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妙玉身世之谜－刘心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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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妙玉身世之谜－刘心武　　
　
　
　　　主讲人简介：　　　
　　
　　　

　　刘心武，当代著名作家。　
　
　　1942年出生于四川省成都市，1950年后定居北京。曾当过中学教师、出版社编辑、《人民文学》杂志主编。　
　
　　1977年11月发表短篇小说《班主任》，被认为是“伤痕文学”发轫作，引出轰动，走上文坛。短篇小说代表作还有《我爱每一片绿叶》《黑墙》《白牙》等。中篇小说代表作有《如意》《立体交叉桥》《小墩子》等。长篇小说有《钟鼓楼》《四牌楼》《栖凤楼》《风过耳》等。　
　
　　1985年发表纪实作品《5·19长镜头》《公共汽车咏叹调》，再次引起轰动。　
　
　　1986…1987在《收获》杂志开辟《私人照相簿》专栏，开创图文相融的新文本，1999年推出图文融合的长篇《树与林同在》。　
　
　　1992年后发表大量随笔，结为多种集子。　
　
　　1993年开始发表研究《红楼梦》的论文，并将研究成果以小说形式发表，十多年来坚持从秦可卿这一人物入手解读《红楼梦》，开创出“红学”的“秦学”分支。　
　
　　1995年后开始尝试建筑评论，1998年由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出版《我眼中的建筑与环境》，2004年由中国建材工业出版社出版《材质之美》。　
　
　　作品多次获奖，如长篇小说《钟鼓楼》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短篇小说《班主任》获1978年全国首届优秀短篇小说奖第一名，此外短篇小说《我爱每一片绿叶》和儿童文学《看不见的朋友》《我可不怕十三岁》都曾获全国性奖项；长篇小说《四牌楼》还曾获得第二届上海优秀长篇小说大奖。　
　
　　1993年出版《刘心武文集》8卷，至2005年初在海内外出版的个人专著以不同版本计已逾130种。若干作品在境外被译为法、日、英、德、俄、意、韩、瑞典、捷克、希伯来等文字发表、出版。　
　
　　　内容简介：　　
　
　　妙玉在《红楼梦》两次暗出，让读者已经领略到了妙玉的孤傲和清高。一般来说，《红楼梦》中的重要角色，曹雪芹都要单独为她立传，被作者珍视的妙玉当然也不例外，《红楼梦》第41回栊翠庵品茶梅花雪，就是妙玉的正传，在这一回里，刘姥姥二进大观园，贾母就陪刘姥姥在大观园里四处走走，当走到栊翠庵时，就歇了脚，喝口茶，这样就引出了妙玉敬茶的故事，妙玉在经过了几个人的交代之后，也正面走出来和读者见面，而她的正面出现，更加深了读者对她的疑问。　
　
　　金陵十二钗正册里身份最特殊的妙玉，纵然与四大家族没有血缘与婚姻关系，却也能跻身其中，排名又在脂粉英雄的王熙凤之上，令很多人不解。而更让人吃惊的是，通过刘心武先生对妙玉的探究，妙玉还是贾宝玉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性之一，更可见她的非同一般，那么妙玉的身世究竟如何？为什么会受到作者如此高的礼遇？在她身上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全文：　
　　　　
　　（金陵十二钗正册里，身份最特殊的妙玉，纵然与四大家族没有血缘与婚姻关系，却也能跻身其中，排名又在脂粉英雄王熙凤之上，令很多人不解。而更让人吃惊的是，通过刘心武先生对妙玉的探究，妙玉还是贾宝玉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性之一，更可见她的非同一般。那么妙玉的身份究竟如何，为什么会受到作者如此高的礼遇？在她身上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关于妙玉，她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世，书里面主要是通过两个人从旁介绍的。　
　
　　（通过旁人交代人物，是曹雪芹常用的一个写作手法。在《红楼梦》里，有很多人物都是如此。妙玉的出场也是这样。但是与其他人物不同，对妙玉的交代很有深意，这个人物也因此与众不同妙玉第一次暗出）　
