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现场2009年第2期-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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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优猛地推开门，这么久以来，张为第一次见到朝思暮想的小优，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激动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　
　　　
　　1　
　　张为的卧室里有一扇窗，不大不小，不高不矮，铝合金的质地，干净而坚固。　
　　自从张为的腿因为车祸受伤而行动不便以后，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床上透过这扇窗子观察对面楼里居民的日常生活。　
　　但是张为不是偷窥狂，他不是挖掘别人的隐私。对他来说，这扇窗就像电视机的屏幕一样，里面演绎着各种各样的人生，形形色色的生活。这，只是一种消遣罢了。　
　　上午十点的时候，李婆推开张为的房门，把一碗甜汤放在床边的桌上。她抬头看了看，张为正趴在窗台上晒太阳，很惬意的样子，他的眼睛盯着对面楼里的一家，一男一女高亢而清晰的吵架声传到耳朵里。李婆蹒跚地走到窗前，把百叶窗刷地一下合上了。　
　　张为正看得过瘾，视线忽然全部被挡住了，他看李婆一眼，不禁有点生气。可是一想到父母长期在外地做生意，从小就是李婆照顾自己长大，她花的心血比父母还多，而出了车祸以后，李婆又不远千里跑来照顾自己——张为面上一松，他实在没有资格对这样一个疼爱自己的长辈发火。　
　　李婆张了张嘴，那张布满皱纹，肌肉已经松弛的脸不安地颤动着，“有什么好看的？”说完这话，李婆转身走出了张为的房间。　
　　张为一下子没了兴致，他觉得最近李婆的脾气变得古怪很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特别慈爱的老人。张为甚至在李婆身上闻到了一种陌生的气息，他不知道是因为多年没见而生疏了，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总之，这样的味道让自己觉得很不安。　
　　　
　　2　
　　自从8月18日以后，张为就开始失眠。因为那天，对面的楼里搬来了个女孩，他睡不着觉的时候一直都在想着那个女孩，或者说，他是因为在想那个女孩而睡不着觉。　
　　女孩卧室的窗口与张为的房间正对着。　
　　其实，如果只是因为对面原本空寂的房子里出现了一个方便自己观察的对象，是不会对张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的。　
　　最关键的是，那女孩居然有着和小优一模一样的脸。　
　　张为开始每天都观察对面的卧室，只要看到那个和小优极其相似的女孩，他就觉得分别造成的痛苦不是那么难挨。那是间很温馨的卧室，里面有浅粉色的床单和夏凉被，透明玻璃材质的电脑桌，一把折叠椅，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不太大的衣柜。房间的大小和张为的卧室差不多，一切都井然有序。张为发现那女孩子似乎不上班，一个人住，大部分时间都会在电脑前面敲敲打打，晚上十点关灯，早上七点半起床，作息时间也和自己惊人的相似。张为还发现，女孩很少出门买东西，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因为她几乎不接打电话，甚至连短信都很少。这应该是个内向的女孩子吧，张为心想。　
　　　
　　3　
　　大部分人在独自一人面对黑暗的时候，总会想一些与黑暗紧密相连的东西，或者其它难以解释的东西。　
　　张为常常不由地想起李婆。刚出生时，张为的父母就开始做生意，赚了些钱，但是他们一家还是住在那个很小的县城里。在张为3岁的时候，李婆一个人搬到张为家隔壁，成为他们的邻居。这是个深居简出的老人，她的房子里只有少得不可思议的家具。尽管有些古怪，但李婆对张为很疼爱，她经常在张为父母出去忙生意的时候照顾他。某天，10岁的张为一边吃着李婆做的红烧肉，一边陪老人聊天。　
　　“李婆，你的家人呢？怎么从来没见过？”张为满嘴油腻，含糊不清地问道。　
　　李婆放下给张为缝的衣服，抬起头，用满是皱纹的脸堆起一个古怪的笑容。那个笑容之所以能勉强归为笑容，是因为至少那黑紫色的嘴角在微微上翘。　
