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悲剧苏联解体-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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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问题,来年每一个共和国的每一个经济环节才有可能存活。这就是政府主席团希望在这次会见时讨论的主要问题……
部长会议主席团成员的发言涉及的大致也是这些问题,只不过列举了更多的细节,更加具体。
这就是在那个极其复杂的时期我们对国家真实局势的看法。我们意识到在国家头上高悬着关乎生死的危险。我想,读者对于这种局势的深刻戏剧性会有所评价:明明看出国家正在被推向毁灭,而且也提出了挽救它的现实道路,但却遇到了无法逾越的障碍,那就是对祖国命运反应迟钝的无动于衷,或者说就是对祖国的直接叛卖。
“您当时为什么不说服我们?”(6)
8月30日,根据我们同戈尔巴乔夫会见的结果,在苏联最高苏维埃会议厅召开了各加盟共和国代表、各部部长、人民代表和无数应邀出席者的会议。头一天接近深夜,总统办公厅完全出人意料地下发了一份18页的材料,要求会议审议。材料是由沙塔林小组准备的,是一个“500天”方案的压缩版之类的东西。那里头没有一句话讲到建议来年按什么原则生活。只讲了一些有关向市场关系过渡的最一般的意见,以及各加盟共和国的作用和地位。
现在完全清楚了,采取这样的措施,是为了引导会议丢开具体问题不去解决,也根本不管几个月之后国家会发生什么变化,只想把各加盟共和国吸引到自己一边,并在它们的支持下走向“全苏舞台”。我常常问自己,今天已经作古的沙塔林,当年是否曾考虑过自己采取的步骤会产生什么后果呢?我想,他只不过是被更有经验的政客利用来作为达到目的的工具而已。无论我们之间的私交多么好,我还是要直截了当地说:他在毁灭国家的过程中还真起了不小的作用,尽管我相信他并不希望这样做。
会开了两天。发言者一个接一个上台,他们全是按照指挥棒行事,谈的根本不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是要把这18页东西跟政府建议对立起来。叶利钦是最先发言的人之一:
“雷日科夫的政府应该立刻辞职!”
乌克兰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福明也毫不掩饰对全苏政府的敌视。这个人以乌克兰共和国的名义所作的发言,就其歇斯底里和卑鄙无耻的程度而言,至今我也没有发现能有人出其右者。为了将来能分一杯羹,他可以不计后果。经验丰富的总理马索尔已经无法让乌克兰的领导层满意了。
就连以谢尔巴科夫为首的官方工会也没有在一旁袖手旁观:他往政府头上没有少泼脏水。有意思,现在,当物价像火箭似的往上飙涨,而老百姓,也就是工会会员们的贫苦日甚一日的时候,这个工会领袖上哪儿去了?他为什么一声不吭了?
第二天的发言更加强硬。一夜功夫,反政府力量获得了聚集成团的机会。经济协议的问题被抛到了一边。很少有人再提起它。会议临了又把我弄到台上。这一回我没有准备什么提纲。斗争十分激烈。要求人们保持理智的呼吁简直像是对着荒原在呼喊。神经受到的刺激到了极限。我在台上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对那些把国家拖向深渊的政客们发出了愤怒的声讨。
“如果不是因为对人民负有责任,”最后我说,“在这样的局面下,我们一天也不想多干。只是为了这一点,我们才没有这么做。”
从台上下来的时候,我的身子就好像在云里雾里。我带着副主席们离开了会议厅。大家都很压抑,我是更不用说: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没能控制住自己。不过我们还是有足够的勇气和理智得出共同结论:现在还不能走。这不仅是一个我们失败的问题。应该斗争。
1990年9月,代表们假期结束后,苏联最高苏维埃和俄罗斯联邦最高苏维埃恢复了工作。联盟院就经济向市场关系过渡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像5月里决定的那样,在9月1日提交了必要的材料。“500天纲要”也是争论的焦点。戈尔巴乔夫在苏联最高苏维埃的一次会议上对前期讨论作总结时明确地说,正是这个纲要,给他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就此表态。说心里话,也正是在这一时刻,我想到了自己辞职已不可避免,当天的新闻发布会上,我谈了这个意思:
“如果通过的决定同政府的立场不一致,那政府就无法执行它……只有当心存信念,我才有可能完成自己的职责。如果缺乏信念,或者明知它会产生危害,这样的事情我是不会参与的。”
不过当时最高苏维埃和总统都还没有作出决定。中间休息之后,布尔布利斯代表——读者还记得第一届代表大会上正是他推举叶利钦当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从“白宫”飞驰而来,两眼放光,欣喜若狂地宣布,俄罗斯联邦最高苏维埃在下午两点通过了“500天纲要”。“俄罗斯联邦已经作出了决定,”他骄傲地宣布,以此表示:苏联最高苏维埃愿意怎么讨论就怎么讨论好了,反正俄罗斯会按自己的办法行事。底下是一阵吵嚷,一阵喊叫,大厅里人们又跑去抢话筒。最后通过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决议,说是会议“注意到”苏联部长会议的报告,认为审议这个问题的所有材料是“合理的”,并“发现”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对这个问题“准备不足”——又把卢基扬诺夫狠狠地刺了一下……
“您当时为什么不说服我们?”(7)
那些天克里姆林宫里也在进行着无尽无休的辩论、争论、斗争。我们也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在新闻发布会上阐述政府的立场。下面引用一段在这种同记者会见场合的速记稿摘要:
雷日科夫:我国在许多方面都还没有为强制向市场过渡做好准备,社会意识也没有做好准备。因此我们主张慎重的做法。政府之所以捍卫自身立场,采取如此强硬的态度,是有道理的。为了制订新建议,我们邀请了科学界非常有分量的人物。新建议考虑了议会的建议,以及各种可供选择的改革方案。然后,又对将要推行的改革作了模拟试验,对所有的优缺点都作了数学分析。在研究过程中,对向市场过渡的方案有两种考虑:一套是激进方案,不少著名的苏联经济学家都主张这个方案;另一套则是温和方案,政府建议的正是后者。
头一套方案的模型(几乎是立即放开价格,实际上完全取消国家订货)表明,头几年生产规模、就业率、生活水平将会急剧下降……
分析第二套方案表明,也会出现下降,但会是一种比较平稳,比较和缓的下降。从总体来看,全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也会下降,但下降幅度比第一套方案要小。因而经济趋向健康的速度也会稍缓慢一些。
风雨大作的1990年秋天到来了。苏联最高苏维埃喋喋不休的辩论令人生厌,要求“穷人政府”下台的群众大会不断举行,俄罗斯议会通过决议要求苏联部长会议下台(反对票1票,弃权票16票),媒体上的批评犹如狂风暴雨不断袭来。
在向我国政府发起总攻的过程中,各加盟共和国和中央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对抗,首先是俄罗斯同中央政权的对抗,变得越来越尖锐。全苏政权很快便成为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政治上日益严重的分歧对经济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而经济的恶化反过来又加强了国家的解体过程。我们陷入了一个罪恶的怪圈。但所有冲破怪圈的努力都遇到了疯狂的抵制。
离开我退出舞台的日子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为什么我非要拖到犯心梗之后才下台?为什么我没有在跟戈尔巴乔夫谈过之后,或者后来在那次令人感到无比沉痛的全会的新闻发布会上就宣布下台?为什么当周围所有的人,包括戈尔巴乔夫,当那些跟我并肩走过漫长道路的人,都在狠狠地扇我跟政府的大耳刮子时,我还在忍耐?难道我没有自尊心?难道总理的交椅对我就那么宝贵?
不,我要回答,不是的。是普通的责任感支撑着我。最高苏维埃11月全会过后,我就已经作出了辞职的决定。而将它宣布则是在12月初,那是在第四届大会开幕之前。因此,病情只不过是使一切提前了一两个星期。
有一次我翻出了一页答记者问的记录,已经记不清是回答谁的问题了。可能是回答一家外国报纸的提问。那里有这样一个问题:“近来政府常常受到批评,甚至要求它下台。您看来并不像是一个赖在位子上不肯辞职,只知道追逐官位和前程的人。那是什么迫使您要如此执着地推行自己的路线呢?”
