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西部的故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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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西部的故事
2004年04月19日 17:52
王鲁湘: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里是《大红鹰世纪大讲堂》,我是王鲁湘,大家好!
(掌声)
在去年,也就是2003年的最后两个月,有一位来自西北的年轻人,用他自制的简陋的照片,在北京的几十所院校中间进行了巡回展览,这些照片是这位年轻人行走四万多公里,在全国二十几个省、市、自治区,进行教育考察所拍摄的,这位年轻人就是尚立富。今天我们请到了尚立富来到我们《世纪大讲堂》做嘉宾,让他来跟我们讲一讲西部农村的教育问题。欢迎尚立富先生!
尚立富简历
尚立富出生于甘肃景泰,先后就读于甘肃省靖远师范学校和西北师范大学。从1998年至2003年的四年时间里,他先后四次以骑自行车和徒步的方式到东南沿海和西部农村等地考察农村教育问题,行程九万多里,走访了二十多个省区,沿途记录了近百万字的考察日记,拍摄了五千多幅纪实照片,并著有《苦乐之旅》《行走西部》等书,引起较大的反响。
(掌声)
王鲁湘:我很好奇的就是,当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那是迫于一种生存进行战略转移,他走的路线也都是中国的穷乡僻壤的地方,那么您是起于一种什么样的动机,要想走二倍于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这样一个长征呢?
尚立富:那时候我也是学教育的,是不是我就能当老师,是不是当在课堂里头就是一个好老师,是不是了解中国的农村需要什么老师,需要哪些教育现状,那时候是这样想的。但那时候还有一个最主要的,还是很迷惘,总觉得自己待在学校里面不知该学什么,这个觉得学也吃不透,那个学也吃不透,学了很多东西感到内心很空虚的。
王鲁湘:你感觉到你在学校,当下的学校教育中间,你反而感觉到一种失落,感觉到这种教育和你父母的期待,以及和你和你家乡的这样一种状态相比的话,你感觉到好像中间不吻合是吧?
尚立富:总觉得我们学的东西,它都是形而上的东西,理论的东西,可能我们要具体去用它,但是在用的过程中空间这种距离太大。
王鲁湘:那么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第一次这种西北教育考察之旅的?
尚立富:当时我是在1998年。1998年的时候,我记得是1998年的暑假,暑假那时才十几岁的时候。
王鲁湘:那你当时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钱?
尚立富:当时我身上第一次是带了一百多块钱,第二次的时候带了三块一毛钱。
王鲁湘:那你一百多块钱也许能走个几百里地,你三块一毛钱,你当时想走多远?
尚立富:第一次是暑假,第二次是寒假,当时寒假的时候,我们学了很多知识,说能不能用知识去走路,就不用钱去走路。我作为知识,也把它转化成生产力,那时候是这想法。
王鲁湘:你的路是怎么走的,能跟我们说一下吗?
尚立富:可能我就用那种最原始、最原始的方法,因为我去的是甘肃陇南地区,也比较贫困。当时我在农民家里边,就是给农村写对联、剪窗花。有时候帮他们出粪、铡草,有时候帮他们杀猪还能混着肉吃。就是用最原始的、干活的方式去了解他们。
王鲁湘:考察的时候,你有没有一个大体的规划,就是说我这次考察要集中在哪几个方面的问题上头,比如说集中在学校的问题上头,集中在学生的问题上头,集中在农民家庭的问题上头,集中在社会需求的方面上头,你有没有这样一些设计呢?
