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通史(五至十册)-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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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王公贵族的游惰
乾隆帝以生长深宫的太子继承帝位。乾隆时期的王公贵族,也大都依父祖的世职承袭爵位。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并不像他们的父祖那样,为建立清国而驰骋沙场,而是以“天潢贵胄”深居府第,惯于优游。
清初定宗室封爵为十等。亲王一子封亲王,余子为郡王;郡王一子封郡王,余子为贝勒;贝勒之子封贝子,贝子之子封镇国公,镇国公之子封辅国公,辅国公之子授三等镇国将军,镇国将军之子授三等辅国将军,辅国将军之子授三等奉国将军,奉国将军之子授奉恩将军。一七四八年(乾隆十三年),增定为十二等,即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十二个等次,其中镇国、辅国、奉国、奉恩将军又分一二三等,并有兼与不兼云骑尉之分。亲王的世子(候袭亲王)和郡王的长子(候袭郡王)也受封食禄(《清朝文献通考》卷二四六)。
宗室王公中的礼(初封代善)、郑(济尔哈朗)、睿(多尔袞)、豫(多铎)、肃(豪格)、庄(硕塞,初封承泽亲王,其子博果锋袭封时,改号庄亲王)六亲王和克勤(岳托)、顺承(勒克德浑)二郡王世袭罔替,号称“铁帽王”。雍正年间又封怡亲王允祥亦世袭罔替。
受封食禄的八旗王公,在朝中任职者多位居显要。由于清初几代皇帝不断采取措施削弱诸王的权力,他们的子弟中也有相当多的人不再任职,但仍享受种种优厚的特殊待遇。不仅占有大量庄园人丁,而且仍领有数量可观的俸银。亲王岁给一万两,世子六千两;郡王五千两,长子三千两;贝物二千五百两;贝子一千三百两。各级公爵、将军,也都以次领有多少不等的俸银(参《清朝文献通考》卷四十一,《国用·作饷》)。
清初功臣、外戚,也多封有世爵。世爵分公、侯、伯、子(精奇尼哈番)、男(阿思哈尼哈番)、轻车都尉(阿达哈哈番)、骑都尉(拜他喇布勒哈番)、云骑尉(拖沙喇哈番)、恩骑尉九等,又有实任与闲散之分。其中公、侯、伯为“超品”,即在正一品之上,各分为二等。子爵为正一品,男爵为正二品,轻车都尉为止三品,也都分一二三等。骑都尉为正四品,云骑尉为正五品,恩骑尉为正六品,不分等。他们的俸禄是公一等七百两,二等六百八十五两,三等六百六十两,闲散二百五十五两。侯一等兼云骑尉者六百三十五两,不兼者六百一十两,二等五百八十五两,三等五百六十两,闲散二百三十两。以下递减。
受有封爵的王公和功臣的后裔,俸银之外还有禄米,每银一两,给米一斛。遇有婚嫁丧葬,另由皇帝给予赏赐。《中枢政考》载有赏银的规定数额。但事实上,往往由皇帝任意颁赏,赏银可超过定额的数十倍以至百倍。
王公既为世袭,他们的子孙往往在幼小时即可袭封,为王为公。如敬谨亲王尼堪第二子尼思哈袭封亲王时只有三岁,十岁时便病死。肃亲王豪格之子富绶袭封亲王时,也只有九岁。乾隆时袭封多罗顺承郡王的恒昌(勒克德浑六世孙),四岁时封上,二十六岁病死。世袭的王公自幼即高爵厚禄,养尊处优,日以游乐为事。雍正帝曾在一个敕谕中对八旗贵族子弟指斥说:“平居积习,尤以奢侈相尚。居家器闲、衣服饮馔,无不备极纷华,争夸靡丽。甚至沉湎梨园,邀游博肆,饮酒赌博于歌场戏馆。……不念从前积累之维艰,不顾向后日用之难继,任意靡费,取乐目前,彼此效尤。”(《八旗通志》卷首九,敕谕)雍正帝指出的这些现象,到乾隆时更加发展。
