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8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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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种!”钉子看着怀里的毛毛,心里冒出了继母曾经说过他的这个词。他越看越觉得毛毛像叔父,特别是那双眼睛。钉子突然地厌恶起来,扭开头,他不再看毛毛。
学校放寒假了,钉子就整天呆在家里,大多时间他是在抱着毛毛。有时他也会下楼到院子走走。可能因为冷的缘故,毛毛特别地爱哭,而且总是将身上尿湿,经常会将大便拉在裤子里,钉子非常痛恨,每次洗毛毛沾满大便的裤子时,他总是恶心地想吐。
“臭杂种!”每次钉子总是在心里恨恨地骂毛毛。
快过年了,继母回她农村娘家去了一趟,送些过年的东西回去。毛毛会拉湿裤子,所以还是将毛毛留在家里,叫钉子带着,她准备当天去当天回。
钉子带着毛毛在家,毛毛很快将大便拉在裤子里,但是钉子不想跟他换,换了他一会儿又要拉。中午吃饭时父亲回来了,闻到毛毛身上散发出的臭味,他立刻接过毛毛,要钉子赶快给毛毛换衣服。钉子撅起了嘴,很不情愿地拿出一套干净的内衣和棉裤。
父亲一边跟毛毛换衣服,一边很恼怒地责怪钉子,钉子没吭声。看着钉子一言不发,父亲越说越气,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
“他是个杂种!”忍了好久的钉子突然很高声地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他自己也觉得惊愕。
然后他感觉脸上热辣辣的,父亲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似乎还不解恨,父亲又结实地踹了他一脚,钉子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钉子没有起来,他抬眼看着父亲,因为愤怒父亲的脸涨得通红,胸膛也在急剧地起伏,他的眼神让钉子不寒而栗,似乎有一种刻骨的仇恨。
钉子很想哭,虽然父亲跟他很少说话,但是父亲从没打过他,毕竟以前在一起的时间不是很多,父亲那时匆匆回家一趟又急着走,根本没时间想去打他。但是钉子忍住了眼泪,使劲不让漫上眼眶的泪流出来。
午饭后父亲重又去上班,将毛毛交给钉子的时候,父亲根本不看钉子一眼,然后带上门走了。
钉子在阳台上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钉子非常悔恨,他也许不该说毛毛是杂种。
半下午的时候,毛毛又将大便拉在裤子里,并且不停地哭闹。钉子烦透,忍不住扇了毛毛一耳光,毛毛越发哭得厉害。钉子想父亲抽他的一耳光。突然让他生出对毛毛充满刻骨的仇恨,他挥起手,用最大的力气照毛毛的脸抽了一耳光。毛毛的脸一下子发紫,身躯不停地抽动,半天没哭出声音。等他哭起来时,钉子感觉那声音特别刺耳,并且看到毛毛脸上清晰的血红的指印。
钉子那一刻一下子呆住。他想起继母回来看到这指印会是什么反应,还有父亲。他突然地恐惧起来。
毛毛依旧声嘶力竭地哭着,钉子不自觉地捂住了毛毛的嘴。但是毛毛极力地扭动身躯,努力地并且更大声地哭着。
钉子忽然想到了浴缸,那白色的浴缸。然后他又觉得鼻子不舒服的感觉重又回来。他迅速抱起毛毛来到厕所,拧开浴缸的水龙头,他没开热水,冰冷的水放了好长时间才将浴缸灌满。然后他将毛毛丢进浴缸,冰冷的水让毛毛奋力地挣扎。钉子蹲下身,使劲按住毛毛,毛毛的头沉进水里,手脚还在不停挣扎,钉子使劲地按着。
钉子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毛毛开始一动不动了,他松开了手,毛毛沉到浴缸底部。眼睛闭着,再不动弹。钉子将毛毛从水里拉起,靠着浴缸,但是毛毛很快又滑进水里。
他死了!钉子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巨大的恐惧包裹了他的全身。他迅速地关上厕所的门,飞快地逃出家门。
在县城唯一的一条河流的桥上,钉子站住了。他低头看着河里的水,河水在不急不慢地流淌。钉子想起了老家的那个小池塘,想起了继母踹他下去时,他重又站起时那股愤怒的热流。钉子突然怀念那股热流带给他的快感。