尚立富:但可能在前一、两次不是很明显,第三次到东部沿海考察的时候,我当时有个思考,我说文化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是不是如手铐,把我们手脚都锁住了?那次就目标比较明确了。东南沿海考察完了之后,又发现用锁不能解决当地的问题,因为它政治原因、经济的、还有文化的,还有很多东西不一样。第四次,可能就到整个西部地区,用了一年的时间,去一个省,一个省一个月去实地考察。那时候就有针对性了,对一些老师、学生、家长,还有社会的各种声音做了一个收集,所以就写了这本叫《行走西部》。
王鲁湘:那么你一定有很多的故事,要讲给我们在座的同学和电视机前的观众听,好,下面我们欢迎尚立富给我们讲“行走西部的故事”,欢迎。
尚立富:在这个过程中可能走了好多地方,很多地方里边,当时贫困是它,因为我去的是偏远地区。当时我去的地方可能,他们整个的那个地方发展和现在社会发展极不协调。
当时我去的地方叫,到甘肃的一个地方,然后它那个地方是个状元县,它每年有很多的博士出来,每年它培养了很多人。当时我说为什么呢?然后我走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就发现很多很感人的故事。像这些孩子,他们每天要走一个半小时山路,然后他们的山路不是直径的,他们是山绕山,山绕山,然后他们每天将近三个小时走路。然后这样,像那些孩子上学的时候,他们每天的负重特别特别大,而这些孩子,他们有些能回到家,有些回不了家,就自己拿个小煤油炉子,然后下课的时候赶回来,煤油炉子一架着之后就自己做饭,做完饭之后怎么办?然后在老师的窗子前面,有时候在厕所灯下面,所以他们特别特别用功。我当时想为什么那么用功呢?可能这里边就是什么,他们那个地方跟其它地方不一样。其它地方是比钱有多少,咱们这个村里边说谁家出了博士,谁家有文凭最高的人,你绝对是上座。
还有那天,我去过一个地方特别艰苦,学校都没有,就是他们吃这个水,这个雪。如果下雪了,他们就把雪,干净一点,直接放在水窖里面,脏的就堆在水窖旁边,然后有太阳了,这个水流就流进去了,然后就吃这些水,而这个水是很宝贵。他们怎么理解水,他们一盆水,他们是先洗菜,洗完菜之后再去洗脸,洗完脸最后再去洗衣服,最后洗完衣服的水再去喂家禽啊什么。他们对水是这样利用的,而我们在城市里边,水是怎么利用的,所以我感觉到那儿,你感觉到这水是什么?当时我觉得那是血液不是水。而那边,他们就靠这个来生存。他们种的地,我当时去的时候一片荒凉,有时候一家人一百多亩地,但是每年开垦、每年开垦,我问他为什么去开?当时他说为了供孩子上学,他说没有办法,他说只有这样的话,每年这些地,他们那个地方说的是土地有些利,就是土有利。你种完种子之后,只要有水就能长很好的庄稼。所以农民就每年开垦,就每年去这样,所以那边是环境破坏特别大。所以他也没办法,假如他可能不去开垦,明年没有办法吃。那么我们好多人说,不理解他,说愚昧,但是他没办法,首先人想的是生活呀。
你像还有一个地方,去一个老师,教室塌了,刚开始学生就在那个教室的院子里面写字,然后他觉得学生这样不好,后来他就把学生领到自己家里边去上学。当时我去的时候,正好在自己家里面,因为他一个人带了十一个学生是复式课堂,有四个年级。他给一、三年级上课的时候,学前班跟二年级在外面上课,他讲的时候神采奕奕的,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地方环境艰苦,但是他讲得特别有精神。一下来之后我去跟他谈,他跟我说,他说他当时一个月是将近一千块钱,因为他自己本身有病,他把70%的钱看病了,把30%的钱全部用在孩子身上。基本上他让本地能上学的孩子都上学了,他说学费他掏。然后有时候上学的时候呢,家长就该怎么办?就说你先把,校长你先把,他既是校长又是老师,说你把钱先掏上吧,我回头还。回头干什么,回头给他老母鸡就顶上了。要么家里头埋的,给他土豆,他说我不缺,我家也有啊,但是没办法,农民就用这种方式来上学。
当地还有一个柴老师,我当时到他那儿去的时候,他就对我说,他说教育是一个良心活,他说不是其它的行业一样为了挣钱,他说这是良心活。当时我觉得,他确实把老师这个职业,当良心去教的时候呢,那确实是个良心活。这就是为什么地方教育能发展起来,能培养很多人的一个主要原因。