　
　　第一次是在第十七回和第十八回里面。大家知道，在古本的《红楼梦》，十七、十八这两回没有完全分开，一直保留着一个待分开的状态。所以我说十七、十八回，我主要说的是古本的状态。在十七、十八回里面，妙玉第一次暗出，就是通过一个仆人向王夫人汇报，这么把她说出来的。这个时候大观园已经造好了，准备省亲了。元春要来省亲，府里面就要迎接元春来省亲。在这个情况下，就要做各种准备，包括一些宗教仪式的准备。这个时候，府里面已经去买来一些年轻的女孩，作为尼姑、道姑，准备在省亲时候备用。于是在准备工作即将完全结束的时候，就有一个仆人来向王夫人汇报。说除了这些小尼姑、小道姑之外，还有一个人，您是不是考虑。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当然也属于金陵的范围，金陵是一个大概念。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当然有一大段话，说她为什么出家。大意就是说，她小时候多病多灾。多病多灾，往往有钱人家就会花钱请一些人做替身，替她去出家，结果也不中用，她简直就病得不行了，最后干脆让她自已出了家，她的病就好了。这样就带发修行了。而且故事发展到元妃要省亲的时候，她就已经十八岁了，她很大了。她究竟真实的姓氏是什么呢？她有没有一个真实的名字呢？没有交代。起码在前八十回里面我们始终没有看到任何这方面的蛛丝马迹。书里只有说，她有一个法名，法名是妙玉。而且交代得很清楚，妙玉的父母已经双双亡故了，现在妙玉怎么生活呢？身边只有两老嬷嬷，一个小丫头服侍，就是说她孤苦伶仃的。但是妙玉她有很大的优势。这个仆人就汇报说，文墨也极通，经文不用学了，模样儿又极好，不是一般地好。就讲妙玉是这么一个情况。这是通过仆人他来说的。那么这个仆人向王夫人说完这些以后，本来就想提建议。但是书里面的行文很有趣。大家知道王夫人是一个什么性格。王夫人这个人心里面她是很有看法的，但是这个人，凡事一慢二看三通过，这个人是比较沉稳的。包括她驱逐金钏，那一次她也把他们两个调戏的话听完，等到她觉得金钏罪证确凿之后，她就突然起身，打了金钏耳光。要是别的性格的人，听第一句就要蹦起来。王夫人不是这样，是一个很沉稳的人。但是书里面在这个地方。请你注意曹雪芹的行文。王夫人不等回完，没等仆人说完，没把汇报听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她来。很痛快，人家还没说完呢，她说做决定了。这意味着什么？一会到后面我还回过头，再解释这一点。但是这个仆人也把话说前头，说这个妙玉可不太好请。她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这句话一方面，反映了妙玉的性格，我们都知道，她是一个孤高自赏的，万人不在她眼里的。另一方面再次证明妙玉的家庭背景应该不是侯门公府一类的。她确实是个书香门第靠科举一步步考上去的，成为一个仕宦之家的，应该是那样的一个家庭。但是王夫人这个时候就让人觉得很奇怪，王夫人就主动说：“她既是官宦小姐，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她何妨。”王夫人就主张下帖子请她。一下帖子，这就是一个白纸黑字的东西。《红楼梦》里面这些道具都不是随便出现的，不是随便出现的。这个帖子我估计在八十回后，会有有关情节。既然前面交代是写帖子请的。抄检大观园，先是内部自己抄，自己胡闹。那么后来外面抄进来之后，这个帖子早晚是要被抄到的。这是他草蛇灰线，伏延千里的又一例证，很有意思。这是一个仆人在向王夫人汇报妙玉情况，是妙玉第一次侧面出场，自己没出来，但是别人把她说得很详细。　
　
　　（在妙玉的第一次暗出中，仆人已经把她交代得很清楚，我们似乎也看不出她的十分特别之处，无非是一个官宦之家的小姐，身世也很一般，比不了四大家族中的薛宝琴。可是为什么却被安排在了十二钗正册之列？在她身上，还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吗？…妙玉第二次暗出）　
　