远处有一辆大客车鸣着喇叭往桥上行驶。钉子顺着那喇叭声看了一眼,然后又低头看桥下的流水。在客车将要上桥的时候,他纵身从桥上跳了下去。在落水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客车的喇叭声突然疯狂地鸣叫,然后他落进水里。水面溅起一股浪花,然后很快地恢复先前的平静,依旧不急不缓地向下流着。
请你入画
■ 杜 鸿
1、在双人床上
东方刚刚露白,我的卧室就亮了。妻子上夜班。她设想了一个无处不在的野女人,时时躲在我的肉体背后。要是我拉上窗帘睡觉,她回来了,我必遭嫌疑。那样她就会很忙。她会从床头忙到床尾,找那些避孕套、女人的毛发、精液,或者女人的口红、气味。她还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她把她的衣服折出许多既定的形状,或是把一本书,放在她睡觉的地方,就像她睡在那儿一样,让它们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就这样,只要她不在家,我的睡眠就会不安。即使睡得再深沉,我也必须提防它们。因为它们像妻子的眼睛一样,分分秒秒都在打量着我。最要命的是,我不能随意伸展腿脚,不然,挪动了它们,妻子回来,就难免要和她打嘴巴仗了。但是很多时候,我仅仅在我那半边床上睡一下,把我的范围弄乱,然后就离开这座房子,到我和芭芭拉的“秘境”里去,和芭芭拉在一起,过一个我们永远也不会厌倦的夜晚。这样既保持了妻子的秩序,又让我获得了自由。即使妻子防范得如此森严,我们的这种行动也一直保持了下来。
和所有男人一样,我说这些话,并非我怕妻子。很多人听了这样的话,总是老生常谈地批驳我,说怕老婆的人都这么说。我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怕她。我说,人在很多地方是不一样的。可是,我总是说服不了这些人。说服不了他们,我就玩起文字游戏来,说我没有老婆,只有妻子,从来就没听说过男人怕妻子的。光线充满了我的卧室。我感觉可以对着我身上很多地方拍特写了。这让我有些害羞。我曾对主持人杜拉斯说过,人其实不是在他人面前怕羞,人只在光线面前害羞。她说她不明白。我说,很简单,你脱光了衣服睡觉,一觉醒来,天光罩住你的整个身体,你的感觉会怎么样?
杜拉斯说,我明白了。
现在,我感到害羞了。幸好;我没有裸睡的习惯。我在光线里一点儿也不慌张。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突然慌张起来。我发现妻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她睡在我身边。这一发现,不亚于我身旁睡了一个真正的野女人。我想,幸好昨夜没到芭芭拉那儿去。可是,昨天夜里,我并不是安分的,我还是做了一个关于女人的梦。在梦里,我和杜拉斯走进了一间房屋。她一进去就脱光了衣服,可是她不让我触摸她,她就像一团柔嫩的云,在那张小床上蛰伏着,总是可望不可及。当我终于把她抱在怀里时,我却始终感觉不到她的肉体,那种棉布的感觉让我很绝望。
就在这时,我被光线刺醒了。然后我看见妻子竟然睡在我身边,我吓得不轻,我怕我的梦境泄露出来了。
在我的生活里,有两个秘境。一个是古兵寨,另一个是芭芭拉和我的“秘境”。这两个秘境分开来看,都很简单。可是把它们连结起来看,让人觉得这里面就有一种捉摸不透的东西。
古兵寨位于一条峡谷的尽头,一个海拔三千米的原始林里,是二千多年前的古人打仗时建的。芭芭拉和我的秘境也很简单,是位于故乡路5201314号的一间小房子。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旧报纸。墙壁也很脏,上面涂满了被芭芭拉称为艺术的汁。自然,也有我和她的分泌物。每当我们完事之后,她就用大排笔,把那些汁一笔笔涂到墙壁上。她边涂边说:“这是我的子宫,盛装生命的子宫。这也是艺术的子宫,盛装着我们真正的生命。”当然,我们的分泌物仅仅是墙壁的主调,它身上还有着大面积的其他物质作背景。芭芭去“秘境”之前,一向把自己弄得很脏。她的手上身上会涂满汗渍和各种颜色的汁液。比如西红柿,比如猪血,还比如铁锈。她对红色总是有一种偏好。一进入“秘境”,她就醮着身体上的汗汁,像用它们打扫墙壁一样,把它们涂到墙壁上。干完这些之后,芭芭拉才会走进浴室,把自己洗得通体透亮。
