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第6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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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仁贵嘴唇嗫嚅几下,垂头不敢答话,但神态却已说明了一切,他确实不敢相信李素。
这个当然是合乎情理的,就算李素将薛仁贵收入麾下,但二人认识毕竟才不到两个时辰,短短两个时辰里,薛仁贵除非是个傻子才会如此迅速地对别人产生信任。
李素却不高兴了:“我堂堂县公,用得着花心思去陷害你这个小卒子?再说,你还吃了我二十斤肉呢……”
薛仁贵脸上顿时露出羞惭之色,也不知是因为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因为吃了人家二十斤肉而嘴软……
“呃,公爷恕罪,是小人多心了……”薛仁贵顿了顿,道:“……小人不过是无名小卒,军中素无依靠,有些话说出来可真就是大逆不道了。”
李素皱眉道:“没那么严重,陛下非昏聩之君,只要你的话说得在理,再难听也不会有人治你的罪,当年魏征当着陛下的面,指着他连骂三声‘昏君’,陛下龙颜大怒却终究没动魏征一根寒毛,你我有幸,生于明君当朝,无须顾虑太多。”
薛仁贵点头,道:“既如此,小人便直言不讳了……此次东征之战,在小人看来,犹如火中取栗,冒险之极,满朝君臣将高丽人看得太简单了,或许这些年他们沉浸在王师天下无敌的美梦里,就连薛延陀也教陛下平灭了,区区高丽哪里算得什么劲敌?”
“但是小人这些年陆陆续续看过很多关于前朝与高句丽交战的书籍纪要,发现高丽人之骁勇善战,几不下于我大唐府兵,高句丽本身立国于半岛之上,这片半岛上除了高句丽,尚有百济新罗两国,三国之间连年征战,还有一个倭国隔海挑拨是非,更何况还有我中原上国对其虎视眈眈,动辄刀兵相见,可以说,高句丽其国数百年来都是活在四面皆敌的夹缝之中,国中因征战而内耗无数,阖国之子民皆为举国之兵壮,可谓全民皆兵,而连年对外征战,能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活下来的将士,可见其战场经验和临战反应等等是如何的百里挑一,我们大唐这次要与之沙场厮杀的对象,就是这么一批百战老兵……”
李素闻言不由悚然。
尽管自己对东征持悲观态度,但那只是从大的战略布局和两**政比较上得出的结论,而薛仁贵的观点无疑将它细节化了,他从一个平凡府兵的角度看待这次战争,用最简单直白的观点比较出双方将士的强弱。
是啊,大唐王师或许是百胜之师,可高丽将士何尝不是百战骁勇之师?数百年以来在这个战争时时爆发的夹缝中苦苦求存,活下来的这些高丽将士在战场上将是何等的骁勇凶悍?
薛仁贵神色黯然,低声叹道:“从出征时开始,小人便发现军中气氛不大一样,小到火长,大至天子,似乎都对此次东征持傲慢之态,仿佛高句丽全境已落入彀中,只待手到擒来,前几日的渡辽河之战是与高丽军的第一次接战,此战胜后,军中将士对高丽军的轻蔑更是愈发不可收拾,全军上下皆视高丽为土鸡瓦狗,似可一击而功成……”
神情中渐渐带着几许愤怒和无奈,薛仁贵冷笑道:“殊不知,渡河之战皆因我军以势压人,说白了,拼的就是人命,而河道狭窄,将士拥堵而战亦是此战获胜的原因之一,饶是如此,一场渡河之战便令我军伤亡五六千,胜或曰胜,不过只是惨胜,我们有何理由沾沾自喜而目空一切?这种轻敌的情绪是非常要命的!”
