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斯多德-形而上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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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而上学
作者:亚里斯多德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卷六
卷七 卷八
卷九 卷十
卷十一 卷十二
卷十三 卷十四
附录一 纲目(章节分析) 译者附志
卷一
章一
求知是人类的本性。我们乐于使用我们的感觉就是一个说明;即使并无实用,人们
总爱好感觉,而在诸感觉中,尤重视觉。无论我们将有所作为,或竟是无所作为,较之
其它感觉,我们都特爱观看。理由是:能使我们识知事物,并显明事物之间的许多差别,
此于五官之中,以得于视觉者为多。
动物在本性上赋有感觉的官能,有些动物从感觉产生记忆,有些则不产生记忆。这
样,前者就比那些不能记忆的更明敏而适宜于学习。那些不能听声音的,虽也明敏,可
是不能受教诲:譬如蜜蜂,及其它相似的种属;除记忆以外,又具备听觉的那些动物,
就可加以教诲。
除了人类,动物凭现象与记忆而生活着,很少相关联的经验;但人类还凭技术与理
智而生活。现在,人从记忆积累经验;
同一事物的屡次记忆最后产生这一经验的潜能。经验很象知识与技术,但实际是人
类由经验得到知识与技术;浦罗说:“经验造就技术,无经验就凭机遇”。从经验所得
许多要点使人产生对一类事物的普遍判断,而技术就由此兴起。作成这样一个判断:加
里亚沾染过这种病,于他有益,苏格拉底与其他许多病例也如此,这是经验;但作成这
样一个判断:所有具备某一类型体质的人沾染过这种病,例如粘液质的或胆液质的人因
病发烧,都于他有益,——这是技术。
在业务上看,似乎经验并不低于技术,甚至于有经验的人较之有理论而无经验的人
更为成功。理由是:经验为个别知识,技术为普遍知识,而业务与生产都是有关个别事
物的;因为医师并不为“人”治病,他只为“加里亚”或“苏格拉底”或其他各有姓名
的治病,而这些恰巧都是“人”。倘有理论而无经验,认识普遍事理而不知其中所涵个
别事物,这样的医师常是治不好病的;因为他所要诊治的恰真是些“个别的人”。我们
认为知识与理解属于技术,不属于经验,我们认为技术家较之经验家更聪明(智慧由普
遍认识产生,不从个别认识得来);前者知其原因,后者则不知。凭经验的,知事物之
所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技术家则兼知其所以然之故。我们也认为每一行业中的大匠师应
更受尊敬,他们比之一般工匠知道得更真切,也更聪明,他们知道自己一举足一投手的
原因(我们认为一般工匠凭习惯而动作,——与非生物的动作相似,如火之燃烧——趁
着自然趋向,进行各自的机能活动,对于自己的动作是不知其所以然的);所以我们说
他们较聪明,并不是因为他们敏于动作而是因为他们具有理论,懂得原因。一般说来,
这可算是人们有无理论的标记,知其所以然者能教授他人,不知其所以然者不能执教;
所以,与经验相比较,技术才是真知识;技术家能教人,只凭经验的人则不能。
又,我们不以官能的感觉为智慧;当然这些给我们以个别事物的最重要认识。但官
感总不能告诉我们任何事物所以然之故——例如火何为而热;他们只说火是热的。
当初,谁发明了超越世人官能的任何技术,就为世人所称羡;这不仅因为这些发明
有实用价值,世人所钦佩的正在他较别人敏慧而优胜。迨技术发明日渐增多,有些丰富
了生活必需品,有些则增加了人类的娱乐;后一类发明家又自然地被认为较前一类更敏
