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第5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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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宗似乎看出了李素的担忧,不由笑了:“子正是在担心陛下也看出了当年你布下的局?”
李素瞥他一眼,嘴唇嗫嚅几下,仍未出声。
李道宗笑道:“可以实话告诉你,连老夫都看出来了,你以为陛下比老夫更容易糊弄?当年事过之后,陛下便回过神了,其实咱们这些坐上了高位,手握天下权柄之人,当着臣民的面敬天敬地敬鬼神,神神叨叨什么都信,可是我告诉你,我们这些人其实最不信的就是鬼神!权力是自己打来的,抢来的,一刀一剑夺来的,与鬼神何干?只是对外必须有个姿态,有个说法,不能给人一种不信鬼神的狂傲姿态,所以你那些所谓恶因恶果,阴兵过境,初时被吓到是真的,过后便觉得荒谬了,一旦不相信这些,想从中找出疑点实在太简单。”
“子正贤侄,你啊,小看了陛下的睿智,也低估了陛下的胸怀,‘天可汗’三个字,可不是随便乱叫的,没有海一样的胸襟气度,怎有资格被万邦敬颂‘天可汗’?当时事过之后,陛下若要较真的话,你多半以欺君之罪一刀被砍了,可你现在活得好好的,陛下也从未再提起此事,对你的宠信也依然如故。说明陛下早已不跟你计较,那时你才不到二十岁,陛下情当是一个小孩子的恶作剧,过了也就过了,所以子正你不必担心陛下找你算帐,该算的帐,多年前已算完了。”
李素苦笑道:“可是现在,李伯伯您又让小子再干一次欺君的事,您觉得小子还敢干么?”
李道宗望着他道:“老夫何时说过要你欺君了?老夫只希望你堂堂正正劝说陛下收回成命,如若不能收回,亦当想个君臣都愿意下的台阶,好好把这件事转圜周全,救我女儿于苦海之中,子正,老夫知道解决此事很难,可老夫只能求你了。”
李素脸色愈发苦涩,使劲揉了揉脸,叹道:“那十只大箱子……果真不便宜啊!”
李道宗笑了笑,道:“老夫这几年与你并无深交,只好四处打听,投你所好,长安城里那些老杀才们都说你最喜欢钱财,老夫便索性直接一点,用钱财来敲开你家的门,你……应该不会见怪吧?”
李素笑容更苦涩了:“不见怪,当然不见怪,如果只是白送,送完别无所求,那就更妙了,可以吗?”
李道宗笑容依旧灿烂:“不可以。”
李素失神地喃喃叹道:“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收的箱子……”
李道宗恳切地看着他,道:“不说钱财俗物,子正贤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给自己积下来世福报,这个理由行不行?不管怎么说,还请子正贤侄助我一次,屏儿正是芳华之年,老夫实不忍心见她玉陨长辞。”
李素看着他,道:“若是此事结果已改变,未来她可能要嫁给那个蛮夷小国的王子,你也愿意?”
“当然不愿意!不过那已是后事了,老夫只想把眼前的事解决,吐蕃和亲之事无可违逆,但老夫希望送去吐蕃的女子不是我的女儿。”
李素叹道:“圣旨已下,公主已封,再过两天禄东赞他们就要护送公主上路了,这个时候再让陛下追回圣旨谈何容易?若是处置不当,引发两国战争都有可能,李伯伯,您这个题目太大了,小子实在做不来,也担不起后果。”
李道宗期待的神情顿时变得很失望,失神地看着他:“连你也不愿帮老夫?”
李素叹道:“不是不愿,李伯伯,我很想帮您,这不是虚伪客套,是真话,但凡不太难的事,我竭尽全力都愿帮忙,毕竟当年我和东阳也曾为情所苦,我和她也曾受尽苦痛折磨,以心易心,我也愿天下有情人能成眷属,可是……难度太大了,两天时间,将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完全扭转过来,此事……我真的做不到,别人都说我聪明,可我自己清楚,我充其量只有一点小聪明罢了,上不得台面的,此事若贸然应承却没做好,坏的是社稷国运,小子实不敢为之。”
李道宗无力地佝偻着腰,目光无神地注视着桌案,良久,端杯狠狠灌了一口,喝得太急呛到了,面红耳赤剧咳一阵,忽然伏在桌上失声大哭。
“我那可怜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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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宗醉了,离开了。
临走前李素欲将那十只箱子还给他,李道宗坚持不受,醉了的他心神已乱,哪里在乎这些身外物?
