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第5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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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嗯了一声,神情依旧满是疲惫,即将昏昏睡去之前,扭头看着她。
“夫人,有我在,我绝不会让咱们李家走到那一步。”
许明珠一愣,然后笑了:“夫君是大树,是脊梁,妾身有福呢。”
李素又道:“如果万一步了侯家的后尘,夫人也绝对不要……”
许明珠似乎知道李素要说什么,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妾身不能答应你,若真到了家破人亡之际,该豁出命的,还是要豁出去,家里的事,没有让夫君一个人扛,妻子只享福不患难的道理。”
许明珠神情坚决,不容置疑,李素定定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随即睡意渐生,终于沉沉睡去。
无论接不接受,事情终归已发生了,李素无法改变,他不理解这个年代的人的想法和理念,同样的,别人也无法理解他。
当自己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时,那么,便独善其身吧。
侯方氏的死,给了李素很大的震撼,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现在看来,似乎融入得并不彻底,至少这个世界的有些理念是他不能理解的,自己不愿随波逐流,那么,就做一朵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时时刻刻告诉自己,世间只有一个李素,永远要做那个最特别的李素。
侯家仍在办丧事,如今的侯家终于回到了权贵的圈子里,丧事自然也办得热热闹闹,落难时门庭冷落的侯家,如今宾客盈门,络绎不绝,当初的陈国公大宅院发还回来了,门前的空地上停满了马车,破败时不见人影的朝中同僚们,这一次神奇地全部冒出来了,送礼,寒暄,祭拜,侯方氏的灵前擦一把虚伪的眼泪,礼数周到,态度和煦,仿佛生死不弃的至交好友,当初落难时没见人影全是因为出差在外……
于是,在侯方氏死后,侯家再次亲身经历到了何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李素没再去侯家,只是让许明珠以李家的名义出面送了礼,回来后许明珠两眼发红,李素不明究竟,许明珠却说她很羡慕侯方氏,因为侯方氏至少为家族做出了贡献,而她,却被李素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只剩下享福,却没能担起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的责任……
李素快疯了,为什么说到家族兴旺,人人都是一副舍生忘死争当恐怖分子人肉炸弹的架势?
…………
侯家重新崛起,安平侯刘平被打入了大理寺监牢,家眷全部流放,刘平的风光像一颗流星,只在世间留下一道飞快掠过的弧线,便永远消逝于黑夜里。
事情算是过去了,但并没有完全过去。
李素还要做一件事,就是善后。
因为重新扶起了侯家,扳倒了刘家,所以这件事留下了后遗症,最麻烦的是,李素与长孙无忌的关系已经不太愉快了。
从头到尾,长孙家都没表示过任何态度,刘平被李素设计栽赃那几日,正是闹得满城风雨时,长孙家不可避免也受到了波及,只是长孙家自有长孙家的风度气派,堂堂一国宰相,当然不屑于去为这些流言自辩清白,可是长安城百姓们泼出去的脏水,也只能咬着牙硬生生受下,既然选择了高傲,便须付出高傲的代价。
局外人看热闹,局内人却都很清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李素安排布局的,事情虽然过去,但李素这个始作俑者却知道,长孙无忌应该对他很不满了。
想想也合理,谁会愿意背后被人算计,还得承受那么多的指责谩骂,还被冤枉与别人狼狈为奸,长孙家的名声因为这件事而大大受损,这个损失一年两年可补不回来。
李素猜想,这个时候的长孙无忌,大概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于是,在侯家的丧事办完后,李素装了几大车的礼物,亲自登长孙家的门,向长孙无忌赔罪。
事情确实干得不地道,李素的布局里,长孙家属于躺枪,既然确实亏了心,该赔罪自然还得赔罪,就算日后与长孙无忌注定是敌人,但“对错”二字,李素却必须直面,不能避开。
…………
长孙家大门紧闭,门前两排亲卫值守,李素心虚,以往都是直接敲门,这次却按规矩先递了拜帖,然后老实安静地在门外等待。
没过多久,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迎出门来,见面后二人便互相见礼。
长孙冲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说不出是真笑还是假笑,至少让人看起来生不出恶感。
长孙冲手里还拿着李素的拜帖,曲指弹了弹,一脸的饶有兴味看着李素。
“子正贤弟今日这是怎么了?居然还投拜帖,以往你来我家可是横冲直闯的,跟我父亲聊起香水作坊分成,嗓门大得差点连屋顶都掀了,那时的你,可没这么客气过,活像土匪打家劫舍一般,为何今日却突然转了性子?”
