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存慰藉-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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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守了大半辈子寡,这几年大舅包煤窑发了财,她本来该跟着享享清福的,谁料却得了绝症走了。为了弥补
内心的歉疚,大舅决定把丧事办得隆重些,亲朋好友请了不少,还特意从城里雇了有名的鼓匠班。
大舅的二层小洋楼在村中独一无二,透出一种财大气粗的氛围。院子里新搭了两座帐篷,一座是灵棚,一座是
鼓匠班落脚的地方。大舅让我协助总管干点事,招呼一下鼓匠班子。我走近那个帐篷时,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从里
面出来,问我总管在哪儿。我怔了一怔,这不是颜如玉吗?她也认出了我,看了看我臂上的孝章说,是你,也来参
加葬礼?我点点头,问,你来干啥?她指指身后的帐篷,说我跟他们是一伙的。我惊讶地说,你不在那个厂子了?
她叹了口气,说早不在了,我下岗了。
如玉是我商校的同学,那时候她是校花,人长得出挑,能歌善舞。当年我曾暗暗地恋着她,把她当做我的梦中
情人。毕业后她进了市里一家工厂,听说她对象是公安,好像还有点儿职务。而我则回了县城,给机关写材料。这
些年我们几乎没有来往,也很少有她的消息。
我说,你肯定是台柱子,当年你唱得那么好。
如玉说,混呗。我又要说什么,帐篷里探出一个脑袋,说如玉你还磨蹭啥,快一点。如玉无奈地笑笑,说我得
出去一趟,老陈催着呢。我想,老陈准是他们的领导了。我盯着她的背影想,她丈夫不是公安吗,怎么看着她受这
份苦呢?那么,这个娶了我梦中情人的公安要么混得不怎么样,要么就是犯了错误栽了跟头。
按乡俗,出殡前一夜,孝子们要“走街”。鼓匠自然要跟着“走”,吹吹打打,表演节目。大舅特意叮嘱老陈
:你们尽管卖力,钱好商量。
晚上放了一阵焰火后,鼓匠班就登上了台。老陈走到戏台正中,像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
让村人点歌点曲。台下多是年轻人,点的也就大多是这几年流行的歌曲,什么“你总是心太软”、“最心疼你的人
是我”等等。我在台下看着,觉得颜如玉的出场率最高,鼓匠班的几个歌手看来就数她的嗓子好了。那个叫周梅的
女歌手和另两个歌手几乎没人点。在台下一片叫好声中,如玉频频出场,她依然优美的身段和清纯的歌喉使我想起
了从前的岁月。
演出进行了大半场的时候,台下突然有人叫道:点个小寡妇上坟吧。立刻有人响应:对,来一个。台上静了片
刻,那个叫周梅的女歌手就出了场,她刚唱了半句,就有人喝起了倒彩。“让颜如玉唱。”有人强烈要求。
如玉却没有出来。台下又是一片叫声。
如玉终于出来了。她尴尬地说,老少爷儿们,换一个好不好?
“不行,你不会怎么出来挣钱呢?”如玉扭头跑下去了。不一会儿,老陈上来了,他向台下鞠了个躬,哑着嗓
子打圆场:我给大家来个光棍儿哭妻好不好?
“下去,下去,我们就要让颜如玉唱小寡妇上坟!”台下又一片叫声。
不管台下怎么起哄,如玉却一直没出来。
台下就有人嚷嚷:不看了,回家睡觉去。
大舅脸上挂不住了,大舅对总管说,你去把老陈和那个女演员叫来。不一会儿,老陈和如玉来了。大舅说,你
们不是存心拆我的台嘛,点那个曲你们怎么不唱?老陈嘿嘿一笑,说她确实不会唱。大舅说,我不信,这么简单能
不会唱?如玉说,我真不会。大舅说,你要唱,我给你一百块。如玉摇摇头。大舅说,那我给你五百,五百你唱不
唱?老陈眼一下亮了,扭过头对如玉说,要不你临时学一学?如玉没吭声。大舅说,五百不满意,一千你唱不?如
玉说,你就是给我一万,我也不会。大舅火了,瞪了老陈一眼,说你还让人点歌呢,这么简单的曲都不会,还会啥?
