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8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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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我不得不答应她:“我愿意。大展的奖金高吗?”
芭芭拉说:“刚刚还在拒绝钱,现在又在关心钱了?”
我说:“我关心的是否物有所值。”
芭芭拉说:“在美术界,从来就没有这次这么高的了。一个港商赞助了这次大展,特等奖十万美金,就连一等奖都有五万美金。我想,这两笔至少有一笔属于我们。”
我说:“好,我就是花一万元,也要到古兵寨给你弄一头狼来。
10、在原始森林
到达古兵寨的山麓,那个猎人正等在那儿。他竟然是一个带着眼镜的猎人。他还开着一辆猎豹越野车。他自我介绍说:“我叫朝新。”
我看他文质彬彬的样子,说:“猎人也随着文明变种了,从那种满脸的黑胡须,浑身的黑皮,雪亮阴森的眼睛,变成了你这种文弱书生了。我说这话,一点也不会怀疑你打猎的能力。”
朝新说:“现在真正像猎人的,是你们干导演的。一个个凶神恶煞,一部片子拍完,不知要猎多少艳狼。”
说着调侃的话,我们弃了凌志,上了朝新的猎豹。朝新说:“你们别看我瘦弱,我可是公安学院毕业的,在公安局干了八年才下海的。打猎是我的专业。”
杜拉斯说:“关键是现在的野兽,已经经不住那些强盗般的猎人打了。”
猎豹在崎崛的山路上爬行。有时,车被路上的坑坑洼洼颠得老高。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拼命护着腿下的机器,不让它们跌着。我的头却在车顶上撞了一个大包。蛤蚧坐在后排,把杜拉斯紧紧抱着。似水柔情,让他们身外的一切硬度都得到了化解。相反,这种强性颠簸,可以让他们的骨肉作出更深层次的接触。那种进入,会让他们体内产生近乎麻醉剂一样的抗震素。就是因这种因素,他们巴不得车子颠得更高更猛,好让他们更爽,让我的痛苦成为他们的笑料。惟独朝新一次又一次借心疼我的头说了些心疼他车子的话。
在离古兵寨还有300米垂直高差的地方,我们下车步行。朝新把强力网和麻醉霰弹猎枪背在身上,我背着机器,蛤蚧扶着杜拉斯,我们进入了需要人带路才能行进的森林陡坡里。
然后,拍摄如期进行。
在我们用空镜头拍了不到十分钟的时候,朝新就示意我们,狼的新鲜脚印出现了。他把强力网往腰上一系,端着枪就进入了状态。随之,我的机器也进入了拍摄状态……
这是一只骨瘦如柴的狼。它一身杂毛,尾巴没有传说的那样硬,眼睛里也没有传说中的绿光,一点也不像我想象中的大灰狼形象。它终年在北纬三十度的纬线上活动,显得神秘而孤独。它行走的速度并不很快。在古兵寨的防守线上,它被我们和朝新追逐了五个山峰之后,身上中了两颗麻醉弹。一颗打在它的前颊上,一颗射进了它后腿的腿根部。这两个地方都是它奔跑时最用力的位置。从这两枪的位置就可以看出,朝新打猎的身手,真是不同凡响。
朝新用强力网把狼缚好。然后他对着镜头不经意地说:“要不是拍片子,我在见到它的第一个山头上就下手了。”为了片子的需要,他很配合地和我们做了一场游戏。但是,整个过程,对于都市里没目睹过枪杀狼的观众而言,其惊心动魂的程度,不亚于一次对同类的行刑。
我拍够了狼在网笼里可怜的姿态,然后,我们开始欺骗镜头前的观众。我让朝新把第三枚麻醉弹准备好,然后躲在狼即将回去的路上。我和蛤蚧隔着那道古兵寨的寨墙,开始了放生大灰狼的拍摄。杜拉斯站在笼网前面,不无感伤地对镜头说:“看着它可怜的样子,我们真为它担心。它刚刚从麻醉里苏醒过来,我们就要把它放回去。因为它的家园就在这古兵寨守卫着的森林深处。它就要走了。先前是我们怕不能遇到它而忧虑,现在,是为我们对它的伤害而忧虑。我们更害怕,在它回家的路上,早就有另一枝枪对着它……”
说到这里,杜拉斯来了一个幽默:“沉导,你看到刚才捕捉它的猎人朝新了吗?”
