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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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到明早也不迟。”
萧青行转过身来,那张俊美的脸上看不清喜怒,他看着有些踟蹰的管家轻声嘱咐道:“你在可怜他?你难道还看不透那人吗,只要你一丝一毫的怜悯他,他就会立刻察觉,无时无刻不伺机利用你那可怜的同情,得寸进尺,见缝插针,最终毫不犹豫的把你踩死在脚底下,到时候你的下场,只会比他凄凉一百倍。要我对他好?就算有一天我真的不讨厌他了,你不觉得像我那蠢弟弟一样,把自己的生死赌在情字上,有些太傻了?”
老管家仔细揣摩了一遍他所说的,这才恭恭敬敬的答道:“大人说的是,就算是萧王爷对他的情意,到了撕破脸的那一天也未必能留几分余地,更何况是老奴呢,对他留情,他对我们可不会留情。”
第31章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那次荒诞的云雨,对于唐尘来说,或许并不单单意味着侮辱,更是一场毁灭,它的作用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彻彻底底,也如滴水穿石一般悄无声息,在灵魂深处酝酿漫延,拉开一场两败俱伤的序幕。
在一切盖棺定论之前,谁都不能预知,更无法断言——那些在逐渐酷寒的天气中挣扎着的生命,究竟是在像院外一点点泛黄的树叶般枯萎,还是像即将苏醒的寒梅般等待怒放。
岁月如煎,道尽蹉跎。之前令少年饥渴交加又苟延残喘的日子,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一直延续,而原来以为到此为止的冷酷情事,却意外的,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每当唐尘房里换上新的被褥,涌进丫鬟们,送来饭菜,缄默的要求他沐浴更衣的时候,唐尘总能知道这预兆着什么的降临。
开始的一两次,除了颤抖和呕吐感,就是事后连续几天的厌食。唐尘原本以为自己熬不下去了,所幸楚三先前给的药物,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一次一丸,和些水,嚼碎了咽下,半盏茶的功夫后,无论再难熬的厌恶,也飞到了九霄云外。等到人来的时候往往不剩下什么意识,只剩下沉默的激烈交欢。唐尘总是记得他第一次服药的事情,因为没把握好分量,一下子吞了三四丸药,在云收雨毕后,依然欲火中烧,那时的萧青行在床前皱着眉头看他,迟迟不过来,而唐尘伸手去拉他,拽他,那男人迟疑的越久,他就越像一只在岸上大汗淋漓快要渴死的鱼,只有在情动入骨的时候才能看到的鲜血般红润的唇和晕红的双颊,那一枕汗湿的乌发膜拜似的包裹着少年略显青涩的身体。唐尘笑着拉他的袖子,一个劲的笑。昏昏暗暗的光影里突兀的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靥。欲望中无意识的讨好,映在萧青行眼里,不过是人尽可夫罔顾廉耻的邀宠。
在男人最终重新解开理好地衣袍,覆身上去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这也会让你快乐吗?是男人都可以吗?”唐尘以为自己会听不见,却偏偏听清楚了,紧紧缠绕着身上人的四肢僵硬了一下,又再次颤抖的缠紧,喉咙间几乎遏制不住的声音差点将唐尘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幸好最后忍住了,身上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皱着眉头打量他,似乎有些疑惑于唐尘的情欲,在感受到少年无意识的轻吻他淌着汗水的结实肩膀,挺起胸膛将两点晕红在他身上不停的摩擦的时候,萧青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眉头紧锁着,漫不经心的抚慰着少年,更多的时候是任由唐尘自己抬起胯骨,直到少年弄脏了自己的腹部,而他也把液体一滴不漏的射进唐尘身体深处,才认真地看着唐尘,乌黑的发,清澈的眼,鲜红的唇,原来是张惹来尘念的面孔。只可惜他向来无心于皮相,更何况心中早已有人,折花却非赏花人,不解风情,空负了这良辰美景。萧青行斟酌着言辞,轻声说:“我刚才一直觉得,你真不要脸。”
