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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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睡到下午时分醒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后,目光呆滞地坐在躺椅上出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监正大人目前处于魂魄尚未归位的状态,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惊扰他,会挨揍的。
小半个时辰后,李素魂魄终于归位了,神清气爽地活动了一下脖子,端起桌几上的凉水漱口,然后选点心,选之前仔细打量半晌,确定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后,才用三根手指轻轻拈起一块黄金酥塞进嘴里,动作很优雅。
藏在北院围墙拐角一直盯着李素动静的许敬宗知道,这个时候才是监正大人正眼看他的时候。
三两步跑来,许敬宗酝酿许久的眼泪喷薄而出。
“监正大人,下官……好委屈啊……”
李素笑得很暖男:“哦?许少监何事伤怀?说来听听,本官给你做主。”
许敬宗感动得真哭了。这才是正常的出牌套路啊……
…………
“度支司不拨钱?”李素颇讶异地看着他:“凭什么不拨钱?钱花完了啊……”
许敬宗:“…………”
此刻莫名心塞的情绪是肿么回事?
“度支司的郎中说……今年户部只拨钱四千贯,多一文也没有,还说今年大唐征战吐蕃,耗费国帑近百万,国库入不敷出,连朝臣的俸禄都减了。根本不可能再有钱投进火器局,下一次拨钱只能等到明年开春。”
李素敬仰地看着许敬宗:“许少监前几日毫不犹豫将财权接手,原来是主动肩挑重任,本官佩服,……要钱这种事,古往今来一直都是颇为艰难的,度支司不肯痛快给钱,许少监多要几次便是了……”
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李素沉声道:“告诉度支司的人。必须要给钱,没钱大家还怎么愉快的玩耍?”
许敬宗心一沉,上次讨要财权的下场果然很不妙,看这情形,火器局的财权这是要讹上自己的节奏啊……
“监正大人明鉴,下官已向度支司讨要过许多次了,度支司的郎中越来越不耐烦,后来几次看到下官便绕路走。今日上午下官又去了一次,那郎中竟命差役把下官轰出了户部大堂……监正大人。下官……真的没办法了。”
李素哈哈一笑,重重拍了一下许敬宗的肩,嗔道:“少监就是喜欢开玩笑,火器局上下谁不知许少监是手眼通天之辈,本官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再去度支司一次。说不准郎中大人就答应了呢,去吧!”
说完将许敬宗往大门外一推,许敬宗踉跄着回过头,发现李监正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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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素走进火器局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许敬宗病了。病得很严重,许家住在长安城里,据说晚上高烧不退,家人求了坊官很久才开了坊门,请来了大夫瞧治,开了一堆药后总算退了烧,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李素呆了半晌,忽然噗嗤笑了。
很有意思的人,每次到了关键时刻总能找到理由退缩,退到足够安全的地方静静等待,若是危机过去,他又跳出来一副为国为民死而后已的样子恶心人。
这家伙,果真是只可共享福,不可共患难的真小人,当初相识时对他的评价非常正确。
仿佛早就预料到晚上会发烧似的,许敬宗昨日离开火器局之前,把所有的帐簿规规矩矩摆在桌案上,每一笔帐一目了然,完全是给自己放长假过黄金周的架势。
李素不得不再次接手财权,哪怕心里恨得想给他脸上泼硫酸,也得等到他放完长假回来上班。
有心想把财权交给杨砚,让这个既勤奋又负责的少监继续去度支司要钱,犹豫许久,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杨砚背后的长孙家终究被李素深深忌惮着,若杨砚要不到钱,走投无路之下求助长孙无忌,以长孙无忌目前对李素的心思,必然会给他拨来一大笔钱,但是这个人情却永远欠下了,而且欠下人情的不是火器局,是他李素。
长孙无忌的人情不好欠啊,万一哪天忽然对他说,我想与陛下开个玩笑,给我一颗震天雷,我扔他寝宫里吓一吓他……李素是给呢,还是给呢?
