜地的权利。车间的大屋顶很宽敞;凉风微微吹来;浑身的粘汗一扫而光;魏建设一会就打起了呼噜。而挎挎睡不着;他望着满天星斗;想起外祖父跟他说的;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人的地位越高;那星就越亮。挎挎尽量寻找那些灰暗、弱小的星星;但那样的星也太多了;他无法确定哪颗星是属于自己的。后来他才知道;那些看似弱小的星;其实很多都是恒星;它们比月亮大上百、上千倍;只是因为太遥远;才显得暗淡无光。
魏建设在厕所蹲坑时;发现墙上的一首新作:
他们都说月亮很温柔
但温柔得让人发愁;
都说星星很遥远;
遥远却不讨人嫌。
星星白天也飞行;
只是阳光太强;淹没了星星的身影。
他们都说星星挺可怜;
星星却嬉皮笑脸
整天叼着廉价的香烟;
摸着兜里的派工单。
今天挎挎很早就起来了;他靠在墙壁上揉眼睛;揉完眼睛;伸出脚在床底下找拖鞋。他趿拉着鞋;到厕所刷牙洗脸。牙膏已经用光了;挎挎到厨房拿来一根擀面杖;把牙膏放在桌上;然后用擀面杖使劲来回擀;忙了半天;瓶口才吐出一小点白色的牙膏。挎挎把黄豆大小的牙膏抹在牙刷上;然后用劲刷起来。他洗漱完;在楼下的摊子上吃了碗素汤粉;就在院子的大门口支起了书摊。
改革开放后;实行市场经济;机械厂生产的机床卖不出去了;工资也难以维持。可厂里的工人还在继续生产;大家都抱着一个信念:只要不停产就能保住饭碗。没多久;国营企业实行改制;挎挎那个机械厂被买断;一大半工人拿了一次性的3000元永远回家呆着了。黄书记的儿子中专毕业后先是分到厂劳资科;改制后到南方一个城市开了家公司;自己当了经理。曾宪桥呢;他和黄书记的儿子混成了哥们;也在那家公司里跑销售。厂子散摊子后;冯大哥当上修鞋匠;魏建设到医院作清洁工;吕三刀去送牛奶。挎挎开始在家呆了几个月;后来在家属区摆了个书报摊;好的时候一个月也就挣个五六百。别人给挎挎介绍了几个对象;女方都不同意;大多是嫌挎挎没个正式工作。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个农村户口的老婆;过了没有几个月;那女人嫌挎挎挣钱太少;跟着一个建筑承包工头跑了。吕三刀的警察丈夫得了肝炎;在家长期卧床;胖胖上中学要交8000块钱的赞助费;吕三刀只有拼命干来维持这个家。
又是一年夏天;天气炎热;挎挎还是要出摊。他扛着大纸箱子;穿过黑黢黢的数字化单元楼道。不用看;他太熟悉墙上那些内容:138877……大发搬家130987……办证138237……下水道专业疏通138877……修补处女膜106123……急开锁67223……
在这个“拉丁区”里;比萨斜塔式的出租房东倒西歪;里面住满了扁担、保安、发廊妹、擦鞋女、卖报的、拾破烂的、发广告单的。他们在路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用地沟油增白剂膨胀粉混成的油条面窝;嘴里洋溢着化学制品的气味。狭窄的路边挤了一家家卖伪劣商品的小店铺;被人遗弃的瘌痢狗在垃圾堆里找食;水沟里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一只避孕套在污水里半浮半沉;像遇难的泰坦尼克;里面残留着天涯沦落人的一夜激情。
挎挎坐在书摊前;盯着那些半露酥胸女人的封面发呆。听到自行车铃铛响;挎挎看见吕三刀满头大汗搬牛奶箱;她要去挺远的几个小区送牛奶。汗水浸透了吕三刀的无袖衬衫;胸前的两个奶子已失去昨日的挺拔;完全塌下来;风吹雨淋的;脸色也变得又黄又黑。挎挎看着自己往日的“情人”;做诗的激情已消失殆尽——他不作“诗人”已经有多年。
两人对面笑笑;算是打了招呼;也没更多的话说。
他们没心思开玩笑;各自想着自己的生活。
责任编辑楚 风
镜子表面的驰骋
我年轻的时候……
我喜欢这样开始我的说话;它几乎成了我的口头禅。40岁;多数人看来不算老;对一个女人;却是凋零的年纪了。我可以找到一千种争艳的理由;但我陶醉这句话带给我的沧桑感。
我不乏听众。他们的头微微上仰;表情各异;有苦瓜有西红柿有猕猴桃有草莓;很投入的样子;他们的眼睛里射出的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50多只探照灯;我温暖甚至有些燥热;即使冬天;我也穿着裙子和单薄紧身的上衣。
我把讲台当成了舞台。我是一个被探照灯追逐的舞女。我的语言成了我的两只长袖;它们随着我的胳臂摇摆;向前飘去;向前飘去;擂鼓一样擂响他们的耳膜。我忘情舞蹈的时候;突然哄堂一阵大笑;笑得我从云端坠落到地上。
他们说;你又说了句:我年轻的时候……
不可救药。
