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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异乡人-第4部分

小说: 异乡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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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培叹口气,“人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病房中静寂一会儿。

  “祝志新有没有来看你?”

  祖斐说:“给我喝一口水。”

  “那么,郑博文当然也没有出现?”

  “在水中加一点葡萄糖,许久没有尝到甜头。”

  沈培问:“这小盆铃兰从何而来,闻了精神一振。”

  祖斐微笑,“还说呢。”

  “嘿,笑得这么鬼祟,说,什么人的礼物?”

  “你忘却替我打电话给靳先生。”

  “哎呀呀,”沈培拍一下手,“我忘得一干二净,对不起对不起,明天一早我一定打过去。”

  “不用了。”

  “他来过了?这花,啊,原来如此。噫,是好消息/

  祖斐低下头,“为什么要这样高兴,值得吗,不幼稚吗?”

  “啐,得快活时且快活,谁有空将每一样事都深入研究。”

  “说得也是。”

  “把你在办公室里的潇洒手段施展一两分出来,包管受用不尽。”

  “那怎么同。”

  沈培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祖斐问:“你认不认得作家?”

  “写文章的作家?”

  祖斐点点头。

  “业余的认识好几位,在报上都有专栏框框。”

  “专业写作,你看怎么样?”

  沈培灵光一闪,“靳先生是作家?”

  “是/

  “收入不大稳定吧?”沈培也很不肯定。

  “性情会不会与众不同?”

  “你说呢?”

  “我觉得他不错。”

  “那就行了,这就是经济独立的好处,不必担心生活,择友范围宽阔。”

  祖斐不出声,凭直觉看得出靳怀刚的环境不错,社会繁荣,文人的生活恐怕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沈培没信心,“祖斐,先做朋友再说,彼此了解清楚未迟,你已不是十六七八岁,要为未来打算。”

  祖斐微笑地看她一眼,“多亏你逆耳的忠言,否则我明日就出去与靳先生同居。”

  沈培气结,“同你这种人做朋友,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噫,外头有许多烂头蟀,吃你一碗面即时报你知遇之恩:你的人最好,你的屁最香,切莫迟疑,快去结交。”

  沈培站起来,“方祖斐,我看你现时即可出院,你一点事都没有,大姐白操心一场。”

  “沈培,沈培,”祖斐拉住她,“你看不得我一点高兴嘛?”

  “姐姐,你不能把快乐寄托在我的痛苦上呀。”

  祖斐握着她的手边笑边摇。

  沈培静了一会儿,“也罢,只要你喜欢,同居就同居。”

  祖斐说:“谣言就是这样来的,沈培都说方祖斐已与人同居。”

  “不,应该是‘方祖斐已与名作家共赋同居之好’。”

  祖斐问:“哪个名作家?”

  沈培吐吐舌头,“真正名牌没有几个,倪匡是其中之一。”

  “要死快哉,越说越不像话。”祖斐大笑。

  “谁叫他们是名人,姓名不得不给人家嚼舌根。”

  祖斐说:“我不能再笑了,你请回吧。”

  “明天我不行,后天下午来接你出院。”

  “再见。”

  走到房门口,沈培又转头,“祖斐,本市没有姓靳的名作家。”

  “也许人家用笔名。”

  沈培沉吟,“我去打听打听。”

  “沈培,不用了。”

  沈培看她一眼,“我明白。”

  祖斐看着她离去。

  是非太多,流言甚劲,万万不能靠一双耳朵误信人言,要靠双眼观察。

  第二天,祖斐用手接了一点点水,洒向那盆铃兰。

  花香渐浓,小小蓓蕾光洁精致,像假的一样。

  真可悲,太好了就似假的,真的非有暇疵不可。

  医生检查过后,说几句使祖斐宽心的话。

  祖斐也愿意相信这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中午时分,祖斐看起历史小说来,十分着迷,心想不知靳怀刚写的是何等样的作品。

  相由心生,那样的人,无论如何不会写出猥琐的文字来吧?