　　那么第二次呢，是另外一个人来说她。她已经是正式出场过了，但是她仍然是云龙见首尾不见身子，所以小说就安排另外一个人物从旁再来介绍她，这个人就是邢岫烟，这是在第六十三回。第六十三回贾宝玉发现他过生日的时候，妙玉给他留下了一个拜帖，一个祝寿的帖子，上面写的叫作“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贾宝玉看了以后很高兴，很珍视，就觉得应该有所回应。有来有往，人家给你一个帖子，你应该有一个回信给人家。但怎么写呢？他就想到他要找人解决这个问题。找谁呢，自然是找林妹妹。能找宝姐姐吗？这种事不能找宝姐姐，这种事要找林妹妹。可是还没找到林妹妹，他对面颤颤巍巍走来了一个美女，是谁呢，就是邢岫烟。他就问邢岫烟到哪儿去，他也没想马上请教邢岫烟，谁请教邢岫烟干什么，所以他就随便问一句，说你去哪儿，说我去栊翠庵。宝玉一听，好家伙，妙玉是万人不接待的，怎么你去栊翠庵呢。于是邢岫烟就跟他讲了一番话，通过邢岫烟就又交代了妙玉的一些情况，补充了前面那个仆人向王夫人所介绍的情况之外的另外一些情况。邢岫烟告诉宝玉，让宝玉大吃一惊，原来邢岫烟跟妙玉老早就认识，关系极好。邢岫烟就跟贾宝玉讲，她们两个交往的经过，说她也未必真心重我，就是她为什么别人都不理，专接待我，就是因为我和她做过十年的邻居。邢家他们当时赁的房子，就是庙里面的房子。在十年之间，当时可能还是小姑娘，邢岫烟就经常到庙里面去跟妙玉作伴，邢岫烟认的字就都是妙玉教她的，所以邢岫烟就概括她跟妙玉的关系，叫做“又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底下邢岫烟再说的情况就是她听说的了，因为后来他们家就离开了，就是一个模糊信息了，说因为她“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妙玉不合时宜，关于她这样一个定评，多次出现。什么叫做不合时宜，这个不合时宜不是一个政治色彩很浓的语汇。　
　
　　这是一个在俗世社会里面非政治性的一个贬语。这个人做的事可能不犯法，但是和别人做的都不一样，特古怪，一般人见了以后，都讨厌。当然她的不合时宜又导致了什么？又导致了权贵不容。按说一般人讨厌她也罢了，一般人讨厌她，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最后显然又惹怒了权贵，为权贵所不容，所以这样最后才投奔到这来。这是邢岫烟的一个解释，但是这只是她听说。曹雪芹写得迷离扑朔。贾宝玉一想，眼前放了一个最了解妙玉的人，那就别找林妹妹了，就找邢岫烟就问她我应该怎么回帖子不就完了，就把这个帖子给邢岫烟看了。邢岫烟怎么评价妙玉呢？她一看这个拜帖，她说：“她这脾气竟不能改，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僻了。从来没有见帖子上下别号的。”你给人写一个拜寿的帖子，按说应该写上自己的名字，就说你妙玉出家了，你没有真实姓名可写上，你可以写上妙玉，法号也很好。但是她写了一个别号，写了“槛外人”，于是邢岫烟就脱口而出，说了对妙玉实际上是很刻薄的话，邢岫烟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但是一看拜帖太古怪了，不合时宜，所以邢岫烟一口就说出很尖锐的批评的话“这可是俗语说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个什么道理”。这在那个社会是很尖锐、很严厉的一种批评。但是邢岫烟后来冷静一下想了想，也跟宝玉探讨这个问题。想了想，就说我也能给你解释为什么她自称是“槛外人”。因为这个妙玉她曾经给邢岫烟说过，而且常说，说过不止一次。　
　　她说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都没有好诗，只有两句诗好。这两句诗很古怪，到现在为止我个人也没觉得这两句诗好。但是妙玉觉得这两句诗是古人以来经历那么多朝代，只有这两句诗好。什么诗？这两句诗现在年轻人可能不太懂了，叫做“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这是宋朝一个叫范成大的诗人的两句诗。这个只有在那个社会才有这两样东西。一个叫做铁门槛，这是过去封建贵族家庭或者是富豪人家，叫做门槛高。这个门槛高不光是一个形容词，是真高。体现他住宅的气派，而且最有钱和最有势的人，他的门槛要包铁皮。有的家就希望自已的铁门槛能够存在一千年。但是范成大这个诗人，他就指出来了，就算你这个铁门槛能够存在一千年，你能活一千岁吗？到头来你需要一个什么呢？需要一个土馒头。这个现在年轻人不懂，我跟一个小学生说过，不就是一个骨灰盒吗，土馒头是什么啊，好吃不好吃。他就不懂，因为过去是土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