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第4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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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君集垂头道:“罪臣听凭发落,绝无怨言。”
李世民黯然道:“灭高昌国,你劳苦功高,只可惜你犯了众怒,朕那时也是不得已而处置,本打算三年后再寻机将你召回,再委以重用,你我君臣多年,私下亦如手足兄弟,朕原本以为你应该懂我的……”
侯君集这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伏地大哭道:“罪臣辜负陛下,请陛下治罪。”
李世民叹道:“今夜你迷途而返,朕相信你还念着你我多年旧情,你并未负朕。是朕先负了你,今夜过后,朕还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谋反大逆,不可不究,朕还是要再处置你一回,这一次,你不可再恨朕了。”
“罪臣羞愧难当,绝无怨恚。”
李世民眼眶一红,也流下泪来,喟叹道:“今夜,朕失去了一个儿子,却找回了一个朋友,得耶?失耶?朕心中实不知该悲该喜……君集,你我多年未曾一起饮酒,今夜就着长安城的秋雨和鲜血杀戮佐酒,君臣共谋一醉如何?”
“陛下治下大唐江山永固,臣愿为陛下击缶而歌,为陛下寿。”
李世民仰天大笑,笑声与平日略有不同,豪迈与悲怆交织,说不出的沧桑,侯君集远远看着李世民的身影,他突然发现,这几年李世民已苍老了许多,独自一人坐在高处,说不出的苍凉,孤独。
“来人,上酒!”李世民扬声道。
很快,甘露殿内摆上了酒宴,君臣盘坐,分案而饮。
酒饮三盏,李世民忽然道:“今夜你我不论君臣,只论知交,刚才朕一直想问你,明明你已答应了参与太子谋反,为何今夜忽然改变了主意?”
侯君集此刻已完全轻松下来,闻言微笑道:“有人化解了臣的恨。”
李世民一愣,接着道:“何方高僧,能化解世人心中戾气?”
“不是高僧,而是俗人,既贪财又油滑,一身的怪毛病,却偏偏还有一点点正气,说他蠢,却比谁都精明,任谁也占不了他的便宜,说他精明,却时常干蠢事,一干为老不尊的老杀才有事没事抢他一回,他却不长记性,一次又一次凑上前主动让他们抢……”
介绍得很详细,李世民越听越熟悉,惊讶脱口道:“李素?”
“正是。”
李世民震惊了,呆坐半晌,喃喃道:“居然是他……”
正想说点什么,殿外传来常涂沉稳的声音。
“陛下,常迎望率兵三千余,由景风门杀入内宫,离长乐门尚距三里。”
李世民神情顿时冰冷,道:“内宫羽林禁卫可曾布置妥当?”
“英国公李绩已在长乐门内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来敌。”
斟酒举盏,一饮而尽,烈酒伴着杀机,李世民嘴里冷冷吐出一个字。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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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与一众部曲策马狂奔在乡道上。
忧心如焚,两眼充血,李素发觉自己这次犯的错很大,大到足以令自己遗恨终生。
也是直到今夜,李素再一次刷新了对李承乾的认知,这人已完全没了下限,连仇人的家小也不放过,人性所有卑劣的一面,都能从李承乾找到,这样的人,死一万次也不冤枉。
夜间策马是件很危险的事,这个年代的夜路并没有路灯,人和马都看不清道路,一个不小心崴了马腿便是人仰马翻的后果,从长安城出发到现在,李家近百名部曲,崴了马腿不能成行的已有十多人了。
幸好今夜雷雨交加,夜空不时有几道闪电,那一瞬间的光亮才令李素等人不至于像盲人骑瞎马般狼狈。
到了太平村,李素没有进村,而是选了另一条小道从村边擦身而过,赶赴事先为老爹和许明珠挖好用来避难的窑洞。
二十来里路,李素等人走得很艰辛,大雨下个不停,道路异常泥泞难行,快到窑洞时,李素骑的马终于也不小心失蹄滑倒,李素被马背抛起,重重摔落在地,落地后李素忍着疼痛,也不吱声,索性放弃骑马,拔腿便朝窑洞跑去,后面的部曲亦步亦趋,大家都弃了马狂奔。