  “妈妈。”祖斐一呆。

  谁叫妈妈?她苦笑,别开玩笑。

  转过头,看到房门口站着一个小小人儿,刚学会走路模样,伸展两只胖胖手臂平衡身体,看着房内人笑,一边叫妈妈。

  “哎呀,”祖斐蹲下来,“你怎么流浪到这里来,我不是你的妈妈。”

  小孩一步一步谨慎地朝她走来。

  祖斐紧张极了,如何应付呢?干脆诈癫纳福,一把拥在怀中算了。

  这时她听见有人呼叫:“宝宝,宝宝。”

  那孩儿听见,迟疑一下,停住脚步,身体晃两晃,转身,又向走廊走去,动作机械化,祖斐看在眼内,大笑起来。

  他的真母亲抱起他,朝祖斐歉意地点点头,离去。

  这就是小说家笔下所谓偶遇了。祖斐惆怅地想,她与婴儿的缘分,止于此。

  “祖斐。”

  “噫,你好。”

  靳怀刚穿着一套藏青色西装,雪白衬衫,精神奕奕。

  这正是祖斐最喜欢的两种颜色。

  较早些时候,祖斐热爱换新装,大包大包买回来,天天不同款式。

  结果一日她听见母亲同亲戚说:“祖斐穿那么多衣服,最好看最神气还是那套校服。”

  之后她思想便有点搞通,一日比一日更走近整洁庄重的作风。

  “今日精神好得多。”

  祖斐停下神来,“靳先生倒是抽得出空来。”

  他微笑。

  “真没想到小小几个花蕾便能制造一室清香。”

  靳怀刚答:“我们那里盛产白色香花。”

  祖斐抬起眼睛,“你们那里?”

  “啊。”他一怔,“是。”

  “靳先生是华侨吧?”

  他点点头。

  写作、种花、阅读,多么悠闲高雅的生活,祖斐任由想像力不切实际地飞到老远老远。

  “没想到你喜欢花,改日我再替你带来。”

  祖斐笑,“我还以为今日会有缘一睹大作。”

  靳怀刚想一想,看着祖斐说:“只怕你一看拙作会吓一跳。”

  他说得有点认真,祖斐不禁担起心来,他到底写什么?

  幸亏他又说下去:“我比较专长写报告性文字,甚为枯燥。”

  “不是写小说吗?”

  “小说也有很多种。”

  “爱情小说?”

  靳怀刚笑,“当然,小说中少不了这个元素,”

  “我一直佩服搞创作的人。”

  靳怀刚又笑,“不外是一份职业罢了,不过我们那里的社会风气较你们更重视艺术。”

  祖斐听在耳中,颇有同感,“本市颇有急功近利作风,艺术家地位不高,你们那里当然不同。”她假设他来自北美洲。

  靳怀刚转变话题,“看我带来什么。”

  “什么?”

  他提起公事包,打开来,像变戏法似地取出葡萄酒与水果沙津。

  祖斐正中下怀,启然毫无顾忌地吞一口涎沫。

  她心中大惑不解,食物固然鲜美吸引,但还不是主因。她觉得靳怀刚叫她松弛开怀,她可以放心率意而为,她不用防他、怕他、忌他,他不会笑她。

  女性的第六感一向可靠,就在这一刹那,祖斐对他又增一分好感。

  他还备有杯子,开了瓶塞,斟出酒来,递给祖斐。

  祖斐轻轻啜一口,那葡萄酒滑入她喉咙,香甜醉,使她惊为天酒。

  不禁失声,“这是什么酒,国色天香。”

  靳怀刚笑,“祖斐,没想到你是刘伶。”

  “再给我一点,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买,我抬两箱到周国瑾家去,下个月就升职。”

  靳怀刚再替她斟半杯,“不能多喝。”

  祖斐发觉酒瓶上商标纸已经撕下。

  “这是什么地方产品?”

  靳怀刚答:“我也是刚刚收到。”

  “我不相信加州那帕谷有这样子的酒。”

  靳怀刚只是笑。

  祖斐又品尝一口,觉得只有传说中仙子喝的花蜜才配有这种滋味。

  同靳怀刚做朋友仿佛有百利而无一弊。

  “谢谢你。”祖斐说。

  “为什么这样客气呢,否则要朋友来干什么呢?”