“秘境”的地板很光洁。我和芭芭拉很看重这光洁的地板。因为我们可以在它上面铺上一些印满情杀案的报纸。然后,我们在那些报纸上一次又一次复习彼此的身体。这种复习,作为当事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津津乐道的。它只是一种生活。我们就是为了复习而复习。不同的是,在这种复习之后,芭芭拉会迅猛地爬到墙壁上,用我们的分泌物涂画着。
2、 在美术双年展大厅
回到眼下让我醒来的床上。我看见妻子睡衣里什么都没穿。这让我有些紧张。今天,作为这个城市惟一一家电视台《梦幻》剧组的编导,我要去那个海拔三千米的古兵寨上拍摄一部专题片。如果早上就让妻子把我的身体掏空了,扛机器爬山没力气不说,要命的是她还会毁了晚上我和芭芭拉的约会。
因为《梦幻》剧组经费上捉襟见肘,我和芭芭拉已经一周没到“秘境”去了。对芭芭拉而言,没有我的进入,她就不能创作。那样她就会非常痛苦。一痛苦,她会跑到这个城市边缘一个叫“金属的声音”的酒吧里,喝那种小瓶的马嗲利。据说这个酒吧的取名来源于一个民间笑话。酒吧老板是个学德语的硕士生,前些年到南方下海,栽了之后才回这个城市的边缘开了这么一个酒吧。开业之初,到那家酒吧去的顾客,多半是从南方回来的失败者。他们聚在那儿,进行着一些关于失落话题的交流。一天,一位德国记者到这座城市采访,满城寻找酒吧,寻到这里。他对这里的环境很满意,可他很奇怪,在一家城市边缘的酒吧里,竟然有这么多悠闲的人聚会,他便问桌子对面的酒客:“听说在中国上酒吧,是富人的事情,你们一定都是很有钱的富人了?”
酒客说:“不是,我们都是穷人,穷得卵子叮当响的穷人!”
德国人听不懂“穷得卵子叮当响”的意思。他让酒吧的小老板给翻译一下。这可把老板难住了。他迟疑了一会儿,告诉那位德国记者:“卵子叮当响,就是人的睾丸因为太瘦小,之间空间很大,一相互碰撞,就发出金属般的声音。”小老板的翻译,惹得酒客们一阵爆笑。
没想到,这则笑话很快就传开了,成了这个城市二十世纪某年民间笑话排行榜第一名。也因为这则笑话,酒吧的生意也日渐兴隆。酒吧的小老板干脆就把酒吧的名字改成了“金属的声音”。这个“声音”很快成了这个城市的时尚。
芭芭拉只要到了“金属的声音”,不喝醉是不罢休的。她一旦喝醉了,就会硬扛着不吐出来。她会一直把那些酒精隐忍着,然后回到“秘境”去呕吐。然后,她会把那些还没完全变质的浊物涂到墙上。然后,后面的难受就该我享用了。我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感受着被风干着的马嗲利的气味。每每这种时刻,芭芭拉就会以嘲弄的口吻对我说:“怎么样,我给你的爱情味道,够浓的吧?假如狗屁是一种淡红的汁液,我也会把它们涂到我们的子宫上的。”她把“秘境”的墙壁叫做艺术子宫。
芭芭拉对我有了怨言。她每次拨通我的手机,总是喘着粗气,一声不吭。那种气息,让我很轻易地捕捉到藏在她身体里面的创作冲动。每逢这个时候,我的心就会热起来,想去“秘境”的欲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芭芭的喘息再次告诉我,她忍耐不住了。这一点又让我很害怕。我害怕那些马嗲利的气味又回到我们的“秘境”。即使芭芭拉早就对我说过:“下回就不是马嗲利了,下回就是我血液的味道。”
我常常对一些想打野食的男人说,人到中年,不要再想着怎样去更多地获取,要懂得放弃或节制。放弃了,节制了,才会得到,才是真实的。人的一切都是定数。我这样说,自己却一直不愿放弃芭芭拉。芭芭拉身上有一股魔力,时时刻刻在召引着我,让我改变了一贯的作风,让我和她在“秘境”里度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最初认识芭芭拉,是在美术界举办的一个“心灵迷宫”双年展上。可以这么说,是光线把我和芭芭拉搅到了一起。那天,很多平常在市里非常活跃的画家,在这个画展上一个也没出现,取代他们的是一些十分陌生的面孔。《梦幻》剧组开始对这个双年展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我带了主持人杜拉斯,无所事事地赶到了那间宽敞的展厅里。到了那儿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