“方五叔,南面有条捷径通往窑洞,你领四十人从那条道绕过去,咱们南北夹击合围,全歼来敌,一个都不准放跑!”李素边跑边下令。
方老五应是,往后一招手,四十名部曲跟着方老五改道往南。
李素脸颊不停跳动,雨水和汗水混杂成一团,两眼赤红得可怕。
如果老爹和许明珠已被敌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李素想死的心都有了。
离窑洞越来越近,李素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朝后一挥手,身后的部曲非常默契地放轻了脚步,猫着腰,一步一步无声无息朝窑洞接近,借着树丛的遮挡,隐藏着形迹。
怀着惶恐的心情,李素心中焦急不已,却不得不小心朝窑洞接近,他只祈祷敌人没发现窑洞的地点,或者留下的十来名部曲能够坚持拖延到现在。
离窑洞不足二十丈时,躲在树丛深处的李素脸上忽然露出惊喜之色。
因为他听到窑洞方向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怒吼。
“哈哈!一代不如一代,左屯卫的怂货就教了你们这点东西么?”(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七章 援至解危
雷雨夜,小岗坡,窑洞外。
听着那声熟悉的吼声,李素从未像今日此刻般欣喜,满足。
是的,老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平时虚弱,但至少他还活着。
隐秘地朝对面看不见的树丛里打了个手势,李素领着众人猫着腰继续朝窑洞接近,离洞口只距数丈时,李素愈发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敌人而逼其铤而走险,造成严重的后果。
朝后翻手往下一压,身后的部曲们纷纷伏低身子,将身躯最大限度地隐藏在浓密的树丛中,李素悄悄探头往外张望,一看之下顿时两眼圆睁,怔怔看着数丈外的战场震惊地张大了嘴。
数丈外,李道正身着破旧皮甲,皮甲已被划开了无数道口子,零零碎碎地挂在身上,口子缝隙里正往外渗着血,手中握着一柄丈二长戟,戟尖锈迹斑斑,上面沾满了鲜红的血,血顺着戟尖蜿蜒往下,将长戟的木杆也染红了。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刹那的光亮里,李素看见李道正头发凌乱,怒目圆瞪,却如一尊天神执戟而立,身前不与处,数十人弓着腰,恶狠狠地盯着他,如群狼伺虎,择机而噬。
李道正的身后,正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李素从体型便不假思索地认出来了,是王桩。王桩的旁边还躺着一道娇小的身影,远看似乎是他的婆姨周氏,李素大急,借着不时划过的闪电光亮凝目望去,却见王桩和他的婆姨虽然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但二人的胸膛却仍有微微的起伏,显然还活着,只不知伤情如何,李素这才稍微放了心,此时也顾不得细想为何王桩和他的婆姨会出现在窑洞外,眼睛已紧紧盯住战场中间的老爹。
李素无比震惊,印象里的老爹从来都是憨厚的,苍老的,有着农户常见的木讷,跟所有种田的老农一样,最大的兴趣便是属于自己的那块土地,没事便蹲在田边,沉默地注视着地里的庄稼,脸上布满着和土地一样的皱纹和沧桑。
如此平凡的老农形象,为何今夜此刻再见时,却完全变了味道?仅只一柄长戟,一身破甲,仅只是平平常常站在那里,却如盖世英雄般威风凛凛,身后数丈便是窑洞,窑洞内住满了妇人老弱,然而李道正只有一人,便将所有的危险拦在手中的那柄长戟之后,犹如一座千古雄关,虽一人而立,却万敌莫开。
李素一直处于呆滞状态,老爹此刻的模样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眼前这个老爹好陌生,平日熟悉的眉眼此刻变了另一种味道,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平凡木讷的老农,分明是一位久经杀阵的大将军,那眼中喷薄的杀气,还有那柄滴血的长戟,都仿佛在昭示着曾经无限风光的往事。
一时间,李素竟忘了动作,只是藏在树丛深处,呆呆地注视着老爹的样子。
