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闲人-第4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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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神情坚定,不容置疑地道:“我到今日这般境地,全拜此人所赐,今晚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会失败,不管胜与败,这个人我都不想看见他活着!就算败了,我也要拉他一起共赴黄泉!”
杜荷闻言只好躬身领命。
李承乾深吸了口气,缓缓环视面前的几人,这些人便是他起事的班底了,若事成,他们将来必然位列新朝三公,爵贵王侯,若事败,便是跟随自己赴黄泉的下场,不管他们的才能如何,总之,他们与自己已紧紧绑在同一条船上了。
站起身,李承乾的目光已是一片杀意,还带着几分病态似的疯狂。
“诸卿,大丈夫建功立名,当从险中取,今夜大雨必是天公助我,且随我手提三尺青锋,试问鼎重几何,英雄何觅!”
正殿内,所有人的情绪纷纷被点燃,齐声道:“必为殿下效死!”
众人散去,李承乾独自坐在殿中,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端杯的右手却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一道身影从殿后屏风处转出,称心静静看着李承乾的背影,泪如雨下。
“殿下……”称心幽幽叹息。
……你终归还是走了这条路!
李承乾头也不回,哈哈笑道:“称心,天色不早,你且安睡去,今夜孤不陪你了,等你一觉睡醒,或许有个极大的惊喜等着你,哈哈……”
称心眼泪流得更急,却仍乖巧地嗯了一声,却迟迟不曾动弹,只是痴痴地盯着李承乾的背影,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角度的模样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
今夜此刻,恐怕便是诀别之时了吧。
…………
…………
半个时辰后,天色已是深夜。
东宫后花园的丛林里不知何时冒出一群穿着黑衣的汉子,大约二百来人,为首的正是李承乾的贴身禁卫纥干承基,二百多人同时在丛林里钻出身子,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众人单膝跪在湿软的泥地上,蚕豆般的急雨滴落时的噼啪响声完全将众人的动静掩盖住了。
这是个平静的夜晚,与往常的每一天并没有任何不同,至少对东宫值守的将士们来说确是如此。
漆黑的夜色里,纥干承基面容冷峻,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狠狠一挥手,二百余黑衣汉子纷纷散开,隐入无尽的夜色中。
很快,东宫内外传出一道道闷哼倒地的声音,纥干承基站在花园中间不言不动,眼睛半阖,不知过了多久,一名黑衣汉子匆匆赶来,抱拳低声道:“东宫内所有的皇帝眼线耳目已全数剪除,属臣张玄素,于志宁等人已回家,余者皆已伏诛。”
纥干承基神情平静地点头,显然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
“趁雨势甚大,马上清除东宫巡卫,伏击值守府兵,正门交由常迎望将军率兵夺取,一个时辰内,东宫要彻底掌握在太子殿下手里。”
黑衣汉子凛然领命,转身离去。
…………
东宫正门。
门口宫灯高挂,将正门外空旷的广场照得亮如白昼,广场外的任何动静皆尽收眼底,万无一失。
门口约五百人的巡夜府兵正在各自列队来回巡梭,滂沱的雨夜里,雨点拍在将士们的铠甲上,寒气愈发沁入骨髓。
远处南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巡夜的府兵一愣,接着神情紧张起来。
一名火长拔刀指住来处,大喝道:“东宫禁地,何人擅闯?”
