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一岁的小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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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了眼睛。它那喝饱了牛奶的小肚子已经是圆鼓鼓的了,因此它很快就推开了糖乳头,挣扎着要想自由。裘弟将它举到肩膀上。小浣熊用它那双小小的永不安定的前掌,分开他的头发,摸索着他的脖子和耳朵。
“它的两手是永不停息的。”草翅膀说。
福列斯特老爹在火炉那边的阴影里说话了。他是那么安静地坐着。裘弟竟会没有注意到他。
“我年青时也有一只浣熊,”他说。“在两年内象小猫一样柔顺。然而有一天,它竟咬去了我腿上的一块肉。”他向火炉中吐了一口痰。“这只浣熊长大了也要咬人。这是浣熊的本性。”
福列斯特老妈走进屋子,朝着盘子和罐子走过去。她的儿子们跟着她鱼贯进来:勃克和密尔惠尔,葛培和派克,埃克和雷姆。裘弟迷惑地看着这一对干枯萎缩的老夫妻,他们竟生出这许多高大强壮的儿子来。除了雷姆和葛培,他们都非常相象。葛培比其余人矮一些,而且不大活泼。只有雷姆的脸是刮得干干净净的。他长得和别人一样高,就是瘦一些,不象别人那么黑,他一向沉默寡言。当最爱吵闹的勃克和密尔惠尔酗酒争吵时,他常常坐在一边,板着脸,郁闷地沉思着。
贝尼·巴克斯特一进来,就消失在他们中间。福列斯特老爹继续谈着浣熊的天性。除了裘弟以外,没有人去听他,可是那老人还是津津有味地进行他那独白。
“这只浣熊会长得踉狗一样大。它会打败院子里的任何一只狗。浣熊活着就是为了一件事:去征服一只狗。它会仰天躺在水里,跟整整一群狗打架。它能一只接一只地打败它们。它会咬人吗?当然喽,一只浣熊直到它死后还要咬好几次人呢。”
裘弟觉得进退两难了,又想听福列斯特老爹说下去,又对其他那些福列斯特的谈话感到兴趣。他非常惊奇地看见他爸爸依旧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毫无用处的杂种狗。贝尼走向房间这一边。
“你好,福列斯特先生。见到你很高兴。近来身体好吗?”
“你好,先生。对于我这样一个快要完蛋的老头来说,身体就算是满不错的了。说老实话,我应该立刻就上天堂去,可我老是迟迟拖延,似乎我已在这儿住惯了。”
福列斯特老妈说。“请坐,巴克斯特先生。”
贝尼拉过一把摇椅坐下来。
雷姆·福列斯特在房间的那一面叫道:“你的狗瘸了吗?”
“嗨,哪儿的话呢。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它会变成瘸子。我只是想别让它被你们的猎狗咬伤。”
“它很贵重吗?”雷姆问道。
“贵重的不会是它。它甚至都值不上一卷好烟叶。当我离开这儿时,你们不要净想扣留它,因为它是不值一份的家伙。”
“即使它真是那样的糟糕,你还这样精心地照顾它。”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让它猎过熊吗?”
“我让它猎过熊。”
雷姆走近来,喘着粗气。
“它追踪兽迹灵敏吗?它能把熊逼到绝境吗?”
“它很糟糕。在我曾经拥有的和曾经用过的猎熊狗中,它是最最糟糕的一只。”
雷姆说:“我从来不曾听到过有人这样贬低他自己的狗。”
贝尼说:“不错,我承认它模样长得很好。几乎每个人都来看它,而且想要它,可我并没有象你们所希望的那样有作交易的打算,因为到时候你们会觉得受到愚弄和欺骗的。”
“你想在你回去的路上猎取些东西吗?”
“当然,打猎这事谁都时刻挂在心上。”
“那真是太奇怪了,你竟会带着一只对你毫无用处的狗在身边。”
福列斯特兄弟们面面相觑。他们沉默了。他们的黑眼珠死死地盯住了这只杂种狗。
“这只狗不好,而我的老前膛枪也不好。”贝尼说。“我简直陷于困境了。”
于是那些黑眼睛的眼光又移到了茅屋的墙上,那儿挂着福列斯特兄弟们的火器。那一列列的枪,裘弟想,真能开一所枪铺呢。福列斯特兄弟们贩马、卖鹿肉、酿私酒,赚了很多钱。他们买枪就好象别人买面粉和咖啡一样平常。
“我从来没有听说你打猎曾失过手。”雷姆说。
“可是我昨天失手了。我的枪打不响,打响时却从后面走了火。”
“你在猎什么?”