他没有说下去,为了那一句话,少年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背肌,有些钝钝的疼痛。萧青行并没太在意,只是随手回了一拳罢了,打在少年肚子上,尺寸拿捏得当,虽然极痛,却不会留下青紫。萧青行打量着少年红晕退去后的面孔,以为想通了什么,低声问道:“是我弟弟教会你这些的吗,到现在没有男人就不行吗,唐尘。”他又看见唐尘露出一个笑容,可眼睫上还是如同前几次那样湿湿润润的,于是也露出了一个清清冷冷的笑容,伸手挡住了唐尘的拳头。
唐尘记得自己在那一刻有些绝望,他有预感,从这一刻开始,他往后的痛苦都将在男人眼里变成故作姿态。在那个淡薄情欲的人眼里,这场药效催发的,少年最毫无保留的一面,阴错阳差的,惹来的却是萧青行对他彻底的轻贱。即便那样满脸红晕的迷醉模样,甚至连萧丹生都不曾看过。他根本想不到法子去扭转这样的现状,或许,楚三的计划里,因为选错了他这一环,还未开始就已然输了。
第32章
景帝十六岁的寿宴的时候,极尽奢侈之能事,大犒群臣,金银珠宝绫罗锦缎和容姿秀美的女子,丰厚的往往能让领赏的臣子高呼几十声万岁,规模在历代中可算是空前绝后,让人不禁有些咂舌在国库空虚的此时,一手操持寿筵的楚三究竟从哪里筹措的银子。摄政王府里多嘴的丫头偶尔会谈起这些,说摄政王原本如何如何推拒这些送上门来的绝色女子,后来又是怎样的,留下了唯一的那一位。说的时候总有些醋意,一人得宠,竟是满城妒煞。
自那之后,萧青行不再找唐尘。
院落外的梅林里,已经零零星星的,能看到点缀着的蓓蕾的花枝,簇拥着孤零零的秋千,越发让人感到萧疏寂寥的寒意。从梅林间的疏径穿过去,就是一间比唐尘住的地方,更狭小却精致的多的院落。在这个据说一草一木都按照萧家旧宅的模样仿造建成的摄政王府里,那里便是萧青行除了主院最常去的院落,自从安置了景帝赏赐的女子后,去的便越发勤了。
他有时会自带了酒具,在那个小院子里对酌一夜,有时候只是坐上半盏茶的功夫,取下挂在墙壁上的古琴,听女子弹出断断续续的几声弦鸣。唐尘半卧在古树高叉上悄无声息的打量这一切的时候,总是会看到那墙上挂着的模糊的画像,他五年前便曾满盛墨汁毁过一幅相似的画卷,想必,得宠的女子也有着与之肖似的容颜。楚三送的礼物向来深思熟虑,只是唐尘越来越清楚,楚三并没有将计划全盘托出,那人不过是把他当成一枚棋子——每粒棋子只能看到四周的八个星点,只有执子的人才能洞悉整个棋局。身在局中的人,又何谈参悟棋局,说是静观其变,不外乎随波逐流。
可他是唐尘。
唐尘依稀记得,他小时候曾经见过这画中人:迤逦的红衣,高擎的红烛,袖中一闪而过的银光如长虹贯日,骠骑将军的婚宴上,这个萧国送来和亲的郡主因行刺被诛,就这样瘫倒在那时候只有五岁的唐尘脚前,惊呆了的宾客哄攘一片,只有他蹲了下去,好奇的打量着那女子如花朵般开到荼蘼后逐渐凋残的容颜,伸手想去擦拭女子未曾瞑目的明眸中残留的水渍,却被严青拽了回去。谁知道这场血灾会引起灭国之祸,谁知道那张清丽出尘的容颜竟是亡国妖容。
那时候梁国如日中天,有李连城在,有李登霄在,有李凌云在,将帅和谐讲信修睦,哪知道内忧外患会接踵而来,演武场之变,凌云帝皇袍加身,不久面临的就是萧青行挥兵南下的战书,他唐尘,不是漏网之鱼,而是覆巢之卵,早就粉身碎骨了……
院子内的琴声曲不成调的响了一阵,停了好久,似乎换了一个奏曲的人,连贯清远的又响了起来,悠然处如清风过林,高亢处如金鸡啼晓,雄伟处如飞川直下,唐尘看着头顶一轮银盘般的满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再不掩饰那一丝倦意,慢慢闭上了眼睛,气息稍一松懈,便不知不觉中露了行踪,琴声一窒,琴弦齐断,唐尘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有人步出了院子,还未看清那人身法,只见的一道青影掠过,就被一双手扼紧了脖颈。那双手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唐尘以为自己会被掐死的时候,却感到那双手松了几分,他听到那人冷冰冰的声音嘲讽道:“是你?你在偷听?你又在计划些什么?”