李素脸色愈见凝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所言有理,继续说,每一字每一句我都听进耳中。”
薛仁贵似乎渐渐说得兴起了,于是也不推辞,继续道:“再说如今的战略,陛下御驾亲征,自是三军之主帅,此次倾举国之兵将,毕其功于一役,参与东征的开国名将十余位,皆是难得的帅才,陛下率师三十万,无论兵力还是将领皆是我大唐立国以来之最,如此优势的情况下,我军渡河之后正应分兵而击,令几位老将各领一师,分别从北,西,南三面同时出击,一来可收获更多战果,将征战的时间控制在最短,二来可节省粮草,顺应天时,克服地利人和,三来可分担风险,互为策应,四来,可分流将士,避免因人多而导致将令传达不畅,贻误战机……”
“……分兵的好处实在太多了,或许其中也有弊端,但总的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小人实在想不通,如此明显的好处摆在眼前,陛下为何偏偏要将三十万大军死死攥在手里,一兵一卒都不想分出去,这三十万将士聚在一起,看似人多势众,威风凛凛,不过打的都是顺风顺水的仗而已,一旦遇到危机,或是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圈套,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三十万人啊!若中了埋伏,不需要敌军上前追杀,一旦全军溃败,光是咱们袍泽互相踩踏,死的人都是一笔无法想象的数字,如今咱们已打到辽东城了,三十万人对辽东城围而不攻,或许陛下在吸引敌军援兵到来,然后一举围而歼之,可是战机瞬息万变,大军在敌国境内停滞不前,本身便是非常凶险的一件事,陛下他……”
薛仁贵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说得眼眶发红,满腔悲愤无处可泄。
李素也有点激动了,薛仁贵不像李素活了两辈子,许多事情有了预见性,他是真正靠自己的能力推断出如今的处境,不得不说,名将就是名将,历史上该发光的人,谁也挡不住他的闪亮。
看着薛仁贵悲愤的脸庞,李素拍了拍他,叹道:“不瞒你说,关于分兵之策,早在蓟州城驻营时我便向陛下进谏了,可惜,陛下未纳谏……”
薛仁贵吃了一惊,愕然看着他:“公爷亦早料到我军有凶险了?而且是在两军交战以前便料到了?”
李素叹道:“准确的说,在长安时我便觉得不妙,在陛下面前我亦劝谏过几次了,我甚至觉得东征之战仓促而兴兵,本就不该有此一战,再过几年或许时机方能成熟,奈何陛下乾纲独断……渡河之战后,我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所以这几日大军围困辽东城,我却坐立难安,此战凶险,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唯有分兵而击方可立不败之地,最坏的结果也应是惨胜而平,所以在蓟州城时我便向陛下谏言过了,奈何陛下不纳……”
薛仁贵急了:“陛下为何不纳?”
李素看着他,平静地道:“原因你不必知道,再说下去便是诛心之论了,我不能说。”
薛仁贵呆滞片刻,然后缓缓点头:“小人……似乎懂了。”
李素神色晦暗地叹了口气,道:“心照不宣吧,但愿攻下辽东城之后陛下能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否则下场难料……”
薛仁贵沉默半晌,忽然朝李素躬身行了一礼:“李公爷不愧是国之英杰,盛名之下无虚士,小人原以为分兵之策只有我一人想到,却不曾想早在蓟州时李公爷便想到了,料敌于先,决胜于后,小人不及也,直到此刻小人方知,能入公爷麾下,小人幸甚。”
李素深深地看着他:“薛仁贵,让你做我的亲卫实因我在营房外听到了你那番分兵之论,能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你这人必不简单,所以才将你调来做我的亲卫,不过这个亲卫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你在这大军之中将会渐渐露出峥嵘,有本事的人迟早会出头的,我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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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万大军围困辽东城,三日后的深夜,辽东守将赵惠公派出一千人马趁夜出城,夜袭唐军前锋大营,却被埋伏岗哨的前军斥候发现,烟火示警之后,唐军大营全军戒备,出城夜袭的一千高丽军人马已失战机,无功而返。