说着长孙冲垂头看了一眼拜帖,又笑了:“好一手飞白,已得右军三分神韵了,这是子正贤弟亲手写的拜帖吧?”
李素赧然一笑:“冲兄莫取笑小弟了,那啥,前些日子不小心,冲撞了长孙伯伯,今日特来致歉……”
长孙冲笑道:“贤弟有心了,那事我听说过,我父亲确实有点生气,贤弟好一手本事,你若想扳倒安平侯,先与我父亲打声招呼便是,你与长孙家的关系岂是区区安平侯之辈能比的?贤弟却一声不吭布好了局,我长孙家猝不及防,倒被你绊了一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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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章 渐生疏离
到底是大家族教育出来的子弟,长孙冲的涵养气度无可挑剔,从头到尾微笑都没断过,哪怕语气里透出一些小小的不满,说出的话也是温和亲切,没有半句刺耳,似真似假表露出不悦的意思后,还能令人如沐春风,仿佛刚刚被夸过似的,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感和抵触情绪。
就冲这份教养,李素就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也更心虚了。
能令一位教养良好的大族子弟当面表达不满,看来长孙无忌的怒气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
李素知道这次自己确实做得有点过了,长孙家和自己并没有矛盾,两家甚至还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关系,说是同盟也不为过,平日里长孙无忌对他说不上关照,却也是和蔼可亲,拿他当后生晚辈看待,可这一次李素还是不小心开罪了他。
或许出于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吧,李素知道自己和长孙无忌将来必然会产生分歧,而且这个分歧产生的时间就在最近了,他和长孙无忌最大的分歧在于拥立的储君人选不同,长孙无忌偏向魏王李泰,李素认准了李治。
这才是真正的大矛盾,而且是不可调和不可和解的矛盾,将来立储之争一旦开始,李素和长孙无忌分属不同阵营,往昔的种种亲善和气全化为飞灰,利益决定敌友,那时长孙家和李家必然已成为生死大敌,当李素决定扶持李治争储的那一刻起,他和长孙家便注定了敌对关系。
正因为这种下意识的认知,所以才导致李素这次对付安平侯时没太仔细思量,顺带着给长孙家添了一把恶心。
事情过了以后,李素才开始反省自己。
敌对或许难免,但目前并不合适,不论怎么说,只要李世民还在世,长孙无忌对李素来说都是一个庞然大物,轻易无法撼动的,历史上李治登基后,也花了许多年的时间,甚至假武则天之手才将长孙家连根拔起,如今的长孙家,绝不是李素能招惹得起的。
所以李素今日上门赔罪,试着挽回与长孙家的关系,就算不能挽回,至少也应该缓和一下矛盾,不让两家的矛盾表现得太尖锐,这对李素自己,对李家没有任何好处。
当然,长孙无忌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跟李素彻底撕破脸,对长孙家来说,李素的分量也不轻,为了这种小事翻脸显然不智,李素递了拜帖进去,长孙家的嫡长子长孙冲亲自出门来迎,也含蓄地表露出长孙无忌的态度了。
不高兴,很生气,但,没到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地步,大抵可以用“使用过期军事地图造成友军误伤”这一类借口揭过去。
二人在门前闲聊了几句,当然,对长孙冲来说,门前的闲聊也不是没有目的的,他怼李素的观感不错,虽然年纪相差不小,也很少跟那帮纨绔子弟出去鬼混,但他对李素这种年轻又是靠自己本事挣得富贵的人印象很好,出于私心也该跟李素提前交代几句。