中文系这帮学生里头藏龙卧虎;总有几盏不省油的灯;他们读英文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法文版《追忆似水年华》。据说这帮人时常发难老教授;长得跟出土文物似的老教授讲杨贵妃华清池出浴的情景;入戏般瞪圆了眼睛正眉飞色舞。后排一女生可能看不惯老教授入迷的样子;霍地站起来;说您是见过还是经历过。课堂上哄堂大笑;震得老教授的老花镜掉到讲桌上。我没碰到类似情况。我一直用心征服他们。我的欧美文学课上他们总是俯首帖耳;毫不起歪心。
老师征服学生;讲课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靠技巧。对男同学;女教师是最大的技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老话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对女同学;漂亮女教师是最大的技巧。我不敢说我漂亮;但我自信是经得起推敲的;课间总有小女生跑过来赞美我身材好衣着搭配个性十足;有的干脆跟我取经怎样吸引男孩子。这样说有些饶舌和肉麻;却是我心里话。
那帮学生有开“卧谈会”的习惯。所谓“卧谈会”;就是晚上11点左右宿舍熄灯后;眼睛遁入了黑暗;脑子还留在光明里;瞬间静不下来;要一个过渡;于是躺在床上七嘴八舌天南海北地海说起来。黑夜像一件衣服;包裹着最赤裸、最性感、最尽情的话语。
每周四下午是我的课;晚上的“卧谈会”;我成为缺席的、当然的主角;被他们不知疲倦地谈论;如同海里的波涛拍击堤岸那样——永远不知疲倦。
——他们说周桃每天换一套衣服一星期不重复;整个家就是个衣柜吧?
——他们说她的身材太魔鬼了;像沙朗…斯通;撩得我想“跑马”。
——他们说时间都拿来穿衣打扮会男人了;论文写不出来;还是讲师;快40了。
——他们又说周桃课讲得不错嘛;感情挺丰富的;一个个故事搞得那些娘们酸兮兮的。
——他们还说她好像有收集镜子的癖好……
——他们……
这些细节是小村后来告诉我的。小村给我讲这些时羞得小脸像扑了粉;白里透红。他曾是“卧谈会”的积极分子;他的声音夹杂在一堆声音中;自己都难以辨认。
他们这样谈论老师;我一点儿都不介意;不像有些老师在学生面前;说话做事陪着小心;爱惜眼睛一样爱惜自己的“声誉”。对学生而言老师是一个神秘的世界;探索秘密是他们学习之外的另一门功课;他们对这门功课的兴趣可以和夏天居高不降的气温相拼。我的出现;犹如考古工作者发现了汉代墓葬群;陶罐玉器青铜鼎;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我从心底涌出一丝被关注的得意。有时我会想象他们谈论我的情形。六七张嘴像咀嚼食物一样运动着;声音在黑暗里传播;堆积;堆积;传播;最终堆积成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我不知道那个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但她确实是另一个我。跟站在镜子前的感觉很相似;我们看到自己时;会觉得陌生;我们转过身背对镜子;反而觉得熟悉;是不是我们看不到自己了呢?原来;那些嘴成了让我看到自己的又一面镜子。
我喜欢又憎恨。
一串铃声后;我的课结束。我用两个指头从包里夹出湿纸巾;擦净手上的粉笔灰;然后对着玻璃门的反光瞟一眼;头发衣装一切如旧。出门。我的腰肢在长长的林阴道上一扭一扭;我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它们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几片黄叶飘下来。有年轻的眼光追着我的背影;一同隐入夕阳里。
我住在学校东门外。每次下课后我都要从东区文科教学楼折到西区文学院办公楼;取回一堆通知、杂志、信件什么的。除非周四的课程取消;否则无论刮风下雨冬暖夏凉;这个过程从没被我省略过;因为我每次都会收到一个男人的来信。信有些奇特;寄信人没有署下他的地址或单位;我试图通过邮戳上的几个字去查找;都无济于事。已经五年了。五年啊;婚姻上称作木头婚的东西;恐怕也开始腐烂了;那个男人的心却还坚硬如新。
我比现在年轻二十岁的时候;如初恋上一个男人那般恋上了文学;成为当时一名时髦的文学青年。我在履历的“爱好”栏上工整地填着两个大字:文学。我成天赶场似的参加各种文学讲座、文学培训。我开始伏在母亲的梳妆台上写那些叫做“诗”的分行的文字;以“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痕”的精神在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