慧,因为这些知识不以实用为目的。在所有这些发明相继建立以后,又出现了既不为生
活所必需,也不以人世快乐为目的的一些知识,这些知识最先出现于人们开始有閒暇的
地方。数学所以先兴于埃及,就因为那里的僧侣阶级特许有閒暇。
我们在“伦理学”中曾已讲过技术与知识与各种官感的分别;这里所要讨论的主题
是大家用来阐释事物的原因与原理的所谓智慧;因此,如上所述,有经验的人较之只有
些官感的人为富于智慧,技术家又较之经验家,大匠师又较之工匠为富于智慧,而理论
部门的知识比之生产部门更应是较高的智慧。这样,明显地,智慧就是有关某些原理与
原因的知识。
章二
因为我们正在寻求这门知识,我们必须研究“智慧”〈索非亚〉是那一类原因与原
理的知识。如果注意到我们对于“哲人”的诠释,这便可有较明白的答案。我们先假定:
哲人知道一切可知的事物,虽于每一事物的细节未必全知道;谁能懂得众人所难知的事
物我们也称他有智慧(感觉既人人所同有而易得,这就不算智慧);又,谁能更擅于并
更真切的教授各门知识之原因,谁也就该是更富于智慧;为这门学术本身而探求的知识
总是较之为其应用而探求的知识更近于智慧,高级学术也较之次级学术更近于智慧;哲
人应该施为,不应被施为,他不应听从他人,智慧较少的人应该听从他。
这些就是我们关于智慧与哲人的诠释。这样,博学的特征必须属之具备最高级普遍
知识的人;因为如有一物不明,就不能说是普遍。而最普遍的就是人类所最难知的;因
为它们离感觉最远。最精确的学术是那些特重基本原理的学术;而所包涵原理愈少的学
术又比那些包涵更多辅加原理的学术为更精确,例如算术与几何〈度量〉。研究原因的
学术较之不问原因的学术更为有益;只有那些能识万物原因的人能教诲我们。知识与理
解的追索,在最可知事物中,所可获得的也必最多(凡为求知而求知的人,自然选取最
真实的也就是最可知的知识);原理与原因是最可知的;明白了原理与原因,其它一切
由此可得明白,若其次级学术,这就不会搞明白的。凡能得知每一事物所必至的终极者,
这些学术必然优于那些次级学术;这终极目的,个别而论就是一事物的“本善”,一般
而论就是全宇宙的“至善”。上述各项均当归于同一学术;这必是一门研究原理与原因
的学术;所谓“善”亦即“终极”,本为诸因之一。
就从早期哲学家的历史来看,也可以明白,这类学术不是一门制造学术。古今来人
们开始哲理探索,都应起于对自然万物的惊异;他们先是惊异于种种迷惑的现象,逐渐
积累一点一滴的解释,对一些较重大的问题,例如日月与星的运行以及宇宙之创生,作
成说明。一个有所迷惑与惊异的人,每自愧愚蠢(因此神话所编录的全是怪异,凡爱好
神话的人也是爱好智慧的人);他们探索哲理只是为想脱出愚蠢,显然,他们为求知而
从事学术,并无任何实用的目的。这个可由事实为之证明:
这类学术研究的开始,都在人生的必需品以及使人快乐安适的种种事物几乎全都获
得了以后。这样,显然,我们不为任何其它利益而找寻智慧;只因人本自由,为自己的
生存而生存,不为别人的生存而生存,所以我们认取哲学为唯一的自由学术而深加探索,
这正是为学术自身而成立的唯一学术。
要获得这样的知识也许是超乎人类的能力;从许多方面想,人类的本性是缧絏之中。
照雪蒙尼得的话,“自然的秘密只许神知道”,人类应安分于人间的知识,不宜上窥天
机。如诗人之语良有不谬,则神祇亦复怀妬,是故人之以此智慧(洩漏天机)胜者,辄
遭遇不幸。然神祇未必妬(古谚有云:诗人多谎),而且人间也没有较这一门更为光荣
的学术。因为最神圣的学术也是最光荣的,这学术必然在两方面均属神圣。于神最合适
的学术正应是一门神圣的学术,任何讨论神圣事物的学术也必是神圣的;而哲学确正如
此:(1)神原被认为是万物的原因,也被认为是世间第一原理。(2)这样的一门学
术或则是神所独有;或则是神能超乎人类而所知独多。所有其它学术,较之哲学确为更
切实用,但任何学术均不比哲学为更佳。
可是,在某一含义上,修习这一门学术的结果恰与我们上述探索的初意相反。所有