老陈赔着笑说,我领她去学一学,一定满足矿长的要求。大舅说,这就对了,不就逗逗乐吗?老陈领着如玉走了。
可那晚如玉终究没有再登场。
第二天一早,大院里重又忙碌起来。总管对我说,马上就要起灵了,你让鼓匠班那些人赶快吃饭。我走进帐篷,
忽然发现如玉不见了。老陈淡淡地说,走了,刚刚坐车走了。我说,你把她打发了?老陈说,我也没办法呀,她把
事情搞砸了。
办完了丧事,我向大舅辞行,顺便提起了如玉。大舅说,你们是同学?她可把我整得好没面子,给一村人留下
话柄了。我说,她肯定有她的难处,咱们不能强人所难。大舅说,不就是个唱歌的嘛,假正经。
我觉得有点对不住如玉,有一次去市里办事,就去看她。她住在城市边缘的一处大杂院里,当我走进她的小屋
时,却发现门挂着锁。邻居老太太告诉我,如玉一大早就走了,大概去公墓了,今天是她男人的忌日。我一下愣在
那里,说,她丈夫死了?老太太说,死了一年了,你是她同学你不知道?她丈夫去抓逃犯,身上给捅了七八刀,还
抓着那亡命徒不放。老太太叹了口气又说,如玉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男人为公家死了,她不找政府倒进了鼓匠班
子,真是糊涂。
我良久说不出话来。
貌美如花,心情似玉。美女和英雄绝配,问世间还有几个如此痴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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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红唇之谜一条短裙:张春燕
晴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嘴角闪现出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是自得其乐、自品滋味的那种意思。她腿上的丝袜在
夜光下闪着俏丽的色彩,短裙游鱼般摇摆着。此前,晴很少穿短裙,几条牛仔裤悠闲地打扮着她青春健美的双腿。
还是7 号病床的老伯,用病入膏肓却还跳跃着激情的目光盯着她说,晴护士,你的腿真美,应该穿裙子,裙长以膝
盖为界,配以深色的长筒丝袜,那简直漂亮极了。
晴的脸红了。没有恋爱过的她,第一次对自己双腿直白赞美的人,竟是这位行将入土、目光渐渐枯萎的老人。
晴为19岁的自己很少听到异性的赞美感到酸楚,自己平时太孤傲,那些平庸而稚嫩的同龄男孩的目光就不敢在傲视
一切的美少女身上流连忘返。面对病床上喘息的老人,晴想,姜还是老的辣,因而也就有了对老人的感激。她动作
轻柔地为老人做静脉穿刺,老人的皮肤像冻伤的茄子——又青又紫又厚又硬,针头难进,血管也枯萎了。实习护士
晴全神贯注地用针头查找老人没有丝毫生气的血管。
老人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看到晴脸上红润的光泽,好像看到了某种鼓舞,喘息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说,当
年我们在延安,条件那么艰苦,生存环境那么恶劣,可那些小女兵啊,尤其是那些从南方来的有知识有文化的姑娘,
太会展现女性美了,头发上扎块手帕,或绑段红丝带,那个美啊——老人又虚弱地咳嗽起来,但迸发着激情的目光
却像黑暗中的火炬。
晴决定买一条长及膝盖的漂亮短裙。晴不是没有自己独特的审美,晴要在不动声色中展示自己优雅的气韵。晴
在买裙子的整个过程中对7 号床的老人心存感念,她想买了裙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穿给老人看。晴期望着再一次听
到老人那些毫无修饰的赞美,她的脸就会再—次红起来。晴知道自己脸红的样子,像两朵桃花映在脸颊,烫烫的、
爽爽的,升腾在心间的是云雾缭绕的感觉。晴知道自己这周是夜班,她不畏这个夜晚的秋意渐浓,她喜欢让凉风环
绕自己的感觉。
穿着短裙,踩着落叶,穿行在黑暗中的女孩晴,像精灵一样飘向那火炬般的目光。
晴想起每次给老人输液扎针时,面对那如冻伤的茄子般的皮肤,总有难言的紧张,总是不忍心地扎一针又一针,
有时都扎出了自己的眼泪还扎不出老人吝啬的血液。老人始终慈祥地笑着,暗淡的目光给她无言的鼓励,有气无力
地说些诙谐风趣的话来减少她的压力。他说,我们钓鱼,鱼什么时候上钩那是鱼的事啊。晴听了就微微一笑,她的