“老缺趾。”
一阵咆哮爆发了。
“它在什么地方觅食?它从哪条路来的?它上哪儿去了?”
福列斯特老爹用手杖顿着地板。
“你们这些家伙都给我住口!让贝尼说话。你们都象公牛一样吼叫,他什么也不能说了。”一福列斯特老妈呼地揭开一只锅盖,拿出一个在裘弟看来足足有熬糖浆的锅那么大的玉米面包。炉灶上飘来的香味压倒了人们的一切其它念头。
她说:“你们的礼貌到哪儿去了?让巴克斯特先生吃过东西再说话。”
“你们的礼貌到哪儿去了?”福列斯特老爹也斥责他的儿子们。“不让我们的客人在餐前润润喉咙吗?”
密尔惠尔走进一间卧室。拿来了一只外面套着带柄柳条筐的小酒坛。他拔掉玉米瓤做的塞子,将酒坛递给贝尼。
“如果我喝不多的话,”贝尼说。“还请你原谅。我可没有象你们这些人那样大的地方来容纳它。”
他们轰然大笑起来。密尔惠尔将酒坛传遍室内。
“裘弟,你?”
贝尼说:“他还不够喝酒的年纪哩。”
福列斯特老爹说:“哈,我却是用酒来断奶的。”
福列斯特老妈说:“给我倒一诺京①在我的杯子里。”
①诺京为酒类的小量名,通常为四分之一品脱。
她将食物用勺子舀到那些大得足以洗东西的盘子里去。那张长条木板桌上弥漫着热腾腾的蒸气。上面放着成猪肉煮扁豆、一大块熏鹿肉、一大盘煎松鼠、沼泽甘蓝、粗玉米粥、饼干、玉米面包、糖浆和咖啡。另外,还有一只葡萄干布了在炉灶边备用。
“假如我早知道你们来,”她说。“我就会预先准备些更可口的东西。得啦,都坐好吧。”
裘弟看着他爸爸,看他是否也被这食物的丰盛和美味所振奋。贝尼的神情却很庄重。
“这儿的菜丰盛得足以款待一位州长了。”他说。
福列斯特老妈不安地说:“我想你们这些人应当为你们这桌食物感谢上帝。老爹,既然我们来了客人,你现在祷告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害处的。”
那老人家不高兴地四周环顾一下,只得合拢了他的双手。
“啊,上帝,请你再一次赐给我们这些有罪的人,赐给我们空虚的肚子以美味的食物吧。阿门。”
福列斯特们清了清他们的嗓子,就吃起来。裘弟坐在他爸爸对面,夹在草翅膀和福列斯特老妈中间。他发觉他盘子里高高地堆满了食物。勃克和密尔惠尔又快又利索地挑选着一块块食物给草翅膀。草翅膀又把它们从桌子下面传给裘弟。福列斯特家的人们聚精会神地吃着,这时才算有片刻安静。食物在他们面前融雪般地很快就光了。雷姆和葛培又争论起来。他们的爸爸用干枯的拳头连连猛敲桌子。他们对这一干涉先是抗议了一会儿。随即就乎静了。福列斯特老爹凑近贝尼压低了嗓子喃喃地说:
“我知道,我的孩子们是粗野的。他们不肯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他们酗酒、打架,每个女人碰见他们就会象母鹿般地逃走。但是,我也要为他们说句公道话:他们中间无论哪一个,从来没有在饭桌旁骂过他爸爸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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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列斯特老爹说:“好啦,我的邻居,让我们听听关于这头恼人的老熊的新闻吧。”
福列斯特老妈说:“不错,可是你们这几头小狗。在故事把你们迷住之前,得把你们的盘碟给洗了。”
她的儿子们匆忙站起来,每个人都拿了自己的盆子和一些大碟子或盘子。裘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他似乎马上就要看到他们在头发上扎起缎带了①。当老妈回到她的(此处有缺失)
①此处暗示福列斯特兄弟们洗盘子是在干女人的活。摇椅去时,捻了捻他的耳朵。
“我没有女儿,”她说。“如果这些家伙经我替他们做饭,他们就得在饭后给我洗干净一切。”