像这个照片上呢,是一个复式教学,在我的左边呢,他是二年级,右边是四年级,在西部它特别普遍。但是没办法,因为老师,师资根本没办法(解决)。我去一个地方的时候,一个老师跟我说,因为他也是毕业之后去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他刚开始是满腔热血地去了,但是去了发现,教室里边他是一个人带着二十个学生,带着四个班,两个窑洞里边。他每天晚上他感觉到很孤独,没人沟通,他就在黄河那边,他有时间就去黄河边去吆喝两嗓子,吼一吼,用这种发泄一下。有时候他晚上最那个的时候,听风,他说在这什么都缺,就是风不缺,每天晚上他是听着风睡觉的。突然有一天晚上不刮风了,他觉得不正常了。所以我觉得这也是在中国西部地区的老师,在这样默默无闻地在奉献着。
像那些学生上学也特别难,当时我在宁夏的一个地方,去过一个地方看到的时候,当时我都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当时我记得有一个女孩叫马冬艳,她们一家人为了上学付出的艰辛,是我们平常所想像不到的。她的父亲是得风湿性关节炎,整个骨骼都变大了,就勉强靠那个双拐能自立。她母亲要干什么,要在家里种地。但是她们家的孩子上学怎么办,因为他们家有四个孩子,上学怎么办?老大叫马冬国小学没毕业,他说我父亲这样了,母亲要种地,他们钱从哪儿来呢?他们的地也是那种一家有很多地,吃水特别难,也是那种情况。但是他小学没毕业就跑出去打工去了,打工到外面干了两年活,就是给包工队干苦力活,当时他跟我讲说,他只要能挣到钱,他什么活都干,就是加班干什么。每年到开学的时候,寒、暑假开学的时候,家里人全家人在等着老大回来,等不来。等着干什么呢?等着交学费。学费多少钱,十五块钱交不起。当时她母亲觉得,她说我也有尊严,我不想让我的孩子那么受歧视。可是当时马冬国两年了,没有给家里拿回来一分钱,全让包工头给骗了。当时他母亲看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母亲跑出去打工去了。跑到一个县城里,他们那个县城里边打工。刚打工不到一个月,让那个三轮车把肋骨给撞断了三根,这时候怎么办?这时候全家人,她几个孩子跟我说,到处就像那种下跪一样的方式,(掌声)然后怎么着,就给凑两千块钱,就到处给人家借,后来这样总算给母亲买了一条命。后来老二就是怎么,当时他也小学没毕业,怎么办,辍学了。他那年也是十三、十四岁吧。
还有一个小小孩马冬艳,从九岁开始一直帮家里做饭,做的饭绝对是很不亚于一些大人做的饭。那时候我去问她,我说你想干什么?她说我只想上学。我说为什么想上学?她说我想学更多的知识,将来把自己的理想和梦实现了。她说虽然我们家很贫困,但是她说我也有梦,她说她也有理想。
还有一些老师让我很感动,当时在青海一个藏族地区里面,那个学校有四个老师,它唯一有一个汉族老师,他也是大学毕业,毕业之后他跑那个三江源头了,海拔四千二百多米,是很高的地方。那地方我去的时候,因为我当时走着进去的,我走了几天走进去的。我每天走的时候,走半个小时绝对要躺十分钟,根本高原反应特别强烈,但是他也是那样去的。然后他们那个地方是什么环境呢?只要过来云了,咔,就是冰雹,就是雨,所以天气变换特别地恶劣,而他们那些老师,每个老师的正面是他们的课桌,然后这边就堆的一边是牛粪,因为没办法,他们可能因为取暖,又是高寒地区他没办法。所以那个老师在那个里边,当时他跟我说,那地方信息缺到什么程度,他们那唯一的就是一个旧教课书,那个教课书他已经看十遍了,我去的时候他说,我正准备看第十一遍。有什么报纸、杂志、任何东西都没有。他每天晚上睡觉是什么概念,我说你觉得什么时候该睡觉了?他惟一的有一个小录音机,收音机一样的,每天晚上所有的台都不播的时候,他说噢,该睡觉了。他总希望有这个小收音机给他能传递一点信息,这样给孩子教更多的东西,这就是那边一些教育状况。
但那边那些家长,供孩子确实也是费了很大的劲。你像我去一些地方供孩子,家长有时候觉得,为了供孩子,有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