　　她用沙哑的声音说：“死了，都死了。”表情转为悲伤。　
　　张为毕竟还是个孩子，他继续好奇地问：“怎么死的？”　
　　李婆直直地盯着张为，眼睛里似乎有一只恶毒的妖精，忽然，她嘿嘿地笑起来，“怎么死的？毒死的！”　
　　张为马上吐出嘴里的肉，说：“李婆，我要回家了。”然后一边大哭，一边跑了出去。　
　　当然，对于张为的话，父母只是笑笑，然后继续拜托李婆代为照顾。后来，可能是父母赚了钱，或者是其它什么原因，张为一家连夜搬到了现在的城市。　
　　小时候的张为很快就把这件事忘记了，但是在这个失眠的夜里，那段记忆却不可思议的清晰。　
　　张为在浓墨一样的黑暗里眨着眼睛想，人类的睡眠是要满足自己的身体需要，还是要用这种方式逃避对夜、对黑暗、对未知的恐惧？　
　　不得而知。　
　　睡意最终还是袭来，张为的眼皮渐渐变得很重。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些声音，很轻的喀喀声。张为顺着声音向门口看过去。　
　　门被打开一道缝，一个黑影飘了进来。没有脚步声。张为看到黑影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他慌忙闭上眼假寐。那团黑影走到床前，定定地站着，一动不动，就那么干巴巴地盯着自己的脸。　
　　张为虽然闭着眼睛，但他确定黑影在盯着自己。他感觉到了。　
　　张为同时还确定了一件事，这个黑影就是李婆。这个房子里只有他和李婆住，不是她还有谁呢？想到这里，张为不太害怕了，但是他十分好奇，李婆到底要做什么呢？　
　　这个疑问深深激起了张为的好奇心，他决定就这么装睡和李婆对峙下去。　
　　黑影的脸应该正悬在离自己的脸不远的地方，张为感觉到从那张脸呼出的气体带有某种腐败的气味，这种气味很黏稠，先落到张为的脸上，然后弹散开来，缓缓飘到空气里。　
　　张为的神经被揪得紧紧的。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黑影才蹒跚着离去，同样听不到脚步声。　
　　黑影一离开，张为马上坐起来伸展了一下酸疼的肌肉，骨头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他断定，李婆一定是要做什么的，也许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但是李婆到底想做什么，张为一点头绪都没有。　
　　　
　　4　
　　张为把百叶窗合起来，只留了一点缝隙。他把自己蜷缩在窗子的一角，用望远镜专心地盯着对面的卧室。张为不是偷窥狂，只是女孩的身份，关系重大，他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进一步确认。　
　　对面的女孩今天穿着水蓝色的吊带背心，肥大的纯棉休闲裤，头发被扎成一个马尾，眼神明亮，顾盼生辉。张为的心颤抖起来，他再次认真地把她的五官跟自己脑海里的小优核对了一遍。结论没有变，还是一模一样。　
　　望远镜里的女孩抱了一大堆晾干的衣服从别的房间走进来。她把衣服放在床上，然后一件一件认真地叠起来。白嫩的双手像两只翻飞的蝴蝶，一会儿，衣服就变成了整齐的方块，接着，女孩站起来把衣服放进柜子里。　
　　看到这里，张为可以确定，她不是小优。　
　　女孩子放好衣服，抱起床上的棕色玩具熊，转了个圈儿后躺在床上，这个充满孩子气的动作把张为逗笑了，可当张为把目光落在玩具熊上的时候，他的笑容僵硬了。　
　　这个玩具熊似乎和去年小优过生日时送她的那个一模一样，当然也许是巧合。但是，张为记得十分清楚，小优很喜欢这个玩具熊，还笨拙地用黑色毛线给小熊织了一件不大合身的毛衣。而这件毛衣，现在正穿在那个玩具熊身上！　
　　张为的心跳加快了。　
　　假设这个女孩子恰好有一只棕色的玩具熊，也恰好给自己心爱的玩具织了件不合身的毛衣，同时用的也是黑色毛线，然后还恰好住在对面让张为看到。这种几率甚至比小优回来了还低。　
　　或者，对面的女孩真的就是小优？　
　　　
　　5　
　　7月18日，张为和父母带上未来的媳妇儿小优一起自驾车旅游。一路上一家人谈笑风生，只有开车的父亲不敢马虎。张为拍着父亲的肩膀说：“亲爱的老头子，你看这路上车这么少，怎么会出事呢？放松，放松！”父亲呵呵地笑：“安全第一嘛……”可是下一秒，张为就看见父亲脸色一变，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张为醒来的时候，腿上打着石膏正躺在家里的床上。父母都在床边，看他醒过来，家人都松了口气，妈妈更是激动得眼泪直流，“小为，你知道吗？你昏迷了快1个月了。你不知道我们多担心……”张为说：“你们都没事，我就放心了。小优呢？”妈妈看了看爸爸一眼，说：“小优她的右手受了很重的伤，已经转到国外治疗去了，过一阵子才能回来。小优乖巧懂事，又画得一手好画，唉！”听到母亲的话，张为的心像被狠狠地捏了一下似的，疼得难以承受，怎么会这样呢？　