李素扶着踉踉跄跄的李道宗上了马车,马车走远,李素仍站在门口痴痴不动,不知想着什么。
李道正从身后走了出来,眯眼看了看马车离去的方向,笑道:“头一次看到王爷也没个讲究,别人家做客都醉成那样,有意思,哈哈。”
李素扭头看了老爹一眼,若有所思地道:“爹,如果有一天,孩儿身陷危难,您救不救我?”
李道正警惕地眯起了眼睛:“咋了?你又惹祸咧?嗯……等着,老子找家法抽不死你!”
李素急忙拉住他,笑道:“孩儿最近都没怎么出门,能惹什么祸,只是闲聊嘛,咱们父子没事就不能闲聊几句吗?”
李道正狐疑地看着他:“只是闲聊,真没惹祸?”
“真没惹祸,爹,你把孩儿当啥了,以为我是惹祸精吗?”李素不满地道。
说起这个便算翻开了老帐,李道正勃然大怒:“你以为你不是惹祸精吗?拍着胸口问问,说良心话,这几年你在外面惹了多少祸!老子大义灭亲的心都有了!”
李素挠头一想,还真是……
面带赧然,李素赶紧转移话题:“爹您说说,孩儿若身陷危难,您会不顾一切救我吗?”
李道正哼了声,道:“自己的儿子,自己的种,当然要救。”
李素眨眨眼:“若是这个危难很巨大呢?大到人力无法解决,再怎么救也注定是徒劳,您还救吗?”
李道正叹道:“再难也要救啊,哪怕没结果,甚至多赔上自己的命,还是要救啊,自己的儿子,看着他落地,看着他长大,从小到大,每长那么一小寸都得乐上半天,一想到他骨子里血肉里流的是自己的血,看着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另一条命似的,遇到再大的危难,都要救啊,救不救得了是另一回事,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另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李素抿了抿唇,眼眶却莫名红了。
“娃子,别看你现在比谁都灵醒,可是人世间许多事情不是靠灵醒便能领悟的,比如爹娘的心,你没当爹便无法理解,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孩子蹭破一点皮,爹娘都觉得挖了自己的心一样痛,因为孩子本就是他们的第二条命啊,甚至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怔怔看着李道正的侧脸,李素渐渐发觉,这个老男人木讷憨厚的表象下,其实藏着如火山般激烈壮怀的情感,只是经过岁月锋刀的消磨之后,火山已然沉寂,那滚烫炽烈的岩浆仍在山腹中拍打翻滚着,然而,除了他自己,旁人已无法再见到了。
血仍未冷,胸口仍发烫,它只是藏在了最深处。
多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认真地看过老爹的眉眼了?此刻看着李道正脸上的皱纹,李素忽然觉得奇怪,几年以前,那些皱纹似乎并不存在,它们是什么时候爬到了老爹的脸上?
“爹,您有白发了。”李素发现新大陆般盯着李道正鬓边几丝雪白。
李道正一怔,抚了抚鬓边,笑道:“怂娃,几年前就有了。”
“爹,我帮你拔了它。”
“滚一边去,白发越拔越多,你懂个啥。老子这把年纪了,多几根白发咋咧?”李道正笑骂。
李素笑着垂了下头,声音变得有点怪:“爹,您别再长白头发了,不好看。”
李道正大笑:“又说蠢话,长不长白头发,由得我么?”