  祖斐许久没有结交朋友。她所认识的人,全是办公室里的同事,一起做事,一起娱乐,惨过结婚;靳怀刚像是一口新鲜空气。

  他替她把食物放在茶几的抽屉里,祖斐知道他要告辞了,异常不舍得,心中吃惊,这往往是劫数的开始,对任何事任何人发生眷恋爱慕都不是好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不小心处理,恐怕不可收拾。

  祖斐定一定神。

  靳怀刚说:“不走护士又要来赶。”

  祖斐微笑着目送他出去。

  她走到浴室,看到镜子里的她。

  头发如胶如漆,早该好好搓洗。面色苍白,双眼无神,衣冠不整,拖拖拉拉。她颓然坐下,偏偏在这种情形下认识靳怀刚,怎么给他一个好印象呢,以后再打扮都于事无补。

  祖斐消极地拿起小说,埋头看下去。

  她喜欢看小说,时常选读光明面的故事,她向往真善美,故意回避详尽描述人类兽行的作品,以免胸口作闷。

  本来这间白色病房足以使她度日如年,但因为靳某的缘故,祖斐倒不觉得闷。

  这不是一段平凡的邂逅,靳怀刚可供发掘之处甚多,祖斐对他非常非常有兴趣。

  看护进来的时候,发觉祖斐已经睡着,一本书落在地上,她替她拾起书,掩上门离去。

  睡了三日,也睡足了,祖斐清晨起床,到处溜达。

  医院里的阿妈推着手车经过,隔层上密密麻麻放着一只只洗净的玻璃奶瓶,矮矮胖胖,瓶身碰瓶身,一路上发出铮铮响声;另一只篮子里盛满橡皮瓶嘴。阿妈喜气洋洋地将车子往育婴间推去。诚然,她的确正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任务。

  医院中最愉快是这层楼,但祖斐觉得它是伤心地。

  医生十分满意她的情况,待会计室开门,祖斐去办了出院手续。

  她拨电话给沈培,秘书答:“沈小姐出外开会。”

  这倒是意外,“沈小姐几时走的,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上午才回公司。”

  沈培放下电话,公事比私事重要,看样子不会来接她。

  祖斐收拾杂物,一部计程车,回了家。

  这样磊落以及懂得照顾自己,想来是有一点点凄凉的。

  祖斐最羡慕那仲长得漂亮的太太,稍微碰到麻烦,便扭着丈夫啾啾啾地诉说不停,娇嗲十分……环境并没有如此造就她。

  不过一进家门,祖斐也就满足了,一室阳光,窗明几净,女佣并无偷工减料,迎上来问要不要喝鸡汤,现炖了在那里。

  

  







异乡人3





  祖斐瘫在沙发上,这几年为工作虽然似一只大猢狲满山跑,到底也换回若干酬劳。

  她赚取得自己的窝。

  屋里有她熟悉的味道,想起来了,祖斐把那盆铃兰小心翼翼捧出,犹疑起来,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它受不受阳光?爱惜地搁在茶几上,花茎上还有十来个嘟噜,过两日都会开出来。

  打点妥善,祖斐忍不住,到浴室去好好洗一个头。

  裹毛巾的时候着实吁出一口气,只觉轻松,大量洒上香水,披上浴袍,走出客厅。

  喝一口鸡汤,祖斐自觉与新人一样。

  佣人进来报告:“小姐,有人送花上来。”

  祖斐喜不自禁,想到老靳,老靳就到。

  她忙亲自启门,果然是他,手里捧着一大盆花,朵朵碗口大,洁白如雪,香气扑鼻,形状如一支支喇叭。

  祖斐伸手接过,迎他进屋,“欢迎欢迎。”

  靳怀刚永远精神奕奕,神清气朗。女佣斟茶给他,他都觉得不好意思,儒雅地道谢。

  祖斐问:“要不要喝碗汤?”

  他看一看,只说:“我是素食者。”

  啊,祖斐想,难道这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就由此而来?

  她笑说:“你的花都栽在盆里。”

  靳怀刚答:“切割下来,就失去生命。”

  祖斐觉得他有趣,颇为执著某一类事,可见艺术家自成一国,有他们的脾气,靳氏也不例外。

  很明显,靳怀刚尊重热爱生命,一株草一朵花都受到呵护。

  当下他笑说,“在家千日好。”

  “真的,越来越怕出差,越来越怕旅行。”

  这话仿佛说到他心坎里去,马上有反应:“我也是。”

  祖斐问:“莫非你到本市来做研究,也是出差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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