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第4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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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桩匆匆跑进院子,妻子王周氏正披衣而出,道:“村里狗叫得厉害,出啥事了?”
王桩头也不回,径自朝东边厢房跑去,嘴里道:“贼人进村了,百来号人,冲着李素家去的,李家都藏起来了,但贼人还是问出了下落,恐怕情势不妙,我得去给李叔帮把手……”
王周氏一呆:“帮把手啥意思?”
“就是帮把手!”王桩瓮声瓮气道,嘴里说着话,人已进了厢房,很快从厢房里拎出一柄泛着锈光的陌刀。
这柄刀有年月了,还是李素当初赴任西州时在路上临时给王桩打造的,西州守卫战,这柄陌刀跟随王桩出生入死,饱饮敌血,归乡后这柄刀便被王桩藏了起来,毕竟这年月民间私藏陌刀不大不小也是一桩罪过。
见王桩拎出陌刀,王周氏吓了一跳,接着脸色变得难看了。
“你拿刀啥意思?你想做什么?”王周氏的声音有些尖利。
“救李叔和李素他婆姨的命。”王桩的回答很简洁。
“不许去!”王周氏发威了,死死拽着王桩的衣裳,怒道:“百来号贼人,你一个人去送死么?你也是有家有婆姨的人,怎么不顾一下家里,反倒去救外人的婆姨。”
王桩认真地道:“李素不是外人,他是我兄弟,我和老二的命都是他救的。”
“那也不行!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有了三长两短,王家咋办?我咋办?”
“兄弟有难我若不救,哪里有脸面活着?我若死了,家里还有老二,王家断不了后!”王桩的语气渐渐重了。
王周氏气坏了:“王桩,你今日若敢走出家门一步,信不信我把你揍到半年动弹不得?你这点本事连你婆姨都打不过,凭什么救别人?”
“给我让开!男人的事,妇道人家懂个屁!”王桩头一次发脾气了。
“不让!李素给了你什么好处?一次又一次让你为他流血拼命,你被他灌了**汤了,自己家里爹娘婆姨都不顾了么?”王周氏死死拽着王桩的衣裳,寸步不让。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王周氏脸上,王周氏白净的脸庞很快浮起五道指印。
王桩神情阴沉地瞪着她,一字一字认真地道:“我再说一次,我和老二的命是他救的,他是我兄弟!平日你对我打也好,骂也好,只因你是我的婆姨,我敬你,让你,但今日,你若再敢阻拦,我便休了你!”
王周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仍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可是她却觉得无比陌生,仿若初识。
“你……你说什么?”
王桩瞪着她,眼眶已发红,语气却依旧坚定:“我说,你若拦我,我便休了你,听清了吗?”
王周氏呆住,王桩狠狠一扯被她拽住的衣角,拎起陌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大丈夫生于世间,有所必为,今日如是!
王桩一脚已跨出了家门,王周氏捂着脸,呆呆看着王桩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这一刻,王桩在她眼里依旧那么陌生,可是……那个陌生的背影却突然变得高大伟岸起来。
当王桩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后,王周氏回过神,狠狠擦了一把泪,吸了吸鼻子,然后钻进了屋子,不知从哪里抄出一柄老旧的横刀,横刀显然是刻意打造的,比制式的横刀短了一些,刃面也窄,有点像后世缩小版的东洋刀。
王周氏抄出刀,拔腿便朝外跑去,高一脚低一脚,很快追上了王桩。
见自家婆姨抄刀出来,王桩吓了一跳,宽面的陌刀马上横挡在胸前,惊疑道:“你要做甚?”
王周氏狠狠剜了他一眼,一手倒拎着刀,另一手指着他,道:“你今打了我,这笔账我回来跟你算,断不能善了!”
王桩盯着她:“那是以后的事了,你现在拎着刀出来干嘛?”
王周氏变戏法似的,手中的刀轻松舞出两个漂亮的刀花,淡淡道:“我的男人去赴死,我除了陪着,还能干嘛?”
王桩大惊:“你要和我一起去救李叔?”
王周氏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只救你的命!没本事还强出头,没有我在旁边护着你,干等着挨刀吗?”