我是这样回答的:
问题在于政府的路线使有些人感到不满意,这条路线之所以强硬,是由于它牵涉到我们的国家是否能继续存在,国民经济中是否会出现混乱,那些靠工资、养老金和助学金过日子的人是否能得到社会保障,而一旦去除了所有的或几乎所有的调节因素,人们是否能经受住市场自发势力的打击。有人以此作为赌注,竟说政府无法摆脱保守思维。不对!政府为了有助于摆脱危机,愿意敞开大门。不过,作为一届对人民负责的政府,它没有权力跟在那些想把一切都打得落花流水,根本不计后果的人后面跑。政府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证人民如何能以最小的代价来完成向市场的过渡。如果有人责难政府忘记了这一点,那么,他要么是不了解情况,要么就是,说得客气点,不大正派……但如果人民,人民在最高苏维埃的代表,认为政府的行动有损于社会的利益,那就请他们来决定我们的命运好了。
“您当时为什么不说服我们?”(8)
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现在我还可以再说一遍。显然,我这一代人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要把事业进行到底,决不投降,不被困难所折服,要尽一切可能,哪怕最后是下台的下场。我也要说一句,就是在我向记者们宣告有可能辞职的那些日子里,部长会议收到了无数电报,要求我们不要屈服。提出这种要求的不仅有我的同龄人,最使我感到高兴,并让人对光辉未来充满希望的,是还有许多非常年轻的人,他们说:等一等,不要走,不要半途而废……
但我们还是不得不走。还是逼得我们非走不可。
12月初,应我的请求,戈尔巴乔夫单独会见了我。会见时我告诉他,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要辞去国家政府首脑的职务。他听到之后表现得相当平静,甚至有一点如释重负。他跟我一样,对这次不太轻松的谈话早有准备。他请我谈谈关于接任者的意见。我谈了自己的想法。
会见临了,我对戈尔巴乔夫说:
“请记住我的话。现在,有人强迫您拿掉政府。这只是许多牺牲品中的第一件。再往下就是苏联最高苏维埃,然后是您自己。请为国家的前途命运着想,现在还有点时间……”
他从来就是不顺心的话不爱听,最善于对有些问题装聋作哑……
今天,当我回过头来分析往事的时候,我毫不动摇地得出了结论:我们是正确的。我们被人称做保守分子,但我们都是正常的、思维健康的人,我们关心事业,关心人民,关心国家。
我的政府在退出战斗时保持了尊严,它并没有被打倒,依然怀着对理想的信念。生活表明,我们是正确的。
1991年6月12日(俄罗斯在1990年宣布主权独立的日子)宣布,将进行俄罗斯联邦总统大选。早在4月,各州、各共和国、各劳动集体和许多社会政治活动家就纷纷给我打来电话,请求我同意参选俄罗斯总统。同各地方各单位的代表会见,最后也会提出同样的请求。在道德上我完全有拒绝的权力,因为我有个理由,就是不久前才得过一场大病。不过,如果是这样,我一辈子都会因为自己甚至没有打算参加战斗而责备自己。
那是一个对于全国来说都非常可怕的日子。我在注视着当天如暴风骤雨般发展着的事件的同时,清楚地认识到俄罗斯和苏联各权力部门之间对立的高潮正在到来。如果叶利钦在大选中胜出,那么国家的命运就注定了。如果另一个人胜出,其中也包括雷日科夫,那么灾难还有避免的可能,通过深思熟虑的改革,依靠中央和各加盟共和国之间正常的相互关系,国家将不会被破坏,局势将得到稳定。与此同时我还意识到,由于人民对戈尔巴乔夫及其政策没有好感,由于叶利钦的反对活动在全国范围都引起了极度混乱,要想胜出也不那么容易。人民将会不知所措。许多人心存幻想,期待着当第501天到来的时候能见到天堂,认为叶利钦才是祖国的大救星。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人们能听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