又一晚,李世民派两千将士带绳索趁夜攀墙,欲图夜袭城头,也被高丽军发现,城头交战片刻便匆匆退兵而返……
围城十日,类似的偷袭,反偷袭,偷鸡摸狗互相伤害的小规模交锋已发生了十来次,敌我态势皆未见进展。
贞观十八年腊月廿四,辽东大雪,大军仍围城不攻。
前军斥候快马来报,高句丽有援兵至,直奔辽东城而来,援军兵马约十万之众。
大战,即启。
第八百七十九章 围点打援
围而不攻是李世民的战术。
辽东城是高句丽的边城,是一座桥头堡式的城池,这座城池很重要,李世民对它势在必得,但攻克它并不是主要目的,李世民更希望用围困它来吸引敌军的增援,然后将城池和敌援一举歼灭。
说得直白点,这就是典型的“围点打援”战术。
这个战术不是阴谋算计,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我三十万大军就围着你的城了,看你救不救,辽东城是高句丽的桥头堡,它的存在有点类似于李素当年死守的西州城,像一根钉子牢牢地立在那里,高句丽如果要阻止唐军势如破竹般的进攻,就必须不能让辽东城失守,一旦失守,唐军占领辽东城后长驱直入,辽东城的后方则是一片辽阔的平原地带,高句丽更难防守了。
所以,如李世民所料,高丽援军果然来了,而且来了十万人,气势汹汹直奔辽东城而来,领军者,高句丽南部耨萨高惠真。
李世民闻讯大喜,急命擂鼓聚将,李绩,程咬金,牛进达等将纷纷谏言主动出击,李世民纳众将之谏,下令李绩领十万兵马攻打辽东城,牛进达领十万兵马绕道辽东城,迎面直击高句丽援兵,李世民自领十万,居辽东城外三十里策应。
皇帝一声令下,整个唐军大营全动起来了。
营内充斥着战马的嘶鸣声,将士们的磨刀声,还有传令官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大声呵斥叫骂着,在这一连串驳杂的喧嚣过后,三军整装完毕,执戈待发。
李素也跟着大营行动起来,部曲们纷纷将帐篷收起,搬上马车,李素的日子过得精细,生活用品也比较多,部曲们有条不紊地收好,然后跟着李世民的中军兵马一同后撤。
骑在马上,李素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行军的李世民的銮驾,眉头蹙得紧紧的,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薛仁贵如今是李素的亲卫,他很快适应了这个角色,安分地骑马跟在李素一肩之后,亦步亦趋地朝前缓行。
高素慧的脚伤未愈,也分了一匹马,以李素的奴婢的身份紧跟其后,三人就这样以三角形的模式行军,后面则跟着方老五郑小楼等部曲。
行军久久沉寂无言,薛仁贵似乎不太适应这种难抑的沉默,于是主动开口道:“公爷,您似乎有心事?难道攻打辽东城一战……”
李素回过神,摇头笑道:“不,你想多了,我王师拿下辽东城没有问题,这是十拿九稳的,我并不担心此事。”
“可是小人见公爷一直愁眉不展……”薛仁贵讷讷道。
李素思索片刻,缓缓道:“辽东城可克,我担心的是高惠真所率的十万援兵……”
薛仁贵一呆,道:“陛下命牛大将军进击高惠真所部援军,公爷觉得牛大将军有失?”
李素忽然飞快朝右侧的高素慧扫了一眼,目光闪过几分莫测之意,然后缓缓道:“设身处地想想,如果你是高惠真,当你知道唐军十万精锐兵马正面迎击而来,你会怎么选择?难道你会毫不犹豫的也正面迎上去吗?”
薛仁贵摇头:“小人若为主将,定不会如此选择,我王师向来驰骋天下,所向披靡,可谓天下无敌,高丽军当知我军威名,稍微有点将才的主帅都不会选择以硬碰硬,十万兵马不是小数,决定着高句丽一国的国运气数,小人若是高惠真,定然选择迂回而攻,或设下埋伏,或出奇兵绕远而围,或依托高山峻岭之地利据险而守,节节抗击,择机而反攻……总之,正面迎敌是最愚蠢的法子。”
李素叹了口气,道:“仁贵不愧是将才,不错,我听说高句丽南部耨萨高惠真是彼国之中善战之帅,其人英武骁悍,有勇有谋,自幼熟读我中原汉书兵法,颇谙用兵之道,非寻常愚钝主帅可比,陛下派牛大将军正面迎击,恐已心存轻视之念,我担心牛大将军会吃亏啊……”
李素一边说,一边特意朝一旁的高素慧瞥了一眼,当说到高惠真的名字时,却发觉高素慧仍面无表情,目光不曾泛起一丝涟漪,她的反应令李素有些失望,原本觉得**不离十的猜测,此刻不由有些动摇了。
难道这女子与高惠真并无关系?那么,莫非与北部耨萨高延寿有关?
一旁的薛仁贵却急了,道:“公爷的担心不无道理,趁牛大将军尚未点兵拔营,您为何不赶紧去向陛下进谏?”
李素苦笑:“你觉得如今陛下听得进我的话吗?”
薛仁贵一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