…………
火器局监正大人只好亲自出马要钱了。
精神抖擞准备出征与人斗智斗勇之前,李素打定了主意——要来的钱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贪两成,算是奖励自己的劳苦功高。
第一次登户部的门,李素表现得很随和,穿得也很随和,没带任何随从,一匹马,一个人,一块腰牌,简简单单到了户部官衙前,进门只找度支司。
度支司是户部下属司局,最大的官是郎中,来之前打听清楚了,郎中姓吴,名扶风,给不给钱只由他说了算。
第一次登门便尝到了坐冷板凳的滋味,许敬宗没说错,度支司对火器局很冷淡,不止是火器局,只要是登门来要钱的,度支司都冷淡,问题是度支司这种衙门,不来要钱平日里谁愿踏进一步?于是里面从差役到文吏,人人板着一张脸,活似来访的客人欠了他们八百贯钱似的。
李素觉得他们搞反了,度支司才是欠钱的一方好不好……
很新奇的经历,从来到大唐到今天,李素这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冷淡对待。
前堂偏房里坐了一个上午,吴郎中根本没露面,下面的差役更是连一杯凉水都欠奉,就把李素孤零零扔在屋子里不闻不问。
李素笑得很甜,没关系,自己是县子,是监正,涵养这东西如何体现?就是在这种时候。
终于到了晌午时分,李素发现自己饿了。
人在饥饿的时候,涵养这东西似乎没了作用。
忍着怒火走出屋子,顺手拽住一名路过的差役。
“你们吴郎中呢?”
差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浅绯色的官服,嗯,撑死了五品官,于是底气顿时足了。
使劲挣脱李素的手,差役不耐烦地冷哼:“郎中大人无暇,这位上官明日再来吧。”
李素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明日我能见到吴郎中吗?”
“或许能,或许不能,郎中大人每日见那么多官儿,说不准哪天才能轮到你。”
李素怒了,小小度支司里都是些什么东西,连个差役都敢对他如此说话。
毫无预兆的,李素一脚狠狠踹出,差役猝不及防被踹得后退几步,收不住势一屁股坐倒,楞了一下后猛地跳了起来,脸气得通红指着李素,又不敢还手,怒道:“你怎打人?”
“再问一次,明日我能见到吴郎中吗?”李素再次重复问道。
“小人不知!”
李素转身缓缓环视度支司,忽然哈哈一笑:“好,度支司,有点意思,我下午再来!”
…………
满腹怒火出了度支司,李素正待骑马回火器局,忽听身后一声熟悉的怪笑:“哇哈哈哈哈,贤弟哪里跑,遇上是缘分,与哥哥我青楼喝酒去!”
李素回头,却见一群穿着五颜六色华袍丽装的年轻人骑着马,为首一人正是程处默。
没等回过神,程处默便飞快下马,勾住李素的脖子耍猴似的围着人群边沿游走。
“这是俺老程的兄弟,泾阳县子李素,非常有本事,想必大家都听过他的名号,来,都认识认识。”
众人明显是纨绔子弟,原本见李素穿着绯色官袍有些不屑,听程处默介绍后却纷纷下马,尚算客气地拱手施礼。
程处默也很尽责地一个个介绍:“哈哈,这是褒国公段家的老二,段瓒,这是鄂国公尉迟家的老大,尉迟宝林,这是房相家的老二房遗爱,这是个要饭的……咦?你是谁?哦,这个要饭的我不认识。”
扔了一文钱,小乞丐飞快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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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欠债还钱
盘腿坐在长安西城一家青楼的偏厅里,面前的矮脚桌上摆满了美食,两名美貌姑娘一左一右将李素架在中间,一个给他布菜,一个给他斟酒,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李素有点郁闷兮……
很莫名其妙啊,刚才一肚子怒火准备回火器局发一支穿云箭,然后等着千军万马来相见,把度支司那个狗屁郎中揍得连他爹都不认识,可是现在怎么突然坐在青楼里陪着一群纨绔子弟喝酒了?
大厅中间,十余名丽装美女伴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舞姿婀娜,曲线窈窕,比起程咬金跳大神般的乱扭屁股赏心悦目无数倍。
以程处默为首的纨绔子弟坐没坐相,连吃豆腐都没个吃相,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个把手伸进旁边美女的衣襟里又掏又摸,非常的伤风败俗,李素不太适应,想走,想叫人去打架……
“贤弟怎么回事?大家今日放浪形骸,心中着实高兴,你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可不对,来,罚酒三杯!”