从未看过男子这样毫不遮掩的轻蔑,大概是被打断了彼此互诉衷情吧,竟会在这一夜如此失控。唐尘侧过脸去,那人却扳正了他的脸,还在一字一字说着他不想听的话,微冷修长的手指却让唐尘觉得像是在肌肤上蠕动的虫子。少年奋力挣脱他的钳制,朝树下跳去的时候,拉拉扯扯间落地不稳,竟是狠狠的摔伤了右脚,他疼的无声的喘息了很久,还是踉跄的扶着树干站起来,斑驳的树叶上方,枯萎的枝干突兀的直指头顶那一轮皓白明月。明月思乡,然何处可归。
古树虬结的树根附近,斑斑草叶上隐约残流着血滴,异常刺目,像是钉子一般,把萧青行的视线钉在了那里。
青州集市的街道上。
一辆马车载着仆仆风尘,后面跟着三十余位骑马的侍卫,转着镶满铜钉的车轴慢慢碾过街道,车中浅眠着一个俊美非凡的男子,眼睛下的暗青色显示着这一路风霜劳苦。赶车的车夫熟练的将车驶向右边的时候,听到那男子在车中突然喊了一声:“尘……尘儿……尘儿!”吓的连忙勒紧马绳,回头朝车中轻声问道:“王爷,您……”
车中人刚才梦中惊醒,正微微喘息着,满头冷汗,表情有些僵硬的说:“无妨,我方才,做了个恶梦……”
那车夫也舒了口气,低声道:“王爷,你看,这便是青州的闹市,果然连皇城三成也比不上。”透过车帘往外看去,街道上只有稀疏几个摊贩,在兜售着乏善可陈的落时货物,可那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忠叔,青州居然也有卖那个的,你停一下车。”
车夫连忙照做了。队伍的这突然一停,后面跟着的侍卫们反应不急,差点撞在一块。一行人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男子跳下车来,在路边买了一个做工粗糙的小风车,放在手里欣喜的不断打量着,那车夫不由多嘴问了一句:“王爷,您这是……”
那男子看个不停,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过了很久才记起来应该回答似的,轻声笑道:“你不懂,这是他喜欢的东西。”
第33章
那赶车的中年人看着男子眼里的笑意,不由也笑道:“不知不觉,已经出来两个多月了。王爷,大概也是思乡了吧。”后面的侍从们都是随这人出生入死过的心腹,此刻更是无伤大雅的戏谑道:“思乡?怕是相思吧!”萧国旧都明明位处在比青州关更北的茫茫草场深处,不知何时,这些人,都已经把宣州当作了家园。身着暗红官服的男子,笑着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他左手掌心里安静躺着的半块虎符,因不断的摩挲,带着微热的温度。
虽是接了王命北上,但行程却是两兄弟久经考量,一路下来,九部兵符无声无息的尽归囊中,青州,不过是……身子里的热血在汩汩流淌着,就算如此疲乏,却比五年前的横刀立马还要意气风发。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天下人都醺醉神往,却只有他,离的如此之近,仿佛只有一步之遥,就能将其拥入怀中。男子隔着车帘的缝隙看到匆匆忙忙赶来,在车前拜迎的青州府尹,嘴角微微的上挑着。
“尘儿,我这就回来。”
雅室中弥漫着似有还无的梅香,萧青行手轻轻动了一下,那柔滑如水的青丝就从指间流走,铺在床榻上像是黑色漩涡一般蜷曲着。虬领广袖的华美宫装,衬着这女子清艳端丽的容颜,即便是安睡的样子,也从骨子里透出凛然出尘的脱俗。简直就像是……多年前那朵高岭之花,未曾在荏苒光阴中凋谢一般,还在他眼前清清冷冷的盛放着。
萧青行轻轻笑了一下,坐在床沿细细的看她。“大人。”有人在院外唤他,无论是谁,都不敢擅自的踏入这个院落,他们跪在院前压低了声音禀告道:“外面,说是萧王爷差人带了东西给唐少爷,大人,让他们进府吗?”
萧青行抬头看了门外一眼,低声问:“让他们进来吧。不过他不是已在路上了吗,就快到家了,还送什么东西。”他说着,思索了一会,似乎想起什么,一下子站起身来,低声说:“让管家在前堂拖着他们。”刚说完,床榻上的女子便微微动了一下,萧青行一顿,不由放轻了动作,替她掖好被角,这才转身离去。
梅林遮掩的偏僻院落里,唐尘安静的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面前石缸里残存着半缸雨水。唐尘从怀里拿出那瓶用不着的药,本想倒进水里,销毁个干干净净的,却无意见看到缸里游着几尾半指来长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