长孙冲说得不多,而且很隐晦,但李素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也清楚了长孙无忌目前的态度。
二人相视一笑,然后长孙冲便请他入内。
不出意料,长孙无忌这次没那么客气了,以往李素来访,长孙无忌只要在家都是第一时间来前堂待客,可是这一次,李素坐在前堂等了小半个时辰,长孙无忌仍未出现,说是处理国事,长孙冲便陪着李素闲聊,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李素仿若未觉,仍如往常般与长孙冲畅谈,家仆奉上的酒水点心该吃就吃,一副当作自己家一样不见外的样子。
这下连长孙冲都不得不佩服了,一边陪他聊天,一边朝他眨了眨眼。
小半个时辰后,长孙无忌终于姗姗而出,态度依旧和蔼可亲,边走边哈哈大笑。
“怠慢贤侄了,老夫之过也,贤侄莫怪,实在是国事繁多,老夫近日连睡觉的时辰都用来批阅公文了……”
李素急忙起身行礼:“小侄拜见长孙伯伯。长孙伯伯客气了,是小侄来得鲁莽,惊扰了长孙伯伯,小侄之罪也。”
“哈哈,都这么熟了,勿须讲究这些虚礼,快快请坐,冲儿,吩咐下去,备宴,上月陛下赐了十名歌舞伎,最近老夫总听到府里丝竹之声不绝,想必她们在排演新的歌舞,且召上来,为贤侄一舞,为我等助助酒兴。”
长孙无忌说话仍旧亲切,李素感觉不到任何不愉快的情绪,从语气到表情,与往常见他时没有任何区别,若非长孙冲在外面提醒过了,恐怕连李素都会情不自禁产生错觉,觉得上次安平侯之事长孙无忌完全没放在心上。
既然知道长孙无忌此刻心里其实很不爽了,李素不由暗暗佩服他的演技,难怪能成为一人之下的宰相,这份涵养气度,这份城府心机,实在是冠绝当世。
长孙无忌说着忽然凑近李素,一脸神秘地道:“这十位歌舞伎据说是太常寺的招牌,无论歌舞还是姿色,皆是上上之选,原本是打算用在宫宴典礼上的,后来朝臣上疏指摘陛下近年宫中奢逸无度,陛下不得不将她们转赐给老夫,今晚贤侄莫走了,且留宿老夫府上,看上哪个歌舞伎,老夫着她为你侍寝,两个三个也无所谓,哈哈,老夫年迈矣,久不沾此道,你是年轻人,想必颇谙其中韵味……”
李素苦笑,连连推拒。
随着家仆飞快将酒宴布置妥当,长孙无忌刚举杯,歌舞伎果然应声而入,悠扬婉转的歌声里,舞伎们翩翩起舞,如穿花蝴蝶般在前堂内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长孙无忌的话上了心,李素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些歌舞伎果然堪称绝色,各具风情,曼妙的身姿扭转摆动,从里到外透出一股浓浓的媚意,尤其是面对李素时,更是对李素这位少年县公各种撩扰,各种勾魂。
李素是正常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有权有势的正常男人,面对众多绝色倾城的美女,难免会有一丝动心,几杯酒下肚,借着几分酒胆,看着面前眼花缭乱频送秋波的美女,心旌也情不自禁一荡。
当然,心动只是一瞬,李素很快恢复了冷静。
一曲舞毕,歌舞伎们纷纷退下,李素起身端杯,朝长孙无忌躬身遥敬。
“长孙伯伯,小侄前日做错了事,今日特来向伯伯赔罪,还请伯伯恕小侄冒犯之罪。”
长孙无忌挑了挑眉,呵呵笑了两声,道:“贤侄赔罪,所为何事?”
“为了安平侯之事……”李素露出悔恨的样子,叹道:“与安平侯冲突,实非小侄所愿,只是安平侯欺人太甚,竟有将侯家赶尽杀绝之心,小侄实在看不过去了,不得已贸然出手,但小侄没想到将长孙伯伯也拖累进来,实在是万死之罪。”
话终于彻底说穿了,长孙无忌无法再装糊涂,只好搁下杯盏,捋了捋长须,深深看着李素。
“贤侄啊,老夫一直认为你是我大唐年轻一辈的子弟里最聪慧最稳重的一个,我家冲儿莫看年长你数岁,论心性才智,亦难望尔项背,可以说,你是如今年轻人里最拔尖的,你与安平侯的冲突,老夫从头到尾未曾插手,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