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9年第07期-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许福祥把石蛋介绍给车干事认识。
车干事摸摸石蛋的头;似有很多感慨的样子;说:“噢;这就是石蛋啊……”
许福祥说:“是哩;石蛋今年都十岁了;还是头一次来见他亲爹呢。”
车干事说:“好娃娃。”
许福祥说:“娃娃早就嚷嚷着要来;那会儿他小俺不能带他;出山三四十里路呢;他一个娃娃家哪能走得动?”
许福祥没有注意到;车干事听了他的话;脸上滑过一道说不清楚的复杂表情。
一路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来到招待所。这回住的不是上次的房间;但一样的干净整洁。
车干事打来热水;替石蛋擦了脸;又换了一盆新水让许福祥洗。完了车干事说:“许福祥;你们这次来得很不凑巧;王副参谋长他出门了。”
“出门了?王司令他到哪儿去了?”
“到外地开会。”
“唉;真是不凑巧……那俺们等他;等他回来。石蛋头一次来见他亲爹;哪能见不上就走呢?”
车干事面呈难色;说:“王副参谋长开会要半个月呢;会后还要直接到下边的部队视察;怕得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那可咋办?”许福祥一听有点急;从床上跳了下来;“俺们石蛋十年了想见他亲爹一面;来一趟不容易呢。”
“你先别急。”车干事双手按住许福祥让他重新坐到床上。
石蛋不说话;嘴撅撅着两个眼圈就有点红。
“你们先歇歇;有话咱们慢慢商量。”车干事看看表;“开饭的时间到了;过一会儿咱们先吃饭;有什么话咱们吃完饭再说。”
吃完午饭休息。下午车干事弄了一辆吉普车拉着许福祥和石蛋在城里转;逛了公园;转了商店。看见什么好吃的东西车干事就掏钱给石蛋买;水果糖、糖葫芦、牛奶冰棍;一下子吃不了;就装在口袋里。结果石蛋衣服上所有的口袋全部装得满满的;连两只手里也拿着。在商店车干事为石蛋买了一套海军服的童装;就在柜台后面换上;弄得许福祥直感动。看见车干事还要再买什么东西;许福祥就抓住车干事的手死死不放;说:“不能让你再花钱了;够了够了!”
车干事拗不过就说:“许福祥你不要拦我;其实我花的也不是我自己的钱;是王副参谋长的钱。”
“王司令的钱?咋回事?”许福祥不相信说;“我带石蛋来之前王司令就去开会了;他咋会给你留下钱为石蛋买吃买穿?”
车干事吞吞吐吐有点说不清。
许福祥说:“这肯定是你的钱;你想瞒哄俺。石蛋他有亲爹;又做大官哪能让你破费?等王司令开会回来俺跟他说;叫他把钱还给你。”
回到司令部招待所;歇歇接着吃晚饭。车干事特意告诉厨房加了菜;一会儿端来一个;前头的菜还没动几筷子后头的菜又堆到面前。这一次车干事对他们比许福祥头一次来更热情;跑前跑后忙着照应。第二天上午车干事又要了车;拉着他和石蛋接着在城里转。这一回主要是转商店;钱花得更多;不是给石蛋买而是为石蛋妈买。冬天穿的棉袄;夏天穿的衬衣;上衣裤子好几套;连鞋还买了好几双。
开头许福祥还阻拦;后来想了想说:“买就买吧;等王司令开会回来跟他算账就是。再说这些东西迟早也用得着;王司令他明媒正娶迎三闺女进城那天就得穿几件好衣裳;买吧。”
于是许福祥帮着车干事一起挑。
回到军区以后;车干事又独自带着石蛋在司令部的操场看警卫连的战士操练。走以前车干事对许福祥说:“您老真刀真枪的场面都见的不待见了;这假玩意儿有甚意思;你就在屋里歇着吧。”
这天下午石蛋除了看操练还背着许福祥与车干事做成一件事情;这事儿许福祥还是在回到许家夭的第二天才知道。
又住了一夜;早晨起来吃过早饭;车干事就要了车把许福祥和石蛋送回了苍龙山。吉普车在许家夭沟的沟口停住;车干事把石蛋抱抱;又在他脸上亲亲;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车干事说:“石蛋;你人小在前头先走几步;我和你干爹说几句话。”
石蛋前头蹦跳蹦跳地走了。车干事把车上的包袱——里面包的全是给三闺女买的东西;拿出来交给许福祥;说:“麻烦你把这些东西交给石蛋妈。”
许福祥说:“你这说的什么话;都是自己人嘛;你跑前跑后的辛苦了好几天;俺得替石蛋妈谢谢你才是;王司令不在全靠你照应了;等王司令回来他也得谢你。”
车干事说:“谁也不用谢;我也是替王副参谋长办事。”
“车干事;”许福祥拉住车干事的手紧攥着说;“俺托你个事;等王司令开会回来一定替俺把话捎到。就说是石蛋妈实在是不易;从抗战胜利等到内战胜利活活一个王宝钏呀!如今革命成功;一家人也该团聚了;叫王司令择个吉日把她母子俩接进城里去;三闺女和石蛋也该享享福了。”
车干事没说话;光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就有些喑哑:“你不要讲了;许福祥;你是个好人;石蛋妈更是好人;可是木已成舟;事情已经晚了。”
“什么木已成舟?什么已经晚了?”许福祥吃了一惊。
“实话跟你说吧;王副参谋长已经结婚了。”
“结什么婚?跟谁结婚?”