为了配合她,我把镜头摇了三百六十度。却没有发现朝新的踪影。
杜拉斯做了一个经典的无奈表情,她和蛤蚧开始放生了。
狼真如杜拉斯所说的那样,忧伤地缓缓地从笼网里走出来,走出古兵寨的石门,往森林深处,隐没在我们的视线里。
“砰——”,芭芭拉的狼又中弹了。那绝对是朝新给它的第三颗麻醉弹。
11、在古兵寨里
朝新把狼驮回车里去了。我们接着拍摄古兵寨。因为它处在山峰的顶端,我总是在为拍摄的角度发愁。蛤蚧和杜拉斯都是第一次来到这儿,他们显得很兴奋。先前为捕狼的野性激起的血腥,在这个时候,是被另外一种深邃所替代。
蛤蚧终于说了一句深刻的话:“这古兵寨,显示了人的狼性。”
我说:“就像我们从杜拉斯身上能够看到你的一些属性一样。”
杜拉斯对我的玩笑不满意了。她做出嗔怪我的样子说:“就你沉河一个真人,刚刚还为了自己的小情人杀了一匹狼呢。”
我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走样,连忙对她说:“好好,我不仅是匹杀狼的狼,我还是匹色狼、豺狼、饿狼,这回你总心安了吧?”
下面的拍摄,我想让镜头跟着我的心灵走。镜头里,我不想让杜拉斯或蛤蚧再次出现。面对这些古建筑,我让光线和音乐说话。但它们说话的前提是我作为拍摄者,必须让我的心灵进入我的画面。所以,我让蛤蚧和杜拉斯在提防狼的前提下,先游览到第三个古兵寨上等我。他们拖着朝新为我们准备的木棒,上兵寨先走了。
我坐了一会儿,芭芭拉“秘境”的感觉从心底升了起来。我一下子像回到了那间画室里,心灵悄悄地打开了。我扛起机器,对着古兵寨,开始行走。我像穿越一片秘境。我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回响着芭芭拉的声音:这是一片时间的秘境。
当我行走到第三个古兵寨时,我的行踪显得悄声无息。我也许猜想到,杜拉斯和蛤蚧的戏已经开演了,在第三古兵寨里。我突然想到我在“秘境”里和芭芭拉的作为。我想,与一个美丽的女人,在这种神秘的寨子里进行一场灵与肉的释放,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境呢?想到这里,我更加谨慎自己的前行。我上到一个核心寨屋的瞭望口上,往里面探望。杜拉斯和蛤蚧真的像我所想象的那样绞在一起。面对森林送来的林涛声,面对这些沉默的石头,我悄悄地打开镜头……
12、在“秘境”
晚上,我带着狼回到了“秘境”里。
再次从麻醉里醒来的狼,似乎精神不错,它注视着我和芭芭拉在地板上做爱,它那具雄性的本钱也伸出几十公分来。芭芭拉有一刻竟用手去抓那家伙,被我压住了她的手。
她便不再理会那头狼,而是尽情地侍候我。就在我高潮来临时,我的大脑里突然浮现出蛤蚧与杜拉斯在古兵寨里绞动的情景。
芭芭拉已经疏于用我们的分泌物作画了。
她拿起一把专门从医院手术室里弄来的刀片,开始一片片地割狼。狼现在已经不是被笼网困着了,而是被芭芭拉用专门的铁链紧锁着头部。它的四肢也像重案犯一样,被穿上了小铁链子。为了防止它嚎,芭芭拉早在它被麻醉时,就割掉了它的舌头和声带。只是它每动一下,那些铁链就发出哗哗的响声。好像铁链子的声音,就是它的声音。
但是,这些声音,一点也不妨碍芭芭拉屠杀我的大灰狼。她做这些时,我的心开始颤栗。从她第一刀起,我就后悔把这头狼带给了她。当她一刀划破狼的喉管时,狼开始奔命挣扎。芭芭拉让我动手协助她,把它猛然抵到铺在地上画布。狼在我们的手下开始死命地摆脱,但一切都只能是徒劳。它的血液和生命迹象,通过它的努力,很显然地写到了那片巨大的画布上。
狼不动了,死掉了。
芭芭拉说:“我要把它的肉、骨头、毛皮全剁成碎末,然后和胶水混合,然后画到我的画布上。”
芭芭问我:“你还记得这幅画的名字吗?”
我说:“记得,它叫《情人与狼的混合物》。”
芭芭拉笑了。她说:“你的记忆真好。走,我们到画布上去吧。让它把我们的肉体和爱欲无一遗漏地记录下来,好吗?”