夜色里传来一记冷哼,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披戴盔甲,缓缓走出,他的身后紧跟着两千余名全副武装的将士。
巡夜的火长一呆,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后,急忙行礼:“拜见常将军。”
来人正是常迎望,左率卫右郎将,刚代中郎将暂领左率卫,东宫所有的防卫皆归常迎望统领。
见顶头上司到来,火长神情恭敬又带着几分疑惑。
这里可是东宫,常迎望无缘无故带着两千多兵马跑到东宫正门来,而值守的袍泽们却没听到任何兵马调动的指令,这可就透着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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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五章 子夜夺门
未经调令而私自领兵,在任何朝代都是足以抄家灭门的大罪。
“兵权”这东西太敏感了,皇帝对它又爱又怕,用之可平天下,然而一不小心又会反噬害己,可谓一柄双刃剑,所以大唐自玄武门之变以后,李世民以自己为反面教材,非常敏感地察觉到当时大唐军制中的严重漏洞,当年还是秦王的他,一招手便是千军万马来相见,助他顺利夺取了江山宝座,这种要命的事他李世民可以干,但别人绝对不行。
所以贞观元年开始,大唐的军制便进行了一次又一次重大的改革,改革针对的主要是领军的将领,尤其是在军中颇具威望,一呼百应的高级将领,长安城北衙十二卫,每卫大将军从此成了一个虚衔,天下无战事时,大将军要做的便是大营练兵,处理军中内务,以及……朝会上打瞌睡,若是哪位将军吃错了药想把府兵带出大营搞个野炊或者春个游什么的,等待他的必然是人头落地,毫无商量。欲调动兵马投入战事,首先要有皇帝的旨意,其次要有尚书省的调令,还要有兵部的鱼符,三者凑齐后方能领兵出营。
今夜东宫正门前,刚上任的左率卫右郎将常迎望却毫无征兆地领着两千多将士出现在东宫门前,而东宫的值守将士事先却没听说有任何兵马调动的消息。
这就很诡异了。
火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哪怕对方是比他高无数级的将军,火长也凛然不惧地站在常迎望面前,与他正眼直视,右手不着痕迹地按在腰侧的刀柄上,充满戒意的眼睛盯着常迎望的脸。
“常将军深夜领数千兵马无故出现在东宫门前,末将斗胆问一句,不知将军可有调令鱼符,或是陛下旨意?”
常迎望刀削般刚硬的脸颊微微一扯,正眼也不看他,冷冷道:“你在置疑本将?”
“末将职命在身,不得不问。”火长毫不退让地道。
常迎望道:“本将刚接到陛下旨意,今夜城内有贼人作乱,本将奉旨调兵,增派东宫,以护太子殿下周全。”
火长垂着头,道:“将军恕罪,末将还是想看看旨意,或是兵部调令。”
常迎望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伸手探入怀中,嘴上却道:“旨意当然有,未奉诏令便敢私自调兵,你以为本将长了几个脑袋?此处灯火太暗,这位袍泽你且过来,仔细看清楚了。”
火长毕竟阅历尚浅,不知世道险恶,大概打死也没想到居然真有人敢造反,听说常迎望有调令,心中的怀疑已放下大半,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凑了过去。
常迎望没让他失望,果然从怀里掏出了东西,不过掏出的不是圣旨也不是调令,而是一柄半尺长的匕首,电光火石间,匕首无声无息刺入了火长的胸膛,接着迅速拔出,夜色中一道寒光闪过,雪亮的刀锋再次划过火长的脖子……
火长两眼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常迎望,双手死死捂住脖子,似乎想让那喷薄而出的鲜血流得更慢一点,让自己的生命多挽回一点,嘴张得大大的,想喊,却喊不出声,只能听到喉头里面发出喀喀的怪声,犹若夜半鬼魅,分外惊悚可怖。
“这道旨意,不知袍泽可还满意?”常迎望含笑凑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火长已说不出话,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已随着脖子伤口喷薄的鲜血,尽数流逝殆尽,身躯软软倒地之时,常迎望身后闪电般冲出两名部将,一左一右将火长胳膊架住。
常迎望不再看已气绝的火长,转过身朝东宫门前的将士沉声道:“城中恐生变乱,本将奉诏领兵入东宫保护太子殿下,刚才你们的袍泽已查验过圣旨和兵部调令了,尔等速速打开东宫大门!”