喝得满面醺红的程处默不由分说捏住李素的下巴,抄起酒盏往他嘴里灌,一副金莲给大郎灌药的架势,李素大惊,冰凉的酒汁入喉,发现味道很淡,而且很冰,原来不是五步倒,而是冰镇过的葡萄酿。
葡萄酿没事,李素很痛快地干了三杯。
喝过之后,李素抬眼扫了一下厅里这国公那国公的纨绔子弟们。
都是很有来头的啊,数年后李世民立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这些纨绔子弟的老爹全部榜上有名,今日大家齐聚于此,可谓超豪华级**阵容……
李素眨了眨眼,端着酒盏便跟段瓒。尉迟宝林,还有那位千古绿帽子王房遗爱一轮轮敬起酒来。
刚才李素一直在打量他们,而他们也一直在打量李素,见李素主动敬酒,众人也不敢托大,急忙起身与李素同饮。大家喝了几杯,李素一溜圈的大哥,兄长叫过去,一柱香时辰不到,众纨绔开始与李素称兄道弟,并且对他赞不绝口。
这年头的纨绔子弟很少有横行霸道的,事实上大家除了喜欢聚在一起喝喝酒,打打猎以外,基本没什么太大的恶行。大唐贞观年正是盛世之始,朝堂吏治清明,民间风气朴实,纨绔子弟们也调不了多大的皮,当然,像程处默那种砸店揍人的事,偶尔也会发生。
令李素有点意外的是,大家对他很客气。完全没有权贵子弟盛气凌人的模样,程处默的面子是一个原因。主要是当初松州一战,李素一人造出的震天雷而致唐军击杀吐蕃五万余人,以寡击众而大获全胜,李素一人的功绩可以说占了大半,众纨绔久闻其名,今日相识如此客气。里面敬佩的成分居多。
敬了一圈酒,李素喝得有点多了,虽然是葡萄酿,但也是酒,而且后劲不小。
踉踉跄跄回到方榻刚坐下。程处默的巨灵掌拍上他的肩。
“贤弟今日忙什么?俺刚才见你从度支司走出来,脸色不大好,嗯,现在脸色也不大好,怎么了?”程处默带着五六分醉意问道。
李素叹道:“莫提不高兴的事了,来,程兄,多日不见,你我一醉方休。”
按下李素刚端起的酒盏,程处默道:“不对,看你样子是受了欺负啊,酒莫急着喝,先跟兄弟说说,长安城里哪个瞎了狗眼的混帐敢欺负俺老程的兄弟!”
打了个酒嗝,李素充血的眼球看着程处默:“程兄,若是有人欠你程家的钱,你家如何应对?”
程处默呆住了,一脸不敢置信闻所未闻的模样:“有人敢欠我家钱?哈哈,贤弟真爱说笑,俺老爹自从瓦岗寨招兵反隋开始,这么多年没人敢欠俺家的钱,听都没听说过。”
“一个都没有?”
“有啊,都被俺爹埋了……”程处默扔过一个你很奇怪耶的眼神:“不埋几个欠钱的混帐,哪有如今天下人皆不敢欠俺家钱的盛况?”
还盛况……
李素愈发郁闷了,混到哪一年才有程家这种境界啊……
这火器局的监正若由程咬金来当,那个狗屁吴郎中只怕哭着喊着亲自把钱送到火器局库房里规规矩矩摆好。
反过来再看看自己,李素顿时充满了挫败感。
“咋了?有人欠你钱?”程处默眼里光芒闪烁,似乎有点兴奋。
李素叹口气:“也不算欠钱,陛下建火器局,度支司只拨钱四千贯,那么大的场面,四千贯能顶什么用?花完后再找度支司要,那个吴郎中死活不给,连面都不肯见了。”
“不拨钱就是欠钱!”程处默简单粗暴地下了定义:“好个混帐,敢欠俺家兄弟的钱,此事断不能善了!”
“大家都听着,有人欺负俺兄弟,度支司一个狗屁郎中敢欠俺兄弟的钱,你们说,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