我会意地点点头。我们爬上留有狼的生命迹象的画布,再次开始脱衣解带。狼的血腥气从画布上从我们的身体底下升腾起来。我惊奇自己竟没了呕吐的感觉。我和芭芭拉再次进入到我们共同的巅峰。就在我极度兴奋,不能自己时,芭芭拉的刀片,割破了我脖子上的动脉血管。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我睁大眼睛,指着芭芭拉:“你?……”
芭芭拉的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她说:“你反悔了吗?我的合作者,你不记得它叫《情人与狼的混合物》了吗?你的灵与肉不进入这幅画,它不会有什么新意的。一头狼再怎么也值不到十万美金!”
我突然醒悟过来:我将和这头狼一样,被芭芭拉画到这幅画上了。
13、在《生命的痕迹》画里
芭芭拉说:“沉河这家伙用他的隐循来放弃我们。看样子他想在我们中间永远缺位了。”
杜拉斯说:“如果他还在,《梦幻》做不成今天在这个城市家喻户晓的地步。他那套连总编都说,曲高和寡,走不出来的。”
蛤蚧说:“人要么做一块化石,要么做一块宝石,最好不做一块奇石。”
妻子说:“他不消失掉,我们永远也不会从他的阴影里走出来。来到这个美丽的展厅。”
蛤蚧笑了笑,说:“套用一句话,我们在看这些作品时,实际上我们也正好在被展览。”
妻子对蛤蚧说:“你可别成第二个沉河啊。”
说完这话,他们放声大笑。笑声里,妻子的眼睛里有了泪光。她的眼睛正看着墙壁上的画:《生命的痕迹》。
这时,几个男人来到芭芭拉面前,其中两个高大的把芭芭拉架住了,另外一些分别拦住了杜拉斯、蛤蚧和妻子。那个又矮又胖的男人把一张纸亮在芭芭拉的眼前,说:“你因杀人嫌疑被捕了。其他的也一并带回去审查。”说完,一溜烟儿地押着人走了,把那幅巨幅作品留在墙上。一会儿之后,展厅又平静如初。
14、杜拉斯采访芭芭拉手记
采访芭芭拉,杜拉斯颇费了一番周折。先是那些问题的设计,从一开始想到要采访芭芭拉时,就一直困扰着杜拉斯。再就是她应该有的采访姿态。她担心芭芭拉不理采她。那样她的整个计划就失败了。
通过给芭芭拉做工作,初步得到芭芭拉允许之后,杜拉斯心里才有了底。可是不久,芭芭拉又给杜拉斯带话,让她不要准备什么狗屎采访提纲,否则,采访时只要她感觉到是一种非心灵的对话,她就一言不发。
这倒暂时缓解了杜拉斯的心理困扰,但是,这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呢?杜拉斯心里始终是没底的。
她终于还是来到了关押芭芭拉的地方。这个地方很像台湾行为艺术家谢德庆给自己设计的那件叫《笼子》的作品。它只有一面朝着阳光和空气。杜拉斯将隔着铁栅栏与芭芭拉对话。好在看守所长是杜拉斯的朋友,他给了杜拉斯很充裕的时间进行这场也许是没有结果的采访。
芭芭拉进入杜拉斯的视线时,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鲜亮。她在那间房子里做着健美操,脖子上围着一条毛巾,毛巾两端平行地垂在两个丰满的乳房上。她的眼睛因为这段时间停止创作而变得精力充沛,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汗水将她的体操服边沿浸出了一指宽的湿润地带,好像那里是一片沼泽,而且很快就会生长出一片水草来。
芭芭拉让杜拉斯等了一会儿,冲洗了一下,换了一件褐色的短裙,坐到那把铁制的椅子上。
芭芭拉看到杜拉斯脸上有一种悲悯。她觉得这是不应该有的表情。来到这儿,她是有心理动力和准备的。如果害怕这里,她压根就不会来到这里。
她们对话的序幕让芭芭拉打开了。
芭芭拉说:“作为一个艺术家,这儿可能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杜拉斯说:“是吗?你是指对一个艺术家而言,物质及其带来的社会属性和道德都是第二位的吗?”
芭芭拉说:“在外面,身体是自由的,可是灵魂受到最大程度的限制,这种限制就是这儿带来的潜意识的恐惧。而一旦真正来到这儿,身体步入了最低位之后,心灵相反得到了最大的自由空间。即使这儿连任何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都被紧锁着。”
杜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