“你……”王桩目瞪口呆。
“我什么?我爹当年也是大将军的亲卫,万马军中斩将夺旗的英雄,他的一身本事我只学到了三分,但比你这个瓜怂还是强了许多,我怎么不能陪你去?”
王桩呆怔半晌,然后呵呵憨笑起来,不时挠挠头。
王周氏却见他处处不顺眼,想到刚才竟被他扇了耳光,还扬言要休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飞起一脚将王桩踹得倒飞半丈,趴在地上哀哀惨嚎。
王周氏指了指他,神色阴沉地道:“这只是刚才的利息,王桩,此事若了,咱们回家再仔细算账,若不能了,咱们夫妻黄泉同路,你爹娘留给老二尽孝,咱们走也安心了,起来,快去救人!”
王桩咧嘴憨笑,肩扛着陌刀往前走,刚走了两步,冷不防又被王周氏踹了个大马趴。
“骑马啊混蛋!你走路过去给李家收尸么?这么蠢怎么救人?”王周氏神情崩溃地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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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瞬间划亮了夜空,伴随着滂沱的雨势,天空传来隆隆的雷声。
李道正,许明珠和薛管家等李家上下,包括所有的家仆丫鬟们全都聚集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坳里,山坳显然事先挖好了窑洞,一共挖了四个,李素连细节都考虑到了,李道正和薛管家住一个,许明珠和武氏等女眷住一个,剩下的两个分别给了家中的男仆和丫鬟等下人,窑洞外面有一排矮丛林,丛林的杂草约有一人高,恰好将窑洞的洞口遮住,哪怕有生人无意中闯进来,若不仔细留心观察,根本不会发现矮丛林后面还有四个窑洞。
窑洞内外不能生火,以免暴露形迹,但是李素早已派人藏好了充足的干肉脯,野菜团和清水,被褥枕头甚至夜壶等一应生活器具俱全,窑洞内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干草,四个窑洞两端甚至还挖出了两个小洞作为男女分用的恭所……
不得不说,李素把这些细节做到了几乎完美,显然这个临时避难的场所也是极尽心思,该考虑的地方都考虑到了,里面充足的粮食足够让这一大家子数十口人躲在洞里支撑小半年。
然而,李素考虑得越周到,李道正的脸色便越不好看。
如此精细长远的考虑,显然自己的儿子很早以前便在谋划某件事了,这件事肯定很危险,否则洞里藏的粮食不可能如此丰足,李道正很想帮儿子,他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可是儿子太好强,太独立,几乎什么事都不跟他说,有这么一个儿子,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很欣慰自豪的,可是有时候却不得不为他担着比别的爹娘更沉重的担忧。
儿子太争气,对爹娘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比如今日,此刻。(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八章 雨夜敌踪
雨势越来越大,李家上下数十口人瑟缩在各自的窑洞内,低抑的气氛令所有人静默无声。
许明珠蜷缩着双腿,双臂环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洞外噼啪作响的雨点狠狠敲打着树叶,矮丛林里一片沙沙声,与窑洞内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中秋已过,又是雨夜,天气颇为寒冷,寒风灌进窑洞内,许明珠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娇小的身子缩得愈发小巧,看起来楚楚可怜。
一张厚厚的裘皮轻轻盖在许明珠的肩头,许明珠扭头望去,武氏嘴角含笑,和善地看着她。
许明珠洁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唇,轻声道了声谢,武氏嫣然一笑,摇摇头。
洞内只有她和武氏二人,武氏碍于身份,而许明珠对她却颇有几分敌意,刚才盖过裘皮后,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气氛又陷入了尴尬的沉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许明珠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压抑窒息的沉默。
“武姑娘和我夫君……怎么认识的?”