的人都从对万象的惊异为开端,如傀儡自行,如冬至与夏至,如“正方形的对角线不能
用边来计量”等,说是世上有一事物,即便引用最小的单位还是不能加以计量,这对于
所有未明其故的人正是可惊异的。然而实际恰正相反,依照古谚所谓“再思为得”,人
能明事物之故,而后不为事物所惑;对于一个几何学者,如果对角线成为可计量的,那
才是世间怪事。
这里已陈述了我们所探索的学术是何性质,以及全部研究所必须达到的是何标准。
章三
显然,我们应须求取原因的知识,因为我们只能在认明一事物的基本原因后才能说
知道了这事物。原因则可分为四项而予以列举。其一为本体亦即怎是,(“为什么”既
旨在求得界说最后或最初的一个“为什么”,这就指明了一个原因与原理)〈本因〉;
另一是物质或底层〈物因〉;其三为动变的来源〈动因〉;其四相反于动变者,为目的
与本善,因为这是一切创生与动变的终极〈极因〉。我们曾已在“物学”中充分地研究
了这些原因,现在让我们唤起曾经攻研“真理”而论证“实是”的诸先哲,为我们学习
的一助。他们也谈到某些原理与原因;懂得他们的观点,这于我们今日的探索自属有益,
而由那些旧说进而求取新解,或可借以辩明我们所持的理论确当无误。
初期哲学家大都认为万物唯一的原理就在物质本性。万物始所从来,与其终所从入
者,其属性变化不已,而本体常如,他们因而称之为元素,并以元素为万物原理,所以
他们认为万物成坏,实无成坏,这一类实是毕竟万古常在;譬如我们说苏格拉底美而文
明,其所为美与文明者,可先有而后失,并不常在,然苏格拉底则常在。
正复如此他们就说事物或生或灭而实无生灭;因为那些组成一切事物的实是——无
论为一〈元素〉或为若干〈元素〉——在万物成坏中,依然如故。
可是他们对于这些原理的性质与项目,所想并不一致。这类学说的创始者泰勒斯说
“水为万物之原”(为此故,他宣称大地是安置在水上的),大概他从这些事实得其命
意:如一切种籽皆滋生于润湿,一切事物皆营养于润湿,而水实为润湿之源。他也可以
从这样的事实得其命意:如由湿生热,更由湿来保持热度的现象(凡所从来的事由就是
万物的原理)。
有些人认为去今甚久的古哲,他们在编成诸神的记载中,也有类此的宇宙观念;他
们以海神奥启安与德修斯为创世的父母,而叙述诸神往往指水为誓,并假之名号曰“斯
德赫”。事物最古老的最受尊敬,而凡为大家所指誓的又应当是最神圣的事物。这种关
于自然的解释,究从远古何时起始,殊难论定,但我们可以确言泰勒斯曾这样的指陈了
世界第一原因。一般都不以希波之列入这一学派为合宜,因为希波的思想是琐碎的。
阿那克西米尼与第欧根尼认为气先于水,其实万物原始的基体;而梅大邦丁的希巴
索和爱非斯的赫拉克利特则以火为先。恩培多克勒主于四元素并为物始,(以土加于上
述三者),他说四元素或聚或散,或增或减,以成万物的形形色色,而它们本身则出于
一,入于一,古今一如,常存不变。
克拉左美奈的阿那克萨哥拉,虽较恩培多克勒年长,为学则后于恩氏,其言曰原理
为数无穷(非一非四);他认为万物各以其组成部分之聚散为生灭,万物皆如水火,水
火各由“相似的微分”所积成,故生灭只是许多微分的聚散,而各各微分则永恒存在。
从这些事实说来,人们将谓万物的唯一原因就只是物质;
但学术进步,大家开拓了新境界,他们不得不对这些主题再作研究。就算万物真由
一元素或几元素(物质)演变生灭而成宇宙万有,可是试问生灭何由而起,其故何在?
这物质“底层”本身不能使自己演变;木材与青铜都不能自变,木材不能自成床,青铜
不能自造象,这演变的原因只能求之于另一事物。找寻这个,就是找寻我们所说的第二
原因——动因。那些初作这类探索的人们,说宇宙“底层”出于一因,颇为自得;有些
人则虽已由这第二原因引起考虑,而却又象未能找到,而仍还执持于全宇宙在成坏论上
是一个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