裘弟看着他爸爸,默默地祈求不要把这些话带回巴克斯特岛地才好。福列斯特兄弟们很快就洗好了盘碟。草翅膀一拐一拐地跟着他们进来,给他所有的动物收集食物残渣余屑。只是在他亲自喂那群狗时,他才确信能给他那些宠物留下同样精美的食物。他暗自痴笑着,今天能替它们收集到的东西是特别的多,甚至作为晚上用的冷食都足够了。裘弟不禁对这丰富的食物目瞪口呆。福列斯特兄弟们乱哄哄地做完事情,将铁罐、水壶等都挂到炉灶旁的钉子上。然后,他们拖拢牛皮椅和手工制的木凳,团团围住了贝尼。有的点燃了玉米瓤烟斗①,有的在那黑色的烟块中刨削烟草。福列斯特老妈嗅了一点儿鼻烟。勃克拾起了贝尼的枪,用一根小锉子,开始修理那松弛的火锤。
①一种美国烟斗,它的斗通常是用玉米瓤掺着粘土制成。
“哈,”贝尼开始说道。“它简直使我们吃惊。”
裘弟战栗起来了。
“它象一个影子似的溜了进来,咬死了我们的母猪。把它从头到脚撕开,却只吃了一口。它并不饿,它只是一个卑鄙的下流坯。”
贝尼停下来点他的烟斗。福列斯特兄弟们争着递给他燃着的松脂片。
“它来时,真象一团被风吹动的乌云一样静寂无声。它绕了一个圈子,就找好了风向。它是这样的无声无息,连狗都没有听见和嗅到它进来。甚至连这——唉,甚至连这一只——”他俯下身去抚摸着脚下的杂种狗。“也被骗过了。”
福列斯特兄弟们会意地交换着眼色。
“我们吃过早饭出发。裘弟、我和那三只狗。我们追踪那老熊,越过了南面的丛莽。又跟着足迹沿着那锯齿草塘的边缘下去,直跟到裘尼泊溪。我们又经过沼泽地,足迹的气味越来越强烈。我们追上它了——”
福列斯特兄弟们都抓紧了膝盖。
“我们追上了它,哥儿们,差不多就在裘尼泊溪的边上,溪水最深,流得又最急的地方。”
裘弟觉得这故事真比那次打猎还紧张。他仿佛重新看到了那一切:浓密的树荫和羊齿,压坏的扇形矮棕榈和奔流不息的溪水。他几乎要被故事的紧张而刺激得爆裂了。同时,他也为他爸爸感到极大的骄傲。贝尼·巴克斯特虽然不是个画家,却能描绘出他们打猎中最精彩的场面。他常常能坐在那儿,就象他现在坐着一般,编造出一套神秘而又有魔力的咒语来,吸引得这些粗鲁的大汉急不可耐地屏息恭听。
他将那次打猎描绘成史诗般的东西。当他说到枪走了火,老缺趾将裘利亚压倒在它的胸前时,葛培竟将烟草吞了下去,冲到火炉前唾吐着,咳呛着。福列斯特兄弟们紧握着他们的拳头,不安地把屁股移到了座位的边缘,张大了嘴巴倾听。
“真够劲,”勃克吸了一口气说。“我当时在场才好呢。”
“那么老缺趾到哪儿去了?”葛培追问道。
“没有人知道。”贝尼告诉他们。
大家都沉默了。
最后,雷姆说道:“你一次也不曾说起过你们到那儿后这只狗的情形。”
“不要逼我,”贝尼说。“我没有告诉过你们它是毫无用处的吗?”
“我看战斗以后它毫无损伤,”雷姆说。“它身上没有一块伤疤,不是吗?”
“是的,它身上没有一块伤疤。”
“带了一条这么聪明伶俐的狗去猎熊,它身上当然不会有一块伤痕了。”
贝尼发狂地吸着烟。
雷姆站起来走近贝尼,俯视着他,把自己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冒着汗。
“我只想办到两件事,”雷姆嘶哑地说。“我希望打死老缺趾时我在场,更希望能得到这条狗。”
“啊,我的天,不,”贝尼温和地说。“我不能欺骗你,不能拿它来作交易。”
“说谎对我是没有用的。把你要交换的东西说出来。”
“我用老列泼来代替它和你交换。”
“你真是个老狐狸。现在我已弄到比列泼更好的狗了。”
雷姆走到墙壁前,从钉子上取下一支枪来。这是一支伦敦芬恩·曲斯特厂的货色。那双筒的枪管在闪耀。枪柄是胡桃木制的,又温润,又光亮。两个孪生兄弟似的火锤显得神气活现。附件也是精工雕镂出来的。雷姆将它举到肩上,瞄了一下,然后把它递给贝尼。
“刚从英国来的,不再是老前膛了。把你自己的子弹装进去,真象吐口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