李素仍垂着头,也在笑:“是啊,确实是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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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躺在屋子里,许明珠一边给炉上铜壶里添着水,一边频频看着李素。
李素今天有点奇怪,上午跟阿翁在自家大门外聊了几句后,回到后院便变得很沉默,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眶还有些红。
许明珠很少看到李素这个样子,以往的日子不管是太平还是危难,李素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仿佛任何事情在他眼里都算不得事,出手便能轻松解决似的,可是今日……
屋子里夫妻二人难得的沉默,李素怔怔看着炉上通红的火舌出神,许明珠静静坐在一旁,担忧的眼神不时瞥向他。
不知过了多久,许明珠终于忍不住道:“夫君,您……有心事?”
李素回神,扭头看着她笑了笑,道:“说不上心事,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
“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呀……”李素长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许明珠杏眼一亮,笑道:“夫君不愧是才子,出口便成章,这句话说得好,天下父母心,便只有‘可怜’二字方能道尽。”
李素仰头望着房梁,叹道:“岂止是自己的父母,别人家的父母也一样,为了儿女可以不顾面子,不在乎身份,更不在乎尊严……”
许明珠小心地道:“夫君说的可是今日来咱们家的……江夏王?”
李素不答,扭过头看着她:“明珠,有一件事,这件事很危险,我做起来并无把握,原本我可以不做的,因为一旦做了,很有可能会遭大祸,咱们整个家都遭大祸,可是……这件事说到源头,是我当初种下的恶因,数年前的无心之语,却不料事到如今害了别人,我心中无比愧疚,明珠,你说我该怎么办?”
许明珠有些吃惊:“夫君您这是……跟妾身商量?”
“当然在跟你商量,这个家,有你一半。”
许明珠垂头思量半晌,轻声道:“夫君,若不做此事,会有怎样的恶果?”
李素叹道:“没有任何后果,咱们成功避开了灾祸而已,只是……我从此以后心魔难消,再也无法坦然做人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章 取舍抉择
“心魔难消”。
李素此刻心中就有这样的感觉,多年前的一句无心之语,影响了一对有情人乃至一个家庭的命运,李素觉得很过意不去,他想挽救,想弥补,尽自己所能扭转这个恶果。
可是,一旦出手,便须承担足够大的风险,这个风险包含自己和家人的安危,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很严重,他要改变这个已然板上钉钉的事实,同时也在挑战皇权。
只有作死的人才会干这种作死的事,以李素小心谨慎的处世性格,对危险从来都是有多远躲多远,然而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无法躲避,只能迎头而上。
好人与坏人的区别,便在于心中是否还存有那一丝良知,是否对生命有所敬畏,无论是自己的生命,还是别人的生命。
许明珠不知李素心中的想法,她一直活得很单纯,李素像大树,给她撑起了一片绿荫,她坐在绿荫下,只见莺****长,阳光明媚,那些太复杂的事,太阴暗的事,都被李素挡住了,将它们隔绝在另一个她所看不到的地方。
见李素此刻意气消沉的模样,许明珠只觉得很心疼,也很慌张,她很少见他这样,哪怕当初死守西州,眼看就要城破人亡之时,她都没见过李素如此消沉过。
“夫君是做大事的人,妾身出嫁前娘亲便与我说过,要听夫君的话,不要阻拦夫君做任何事,妾身不懂夫君做的那些大事,但妾身知道夫君定然懂得进退取舍,无论是进还是退,妾身都与夫君站在一起,共享荣华富贵也好,上刑场砍头也好,夫君在哪里,妾身也在哪里。”
李素笑了,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顶,道:“没到砍头那么严重,我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管怎么说,我的家人是最重要的,我不会拿你们的性命去冒险,咱们的皇帝陛下还是很讲道理的,只要没有牵扯进谋反的大逆之罪里面,一般不会祸延家眷,只是有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结果,若然事不成,或许流放千里,或许罢官免职下狱,你我既是结发一生的夫妻,家里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还是得跟你说一下,让你有个准备。”
许明珠迟疑片刻,忍不住道:“妾身能问问夫君到底欲做何事吗?”
李素抬头望着屋梁,淡淡地道:“我要救一个人,也要救自己曾经犯过的无心之错。”
许明珠眼中闪过黯然之色,叹道:“夫君将妾身保护得太好,妾身……总是融不进夫君的另一个天地里。”
黯然之色仅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