东宫门前,巡夜的将士们面面相觑,茫然地望向那位呈奇怪姿势站着的火长,然而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迟疑踌躇之时,常迎望身后的两千余左率卫将士已上前。
与东宫值守将士擦肩而过之时,左率卫忽然暴起发难,几个呼吸间,百余名值守将士已被屠戮,剩下的将士呆愣过后,不由大惊,纷纷拔刀冲上前,奈何今夜以有心算无心,一边是猝不及防,另一边是有备而来,况且人数相差悬殊,就连几声示警的大喊也被滂沱的大雨掩盖,不到一炷香时辰,所有的值守将士尽数战死,无一存活。
看着地上躺满了一地的尸首,常迎望神情冷硬,淡淡道:“马上清理干净,地上一丝血迹都不能留,换上咱们自己人守住大门,派人禀报太子殿下,东宫已在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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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太平村。
李安俨遵照李承乾的指令,拨出左屯卫一百将士奔赴太平村。
谁都清楚,这是个很不成熟的举动,至关重要的时刻,太子居然还惦记着以往的私仇,并且选在这个时候进行血腥报复,而这种报复对即将到来的巨变来说,并无任何政治或军事上的助益,它纯粹就是为了发泄太子久抑心胸的仇恨。
都觉得不合时宜,可谁也不敢反对,因为这是太子的命令。
英明也好,昏聩也好,自己认的老大,含泪也要跟下去,命令也要不折不扣的执行下去。
李安俨很给面子,不但派出了百人的队伍帮太子报仇,而且领兵的还是一位校尉。
从左屯卫大营深夜疾驰近百里,终于赶到了太平村。
村民早已入睡,未进村口众人便下了马,放慢了脚步不出声息地朝李素家奔去。
大雨瓢泼而下,急促的雨点打得人睁不开眼睛,众人踩着泥泞的乡道,高一脚低一脚艰难地走到李素家门前,却见大门紧闭,灯火俱熄,领兵的校尉眼露戾色,狠狠一挥手,身后百人队伍踹开了李家大门,如蝗虫般涌入。
很快,校尉便得到了一个很坏的消息。
李家前后院不仅不见一个人,连条守门的狗都看不见,每间屋子都是一片漆黑,站在院子中间,四周方圆连一丝人味都闻不到,活像一座闹鬼多年的凶宅。
校尉眼中闪过一丝惶然。
居然扑了个空,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李素那厮必然已提前将家人转移了,否则不可能家里连个下人都看不到,如果再往深处想,李素提前转移家人是否代表着……他早已知晓了太子的谋反计划?此时长安城里的太子恐怕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而未动而失密,如果太子谋反的消息已走漏了风声,长安城里是否有一张大网等着太子?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校尉的脸色一连数变,想也不想,顺手便揪过一名府兵,颤声道:“快,快马赶去延兴门,告诉李将军,事已泄,断不可为,快去!”
府兵踉跄跑远。
部将们也急了,纷纷凑到校尉身边,道:“咱们怎么办?还赶去长安城吗?”
校尉犹豫半晌,道:“记得咱们接到的军令是什么吗?”
“屠尽李素满门。”
校尉冷冷道:“军令未完成,谁敢回长安城吃李将军的军法?更何况,大事已泄,太子殿下功成的希望愈发渺茫,恐怕终究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咱们赶回长安参与此事,必然被当成反军一刀砍了脑袋,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众人急道:“进退不得,我们该如何是好?”
校尉思量片刻,冷笑道:“咱们继续完成军令,先把李素的家人找到,然后全杀了,回头若太子事败,咱们至少没有亲身参与长安城的变乱,追究起来就算落罪,也不至于掉脑袋,顶多便是个流放的结果,若太子成功了,咱们便把李素家人的人头献上去请功,如此,岂不两全?”
众人想了想,顿觉大妙,于是纷纷赞同。
“可是……李素的家人已转移,谁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一群人有老有小,有主有仆,有家当有细软,他们能跑多远?一路出行,不可能没人瞧见他们的行踪,咱们分四个方向找几个村民出来审问,我就不信没人看见他们的踪迹!”
…………
同样的深夜,长安城东市,王直居所。
宾客已散,连开十日的酒宴,王直的小院里已是一片狼藉,很显然,上门的宾客素质都不太高,白吃白喝不说,把主人的院子弄得仿佛一群山