笑还没收回来,针已刺进皮肤,黑黑稠稠的血液就流淌出来了。老人又说,老天忘了给我翅膀,我常常就用幻想飞
翔,飞得可高呢!此刻的晴忽然就有了飞翔的感觉,黑暗中她漂亮的短裙像钢劲的翅膀,带着她向远处飞去。
走进病房的晴被眼前的一幕击傻了。
医生们默默地摇头退出病房,接着就传出家属此起彼伏的哭喊声。护士长急急地催促晴穿好工作服来做善后处
理。晴明白了,7 号病床的老伯走了。称赞她双腿秀美的老伯,没能看上一眼她穿裙子的婀娜样儿,就闭上了他激
情燃烧的眼睛。晴穿着丝袜的双腿忽然像被子弹击中一样疼痛得战栗起来,裙子也在寒噤中摇摆着发出窸窸索索的
呓语声,这给晴带来了不寒而栗的恐惧感。晴没有勇气走进病房,更不敢面对躺在7 号病床上已被称为遗体的老伯。
可是护士长的催促声就在耳旁,晴在万分的惊恐中,委屈无助地哭泣起来。
晴陷入了自己泪雨飞溅的惶恐中。她背靠墙,旁若无人、彻心彻肺、泪雨滂沱地恸哭。她心无杂念,只是有些
委屈,有些害怕,有些莫名的恐惧。面对没有呼吸和体温的遗体,面对那曾经有过激情的眼睛和赞美过她的嘴巴,
她害怕自己在料理的过程中,他突然有体温,他突然苏醒,突然有新的赞美之词向她诉说。但此时的老伯五官毫无
血色,寂静而落寞地成为遗体的一部分,成为人们回忆中最生动的那个部分。这种东西折磨着晴,使她在这个瞬间
痛不欲生。
晴感到自己穿着丝袜的双腿上爬满了冰冷且蠕动的蚯蚓。忽然,她发现老伯微闭的眼睛似乎慢慢睁开了一些看
着她,专注又有些焦急地看着她,目光中有激情,有赞美,有鼓励,有安慰,还有无尽的留恋和莫名的忧虑……
晴慢慢走过去,迟疑中她好像忘记了自己的护士职业,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她轻轻抬起手,缓缓伸向老伯
的脸。就在她的手将要触摸到那双眼睛的一瞬,晴真切地听到了一种声音,是从眼晴里潺湲而来的,这声音绵长而
低沉,像鱼一样游动在她的耳际,久久不肯离去。
人的本质中存在最美丽的一些东西,比如善良、真诚、理解、关爱、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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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红唇之谜摔跤:申平
大沙滩上正有一伙人在摔跤,显然不是一般的人,沙滩旁停着几辆小汽车。午后,阳光强烈,农民都歇了,沙
滩周围异常宁静。于是,这伙有身份的人才敢如此放浪形骸。
摔跤的主意是张头儿出的,刚才车子经过大沙滩的时候,他的心猛跳了一下,一段遥远而又清晰的记忆跃入脑
际,他不由叫了一声:“停车,快停车!”他打开车门走到海边,心一下子醉了。多美的大沙滩啊!白如银,平如
镜,软如垫,连八十老翁见了,也想上去打个滚儿。大沙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猛地一下子扑在上面,就像孩子
扑进了母亲的怀抱。他惬意地打了两个滚儿,真想吼上一嗓子……
“来,过来,咱们摔个跤吧!”张头儿冲着陆续走出车门的人喊叫,他看见所有的人好像一下被定了格,接着
又面面相觑。显然,他们都以为他喝多了或得了精神病。他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们哪,当官都当傻了!难道咱
就会整天开会训人?你们看,多好的沙滩啊。来吧,轻松一下!”
大家一齐松了口气,又不约而同地转动脖颈看一看周围,这才迈着犹疑的步子向张头儿走来。
张头儿一下子扔掉了西装,又甩掉皮鞋,朝手心啐口唾沫,搓搓,挥着手臂叫阵:“来,今天我当擂主,有种
的,上!”
太精彩了,一行人全不是对手,张头儿觉得并没怎么用劲已经摔倒了几个,其中一位局长不摔自倒,四脚朝天
倒在沙滩上说:“我摔不过你,认熊行吧?”
张头儿心中便有几分不快,同时又有几分疑惑:怎么都不敢跟我动真格的呢?他慢慢捡起西装往身上穿,眼睛
直愣愣地望着远处。他的脸忽然泛起光辉来,重新甩掉西服,大踏步往沙滩边上走去。
世上难道真有同样的生活场景重复发生吗?真的,眼前的情景千真万确与三十年前一模一样:那个牵着牛站在
沙滩旁的壮小伙子,不就是当年的自己吗?而自己不正是当年的县委孟书记吗?只不过是时间不同、人物角色不同
罢了,他加快脚步走过去。
小伙子壮得像头牛,酱色的胸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