围着李道正的敌人显然不这么想,他们急于结束这场战斗,十名李家部曲已倒在泥泞的地上不知生死,现在他们面前唯一站着的敌人只有李道正一人,杀了李道正,窑洞内的那些妇人老弱根本就是一群待宰的羊,而李安俨交给他们的军令也就顺利完成了。
决定生死的一刻,敌我双方都杀出了凶性,每个人都拿出了鱼死网破的气势,为首的校尉像饿狼盯住垂死的猎物般,在李道正身前丈外半圆游走,夜空又划过一道闪电,刹那的光亮过后,天地再次陷入一片漆黑,所有人的视线也出现了瞬间的盲态,校尉抓住了这一瞬的机会,忽然厉吼着向前冲去,麾下数十名将士亦毫不犹豫地挥刀上前。
李道正大喝一声,手中长戟猛地一挥,几乎下意识般的蹲身,长戟朝下呈半圆横扫,伟岸的身躯突然转了个圈,长戟舞出一片虚幻的光影,无数虚假的幻像戟影里,一道真实的戟尖从万千虚像中幻假为真,仿若毒蛇出洞般,狠辣刁钻地一戟刺出,正中一名敌人的胸腹,敌人惨叫,李道正飞快拔出长戟,眨眼间刺向另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恰好又刺中了另一个敌人的脖颈正中,长戟拔回,李道正收势而立,由动至静,疾若流星,短暂一刹过后,李道正仍如天神般屹立原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地上,却新添了两条亡魂。
剩下的敌人大惊,飞快抽身而退,避免再被那柄神鬼莫测的长戟刺中,战场中间,敌我双方再次陷入长久的僵持对峙,互相寻找下一次致敌于死地的机会。
短短一刹的厮杀过招,李素躲在茂密的树丛中,全都看在眼里,神情不由愈发惊悚万分。
李素是带过兵的人,也亲自与敌人浴血厮杀过,对大唐军队击敌的一些招式套路多少有几分了解,而李道正刚才使出那简单的几招,李素一眼便看懂了,那分明是典型的大唐军队里的搏杀招数,简洁有效,一招制敌,绝无花哨。
李素表情越来越震惊,老爹……何时竟会大唐军队里的招数?而且使得这般娴熟,再加上老爹此刻那杀气凛然的神态,还有那万夫莫开的无畏气势,平日那佝偻木讷的老农形象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此刻的模样重合。
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啊,难道眼前的是老爹的双胞胎兄弟?
抬手杀了两个敌人,李道正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渗血,然而气势却不减分毫,执戟立于窑洞前,如同横刀立马的大将军,迎着骤急的雨点,暴喝道:“李某说过,大丈夫欲取功名,当豁命以赴,大好头颅在此,有本事尽管来拿!”
校尉和麾下府兵已杀红了眼,恶狠狠地瞪着李道正,神色狰狞地道:“会拿的,你的大好头颅,我们一定会拿到的,姓李的,你负伤无数,此刻失血盈升,下盘虚浮,想必已是强弩之末了,放倒你只需最后一击,最后一击……”
李道正哈哈大笑,恶声道:“你们可以再来试试!”
“那就再试试!”校尉也豁出去了,厉声吼道。
李素大急,马上从树丛里站起了身,厉声道:“围起来,一个也不准跑!”
这边四十来名部曲飞快冲树丛中冲了出来,对面不远处的树丛里,方老五也领着四十名部曲从另一个方向冲了出来,近百名部曲非常默契地迅速汇集,须臾间便在敌人的外围结成了一道半月阵,将仅剩的二十多名敌人团团围在中间。
骤起生变,绝对的优势徒然间逆转,校尉等人大惊,纷纷抽身朝李道正方向退去,李道正手中的长戟却毫不留情地横扫而出,又有几名敌人应声而倒。
夜空一道闪电划过,校尉终于看清了包围自己的敌人的模样,为首一人面若寒霜,目露杀机,校尉仅只一刹便认出来了。
“李素!”
喊出名字,再看看周围百名部曲冰冷的眼神,所有人顿时露出极度绝望的表情。只看李素此刻杀机满面的模样,他们便知道今夜自己生机已绝,断无活路。
这么多人围攻他老爹,出手皆是毫不留情的杀招,就差一点点便要了他爹的命,还杀了李家十名部曲,可以说这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哪怕此刻扔掉兵刃投降都不管用,死定了。
果然,李素不等校尉多说一句废话,语若寒冰地开口了。
“一个不留,全部杀了!……还有,别让他们死得太痛快!”
身旁的方老五提醒道:“要不要留个活口问问……”
“不需要!谁是罪魁祸首我知道,全杀了!”
校尉大急:“李县侯,听小人一句……”
话没说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