“去年就举行了婚礼;娶的是军区医院的邹医生……”
“好哇;你个王玉成;兔崽子王八蛋!活活一个陈世美啊……”
“这事也不能全怪王副参谋长;”车干事一个劲儿地给许福祥解释;“刚解放那会儿;王副参谋长去找过石蛋和他妈;是没找到她们母子才……”
“那会儿许家夭土匪正闹得凶;村里的人都跑到后山躲去了。”
“所以才闹出这误会。”
“那也不成;事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许福祥把那包袱狠狠摔在车干事身上;骂道;“你告诉他王玉成;他要是敢不认石蛋娘儿俩;俺许福祥饶不了他。改日俺再进城;非把他的司令部闹个鸡犬不宁。俺要让首长撤他的职罢他的官!”
说罢一扭身回山去了。
11
夜里三闺女做了个梦;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云彩像海浪似的翻滚。醒来后吓出一身冷汗;心下觉着不是什么好兆。找隔壁知心的张婶圆梦;张婶说此梦象征是三分吉利七分凶险。
果然;三天后许福祥回村;一进门便带来了王司令已经另娶的坏消息。当时张婶也在场。三闺女将身着海军童装的石蛋抱住;两眼痴痴地盯着一个地方看;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说:“俺早料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许福祥跺脚怒骂:“俺操他王玉成八辈子祖宗;这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俺与他割袍断义!”
“他干爹;你也不用骂;你也不用急。”三闺女倒十分平静;“俺也不恨他。王玉成他走他的阳关道;俺三闺女过俺的独木桥。他娶他的女大学生;好在俺还不算太老好歹也还能再嫁个人。”
“三闺女你不能嫁!”许福祥坚决地阻止道。
“俺为甚不能嫁?”
“城里那个女妖精夺了你的窝;篡了你的位;下不合人心;上不符天意;她注定不得好死。等她死了;你三闺女迟早还是王司令的正牌夫人。”
“俺不咒人死;”三闺女说;“俺也不做什么司令夫人。俺一个山野之中的庄户女人;还是寻一个正正经经的庄户人过日子才是正道。”
石蛋正是懵懵懂懂的年龄;对他的游击队的双枪司令亲爹说不清是爱还是恨;睁着一双酷似王司令的大眼睛望望母亲又望望干爹许福祥;后来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挣开母亲的手臂在自己的裤腰间翻腾一阵;摸出一个小包交给母亲:“娘;这是车干事给的;说是俺亲爹让他转交你的。”
三闺女打开小包;是一沓钱。她看了看;又把钱重新包住;交给石蛋:“这钱俺不要。”
石蛋说:“车干事告诉俺;说是俺亲爹说了;等俺长到上中学的年龄;他就接俺进省城;住省城最好的中学念书。”
三闺女没接儿子的话茬儿;脸上平平静静。
张婶子劝道:“石蛋妈;事到如今你也不必难过;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三闺女说:“俺不难过;事情说明白了;俺心里反倒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其实说到底俺一个山野女子也配不上他王司令。她婶子;有合适的人家替俺打问着;俺托靠你了;只要人好俺就嫁了。”
许福祥一听就急了;大声喊:“三闺女;你不能嫁!”
石蛋妈不再搭茬儿;起身说:“时候不早了;他干爹;你就在这儿吃饭吧。”
许福祥说:“俺没心思;俺回了。”
出了门许福祥又折回来将石蛋招出去;在一僻静处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地安顿了一番。言罢又叮咛:“你记住了?”