乾隆帝连年广建园圃,京师王公竞相效尤,营建豪侈的宅第和江南式的园林。简亲王德沛(费扬武曾孙)用银数万两建造别墅,据称“亭榭轩然”,在诸王邸中为最优(《啸亭杂录》卷六)。定亲王绵恩(乾隆帝孙)令护卫“点缀园庭”,“任其通下吏苞苴(贿赂),动辄巨万。”(《啸亭续录》卷五)两江总督尹继善说他曾到忠勇公、大学土傅恒的府第,“不是前途频指引,回廊曲槛路常迷。参差画栋接飞霞,翠阁凝香护绛纱”,有如蓬莱岛境(《尹文端公诗集》)。大学士和跃哿仓疲菟怠霸霸⒌阕海朐裁髟芭畹骸⒀ㄎ抟臁!保ā肚迨妨写ず瞳|传》)以廉明著称的宗室长麟,出任江苏巡抚时,置私宅数千厦,毗连街巷,说是为了“使此巷人知有长制府之名。”(《啸亭续录》卷三)宗室王公大臣,纷纷营建宅第园圃,说明满洲贵族的崇尚浮华,已成为风气。大量的花费,自然是来自下吏的苞苴。
八旗王公及其子弟,平居优闲无事,耽于游乐。标榜高雅者,或赏玩花鸟珍奇,或唱曲演戏。等而下者,聚赌宿娟,无所不为。乾隆帝第八于永漩“沉湎酒色”,“做事颠倒”(朝鲜《李朝正宗实录》二)。十七子永璘”不甚读书,喜音乐,好游嬉。少时尝微服出游,间为狭巷之乐(嫖妓)。”(《啸亭续录》卷五)京师东城某寺院中,经常聚集王公贵族和富室子弟,设局赌博,又私蓄女伎,日夜淫纵(前引书卷八)。乾隆朝领兵作战的名将福康安(傅恒子),享用豪奢,又喜唱曲,军中往往通宵弹奏。据说:“虽前敌开仗,血肉交飞,而袅袅之声犹未绝。”(《清稗类钞》第七册)金德纯《旗军志》说:“八旗将佐居家,皆弹筝击筑,衣文绣,策肥(马),日从宾客子弟饮。”从家居的八旗贵族子弟到外出领兵的将佐,都日益沉溺于豪奢游乐之中。
八旗贵族依仗权势,恣为不法。昭梿《啸亭续录·宗室积习》说:“近日宗室蕃衍,入仕者少,饱食终日,毫无所事。……每有淫佚干上之事,有司以其天潢,故为屈法。市井之良善者又多畏其权势,不敢与抗,适足以长其凶焰,其俗日渐卑恶也。”这种情形,在乾隆朝已经习见。《啸亭杂录·权贵之淫虐》记:“乾隆中,某驸马家巨富,尝淫其婢不从,命裸置雪中僵死。其家挞死女婢无算,皆自墙穴弃尸出。”朝廷的大臣,如大学士和⒏3ぐ驳取吧门#罂呙牛郎莞焕觯庥谕跏摇!保ǔ省独畛谑德肌范┩馐〉墓僭保胺畈钍账埃床皇乇痉郑б饣ㄏ鹘吖!保ā栋似焱ㄖ尽肪硎资浑汾停┝毂慕胺灿姓魈郑靡槐哂茫槐咦啵驅〖跷逋颉!保霉А堆嗵ㄔ儆温肌罚┐泳┦Φ酵馐。酉喑嫉浇⒂谙砝郑盎卟环ǎ骞笞逋持渭湃找娓芰恕
满洲贵族原以骑射善战而建立起统治,百余年间,久居汉地,在沉溺游乐的同时,也逐渐废弃了习练弓马的旧俗,满洲贵族要统治广大汉族人民,就不能不通晓汉族的语文和文化。王公子弟幼读汉文诗书,以应科举考试,甚至逐渐不习满文满语。这在乾隆时已成为普遍的现象。乾隆帝曾有诗一首,概括他说明了当时的情景:“八旗读书人,假藉词林授。然以染汉习,率多忘世旧。问以弓马事,曰我读书秀。及至问文章,曰我旗人胄。两歧失进退,故鲜大成就。”(乾隆《御制诗四集》卷五十九)早自清太宗皇太极以来,历代皇帝都已提出过保持满洲文化传统的告诫。乾隆帝更提出“骑射国语”的口号,说是“满洲之根本”。乾隆帝每年在避暑山庄驻夏,在木兰行围,象征着纳缽骑射的传统。但京师宗室多不善射猎,盛京地区甚至还不如京师。乾隆帝酷嗜汉文化,每年都要亲自撰写诗文。宗室王公大臣也多习作诗词,与汉族文人相唱和,甚至不能用满文奏对。乾隆帝虽然一再把提倡“骑射国语”作为根本大计,但并不能改变满洲贵族“渐染汉习”的趋势,以至在他晚年,不得不下谕允准满族地方官员的某些章奏,可用汉文缮写,不再用满文。满族在统治汉地后不能不采用汉族的制度、文化,以至汉族的语文。这是由客观的历史条件而决定的。从某些方面说,也是历史的进步。但满族王公贵族子弟依恃特权,弃武习文,优游享乐,则不能不日益削弱。震钧《天咫偶闻》评论说:“习于汉人者,多得其流弊而非其精华。所存旧俗,又多失其精华而存其流弊。”八旗贵族在“渐染汉习”的同时,渐趋腐化。作为统治民族的统治集团,日益削弱了它的统治能力和作战能力。