　　张为想起以前，小优总是把自己拽进画室当模特。粗略算一下，没有100也有80张自己的肖像了。他和小优的感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积累起来的。小优在绘画方面有极高的天赋，高考时就被全国几个闻名的艺术高校争相录取，在大学期间又获奖无数。小优的手被同学们称做“神之右手”，他们甚至说小优的右手像被什么力量控制了一样。画的画，尤其是肖像画，有种摄人心魄的真实感。　
　　张为很担心，像小优那样要强的女孩子，如果右手不能康复，不能继续画画，他真不知道小优会怎么样！　
　　　
　　6　
　　当对面的女孩拉好窗帘关了灯之后，张为才把望远镜从眼前拿开。夜幕再一次降临，周围黑漆漆的，张为这才意识到，李婆好像一整天都没进过自己的房间，因此，也没有人帮自己开灯。张为摸了摸已经饿扁的肚子，想起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从小到大，只要是和李婆在一起，张为就没少吃过一顿饭。今天李婆是怎么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张为心里袅袅升起……　
　　“李婆！李婆！你在吗？”周围很静，张为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没有人回答。　
　　“李婆——”张为甚至在尖叫了，这时候，他又听到了李婆蹒跚的脚步声，“嚓——嚓——嚓——”停留在门口，然后是李婆沙哑的声音，“小为啊，有事吗？”　
　　张为镇定下来，“李婆，我饿了，能给我做点吃的吗？”　
　　李婆说：“哦，好的。唉，人老了，一睡觉就醒不过来了……”　
　　一会儿，李婆端着饭菜进来，房间依旧是黑漆漆的。张为说道：“李婆，能帮我把灯打开吗？”李婆把饭放在桌上，依旧蹒跚着向开关走去，啪的一声，房间明亮起来。然后，李婆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间。张为看着李婆的背影，忽然觉得很陌生。　
　　张为转过头来，桌上摆着红烧肉和米饭，那肉看起来像血一样红。　
　　张为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他端起碗，大口地吃起来，味道很不错。小时候，张为就很喜欢吃李婆做的红烧肉，难得李婆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么好的手艺。就在张为狼吞虎咽的时候，他耳边响起了李婆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死了……都死了……”　
　　“嘿嘿，怎么死的？毒死的……”　
　　张为一惊，碗啪的掉在地上，碎了。　
　　难道这就是李婆要做的？她要杀了我？不过想想，她要杀我的话，何必等到今天？自己和李婆一起生活了差不多有10年，李婆是个很善良的老人，有时候还会把周围的小乞丐招到家里给他们做饭吃。这样一个老人怎么会害人呢？再说也没有理由啊！　
　　张为想到这里，平静了很多。他伸手把碎碗捡起来，放在桌上，自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张为满足地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在这个晚上，他梦到了李婆。　
　　张为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坐在桌边吃红烧肉，小张为问李婆，“你的家人呢？”　
　　李婆回答道：“死了……都死了……”　
　　小张为说：“怎么死的？”　
　　“嘿嘿，怎么死的？毒死的……”　
　　小张为继续问道：“被什么毒死的？”　
　　“农药，蔬菜上的有毒农药。”　
　　小张为忿忿道：“谁卖的带有毒农药的菜？真缺德！”　
　　李婆看着小男孩，意味深长地笑，“是啊，缺德。不过，会有报应的！”　
　　“对，会有报应的。坏人和坏人的家人都会有报应……”　
　　张为从梦中惊醒，他自己真的不记得后来和李婆有过那样的对话。做完这个无聊的梦，天已经快亮了。张为再也睡不着，索性从床上坐起来。无意间，他发现对面女孩的房间窗帘已经拉开了，房间里亮着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