嘴里说着话,许明珠的眼睛却看也不看她,仍盯着洞外的瓢泼大雨。
武氏浅笑,她当然无法跟许明珠计较,名义上她只是李家的丫鬟,而许明珠却是李家的主母,正经的正室大妇。
“回夫人,奴婢也不知是如何与侯爷相识的,不是奴婢有心隐瞒,而是直到现在奴婢都很糊涂……”武氏苦笑。
她说的是实话,与李素的相识过程,哪怕她身为当事人,也糊涂得满脑子浆糊,表面上看,是李素莫名其妙托东阳暗中照拂当时已被打入掖庭的她,然后没过多久,她便莫名其妙被东阳公主从掖庭里接出来,莫名其妙的成了东阳道观的一个小道姑……
从被打入掖庭一直到成为李素家的一位似丫鬟又似谋士的尴尬人物,老实说,武氏这一年过得真的是稀里糊涂,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她身在局中不仅完全无法掌控,而且连最基本的原因和理由都不清楚,至今仍在过着稀里糊涂的日子。
论心塞,武氏比谁都塞得厉害,活了二十几年一直聪慧无比,典型的有才有貌的女神级美女,现在却越活越糊涂,感觉自己像个又肥又丑又馋的矮穷丑,而且还智障……
许明珠终于回过头,好奇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如何与他认识的?”
武氏叹道:“奴婢不敢在夫人面前说假话,当初奴婢被打入掖庭,后来被东阳公主接出宫,再后来,奴婢曾对侯爷献计,侯爷便顺势将奴婢接入侯府……”
许明珠点点头:“当初是我父亲蒙冤入狱,夫君那些日子为他四处奔走,那次你在我家门前为夫君献计,我都听到了,虽说手段不妥,但也承你一片好心,我该多谢你才是。”
武氏垂头:“夫人言重,奴婢承受不起。”
许明珠望向洞外,眼中似有无限愁意:“他……其实是个很懒的人,能躺着绝不坐着,最喜欢的便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可是现在,他却越来越忙了,我知他身不由己,可有时候还是为他担心,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他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只说要我好好在家中享福,把这个家操持好就够了,……武姑娘,从你进李家开始,夫君便一直很看重你,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会把你叫去,请你帮忙出出主意,夫君身边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他现在越来越忙,也越来越累了,需要有人帮衬他,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参与他的每一件事……”
武氏抿了抿唇,轻声道:“您是他的夫人,唯一的夫人,侯爷敬您,爱您,夫妻一生举案齐眉,这可比帮他出出主意强多了,夫人,您已身在福中。”
许明珠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头,轻轻点头,望着外面的雨,幽幽叹道:“雨势越来越大了呢……”
武氏笑道:“势极而衰,明日定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许明珠终于露出了笑容:“不错,定是艳阳高照。”
…………
另一个窑洞内,李道正望着夜空的雨,忧心忡忡不停叹气。
他很担心儿子,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儿子到底在长安城里干什么,越是无知便越感到恐惧,李素是他唯一的骨血,他的性命比自己的更重要。
“怂娃……他到底在干啥咧。”李道正喃喃自语。
郑小楼也在窑洞里,借着外面微弱的夜光,他正一下又一下地磨剑。
剑刃已经磨得很锋利了,雪白的刃面在夜色下折射出冷森的光,光芒微微颤动,仿若一抹有脉搏有呼吸的秋泓,一柄看不出质地的利剑握在手中,人与剑在一下又一下的磨合中渐渐融为一体。
郑小楼是个很沉闷的人,性格内向得发指,李素以前无数次逗他说话,皆无功悻悻而归,郑小楼的世界似乎很贫瘠,他对权力和钱财没有任何野心,对女色亦如是,每天除了在院子里练武,别的事情似乎很难引起他的兴趣,李素很想不通,这种单调的日子一天又一天过下去,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很多次李素都忍不住冲动想问问他,过得这么乏味无聊你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虽然性格沉闷,但李素知道郑小楼是个真正可以托付大事的人,相比之下,沉默寡言的人更能得到李素的信任,嘴皮子笨的人往往心思很单纯,没有什么坏心眼,答应的事抛头颅洒热血也一定会做到。
所以李素放心地把全家老小的性命交给了郑小楼,他相信郑小楼不会辜负自己所托。
男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么简单。
看到李道正忧心如焚的模样,郑小楼的嘴唇蠕动几下,难得地开口安慰道:“李叔,侯爷不会有事,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