二、满洲军兵的衰落
满洲自建立八旗制度以来,各旗兵丁地位高于平民。初期作战获胜,俘掠生口财物,即可上升到贵族行列。在北京立国后,八旗成员也通过各种途径,成为大小官员。旗丁除服兵役外,不再有汉人平民所有的各种赋役负担,并享有各种特权。旗人犯法,不由地方官审理,统归步军统领衙门或慎刑司减等量刑。八旗人丁依旧制,每丁拨给田地五垧(三十亩)。旗兵依职位不同,每月分别发给一至四两的饷银,三至四斜的粮米。较高的粮饷约略相当一个七品县令的俸禄。外出作战,另有“行粮”。
八旗兵丁多常驻京师,驻防外地者不到总额的一半。属于京旗的兵丁,只准在京居住。分授给他们的旗地,也在近京五百里内各县。这些旗地原系圈占汉人民众的耕地。“虽将民地圈给旗人,但仍系民人输租自种。民人自种其地,旗人坐取其租。”(《清朝经世文编》卷三十五,《八旗公产疏》)旗兵占有民地,并不是“亦兵亦农”,而是坐取地租和粮饷,不战不耕。京师八旗兵丁久居城中,疏于训练,甚至不能骑射。乾隆帝曾率领他们行围,学习技勇,给予赏赐,但兵丁希图安逸,并不乐从。乾隆帝曾慨叹说:“不肖之徒,不识朕教养满洲之志,反以行因为劳众,不无怨望。”(《八旗通志》卷首十一,敕谕)又曾说:“升平日久,八旗子弟如鹰居笼;日饱肉,不能奋击。”(柳得恭《滦阳录》卷一)乾隆帝把八旗子弟比喻做不能奋击的鹰,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八旗兵坐享优厚的待遇,在京城中四处流荡。或三五成群,臂鹰架雀,在街上闲游。或结帮聚伙,在茶坊酒馆里消磨日子。或斗鹌鹑、斗蟋蟀。乃至嫖妓聚赌,变卖房地挥霍。震钩《天咫偶闻》评论说:“后生小子,既不知征役之劳,又不习击刺之法,下至束伍安营,全忘旧制,更安望其杀敌致果乎?”八旗兵丁逐渐变成浮荡子弟,骁勇善战的满洲传统日益丢失了。
驻防外地的八旗兵也是养尊处优,久不操练。一七四五年(乾隆十年),御史和其衷上疏,劾奏驻防旅顺口和天津的八旗兵海防水师营说:“该管各员,既不勤加操练,兵丁巡哨,不过掩饰虚文。即军营器械,半皆朽坏。似此怠玩成风,何以固疆圉而资弹压!”(《清朝经世文编》卷三十五,和其衷《根本四计疏》)一七五一年(乾隆十六年),乾隆帝南巡至镇江(京口),较射而有弓筋落地者。一七八四年(乾隆四十九年),乾隆帝至杭州阅兵,八旗兵射箭箭虚发,驰马人堕地,当时人以为笑谈(《清仁宗实录》卷三十八)。盛京八旗兵丁在行围演武猎兽时,上缴的鹿多于吉林、黑龙江兵丁,但并非自行射猎,而是从汉民那里买来。乾隆帝大怒,训斥说:“盛京为我朝根本之地,兵丁技艺宜较各处加优,乃至不能杀兽,由汉人买取交纳,满洲旧习竟至荒废,伊等岂不可耻!……传谕福康安留心训练骑射,行围时将军亲自督率射猎,务令技艺精强,以复满洲旧习。”(《清高宗圣训》卷三○○)事实上,旗兵长期不事生产,荒废骑射,“恢复满洲旧习”,是不可能的。
八旗兵丁,如此荒嬉。各级军官,更加腐败。他们平日克扣军饷,优游享乐。遇有战事,沿途勒索,乘机中饱。作战时则拥兵自卫,不敢向前。不仅下级军官如此,朝廷钦命的领兵将军,也很少知兵善战者。大金川之战,经略大臣讷亲(清初名将额亦都后人),临战躲在帐内指挥,传为笑柄。三千兵士攻碉,遇敌即作鸟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