石蛋点头道:“记住了;只要一有动静俺就去告诉干爹。”
12
两个月后;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走进了许家夭村。此人身高五尺;神情稳重;头罩一块干干净净的白羊肚手巾;身着青布短褂;脚蹬白底黑面布鞋;全都是簇新簇新。他左手提一包用红纸包的点心;右手提了一个小包袱;进了村;见人就打听寡妇三闺女家的住处。他沿着一条山坡小道弯弯绕绕地走;最后终于找到三闺女的院子门口;那人刚要迈步进门;猛地听到身后一声断喝:“站住。”
就见院墙角上的山坡上站着一个男人;高大的身架松松垮垮;面色青黄却是满脸的严峻;正望着他。
“好啊;……你是?”陌生男子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致意。
“你可是苍龙县来的木匠?”
“是哩;是哩……”
“你今天来是要和三闺女相亲是不是?”
“是哩……”陌生人忸怩着;说:“敢问这位大哥姓名?”
“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告诉你;俺就是许福祥。”
“啊呀呀呀;”小木匠一听慌作一团;“俺正要拜见你呢;真是想不到。”
小木匠见许福祥的面色不见缓和;而且目光之中透出了凶狠;就更是胆怯。他听见许福祥说:“俺今天告诉你;你若是识相;就掉头回你的苍龙县去;今后再也不要来搅扰三闺女;不然俺许福祥就不客气了。”
“这是为甚?”小木匠说;“俺是来与三闺女相亲见面的;又没搅扰谁。”
“你好大的胆子;三闺女是王司令的人你难道不知道?”
“俺当然知道;三闺女还和王司令生了一个儿子。不过那可是过去的事;人家王司令进城另娶了女人;再说当初他们就没结婚手续。如今三闺女和俺;一个单身女人一个光棍男人;俺俩的事情合理合法……”
“合你妈的屁理;合你妈的屁法。王司令娶了女人是不假;可那妖精在后;三闺女在前;要做夫人三闺女也是大夫人。迟早一天王司令接三闺女和石蛋进省城去……”
许福祥的身后闪出一个小人石蛋。隔壁张婶子做媒给三闺女介绍苍龙县的小木匠和小木匠今日前来相亲的消息正是石蛋报告给许福祥的。小石蛋双手掐腰怒冲冲地对小木匠说:“小木匠你听着;俺的亲爹是王司令;俺爹在省城里做大官;你想做俺的爹连门儿也没有!”
“小孩子家不懂大人们的事;你到一边玩去。”
隔壁的张婶子把石蛋往后拉了拉。张婶子正是这桩婚事的介绍人;她正在屋子里陪着三闺女等候小木匠的到来;听见吵闹声她赶忙出来了。
“俺不走!”石蛋拗着性子;“俺不要这个木匠的爹;俺要俺的亲爹!”
“哎呀;真是小孩子不懂事!你呀石蛋;你这是害你妈哩嘛。”张婶子拍着大腿只叹气。
石蛋又说:“俺就不;俺还有干爹呢。”
这时许福祥已经一步步来到万木匠面前;羊腿骨烟袋晃来晃去不离开万木匠的脑袋:“你听着;话呢俺已经给你说清楚了;你若是懂事理现在就向后转;哪来哪去。”
隔着许福祥的肩膀;万木匠看见石蛋妈正站在院门洞里;两眼噙满了泪水在望着他。小木匠强硬起来;争辩说:“俺不回去;俺名正言顺是来相亲的;男婚女嫁自由恋爱;是新婚姻法里规定的……”
“规定你妈……”许福祥没等万木匠说下去;手起烟袋落;打在万木匠的脑袋上;立刻小木匠的头上就肿起一个红红的包。
在许福祥面前;小木匠虽然胆怯;却没料到他真会动了手。这突然而至的一烟袋锅打得他脑袋生疼眼冒金星;急急拿手指护着脑袋往后退;没顾上手中的点心包掉了下来;各色点心滚了一地。许福祥仍不放过;步步紧逼;烟袋挥着还要打;小木匠光顾着招架许福祥的烟袋;没料到侧面又遭袭击;一块鸡蛋大的石头砸在他的膝盖上;小木匠疼得跳了起来;扭脸一看;袭击者正是石蛋。小木匠一边骂一边退;退到弯路的拐角处转身跑起来;真正成了落荒而逃。
许福祥还在后边骂:“小木匠;竖起你的狗耳朵听着:三闺女活着是王司令的人;死了是王司令家的鬼。你癞蛤蟆休想吃天鹅肉;胆敢再踏上许家夭的地俺叫人打断你的狗腿……”
骂完了;许福祥谁也不看;冲石蛋挥了一下手;说:“石蛋——走!咱们收兵回营。”
许福祥摇摇晃晃地回家去;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